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二世祖>第28章 魔星君

夜幕四合,海棠花飞。道观依旧是道观,可细细看来,却情致两别。

耳旁忽然传来打斗之声,众人屏息,听声音就在不远处。

“叶瞬呢?”宋东阳惊叹。

白浩道:“你照看康宁,我去去就来。”

宋东阳拉起小鬼,道:“你快去,我们随后就到。”

白浩微微点头,衣袂翻飞,踏风而去。

宋东阳冲康宁道:“上来。”

康宁犹豫:“你背我?”

宋东阳道:“那莫非你要一个人留下?”

康宁看一眼周遭,漆黑一片,他脸色微变,一下跳上宋东阳的肩膀。心中感叹,没想到这人看似消瘦,隔着衣服,线条居然如此明朗。

“抓紧了。”宋东阳道。

康宁又往上蹭蹭,把手环上。宋东阳这才放心,起身向打斗处奔去,夜风习习,这是踏入阴城的第一夜。

密林深处,一双双绿色双眼于暗中穿梭,白浩行至不远处,寻着月光看去,一眼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拔剑杀去。

叶瞬道:“你可算来了!还以为你们私奔了呢?”

白浩嘴角微抽,正色道:“怎么招惹上的?”

叶瞬踹开一人,顺手解下佩剑,再挥一下,杀退敌人道:“似是埋伏很久了。”

白浩再砍一刀,闪身一躲,晃过身后一剑,道:“这些人……怎么感觉和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不一样?”

叶瞬一剑刺出,在一壮硕魔人心上刺了个对穿,说:“对,招招都是杀招。”

“有人盯上我们了,速战速决。”

白浩、叶瞬双双跃起,叶瞬起咒,白浩以除魔剑驱咒:“一念一杀!一杀一得!”几道白光从魔人身上极速穿过,瞬间,各处陷入一片寂静。

叶瞬收剑,道:“武艺又精进不少。”

白浩冷冰冰道一句:“是。”

叶瞬:“……”

宋东阳行至,看二人脸色各异,问:“怎么?都收拾赶紧了?”

白浩细细一听,寂静中似有暗涌,道:“嘘!先离开这里。”

宋东阳扭头看一眼康宁,不知何时,他已经在肩头沉沉睡起,宋东阳无奈,道:“我背一段吧,这样,赶路还方便些。”

话音落处,三人脚下生风,在黑暗中又穿梭起来。

康宁睡得沉静,晃晃了脑袋,蹭一下宋东阳的肩膀,嘟嘟囔囔。

宋东阳侧耳倾听,少年梦中的声音软弱又透着孤寂:“姐……姐……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

一瞬之间,往事历历在目,暗潮袭来,撩一下,乱一下,又尽数退去,看来又是一个可怜人。

黑暗中,宋东阳的声音从容而温暖:“睡吧,我不会丢下你。”周围风声凌厉,少年把脸往宋东阳背后藏了藏,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彻底进入了梦乡。

叶瞬探路,白浩垫后,几人奔了足足一个时辰。

看清前路,白浩停了下来,凝视一眼。宋东阳、叶瞬后至,却见白浩一脸凝重。

一座又一座的土堆,在暗中透着点点星光,土堆前各有一座墓碑,墓碑有的字迹模糊,似乎已经好多个年头,有的土壤翻新,好似刚刚立上,墓连着墓,坟连着坟,一时竟看不到尽头,叶瞬沉声道:“这里阴气很重。”

宋东阳道:“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那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走不出去了,先躲起来。”白浩说完,带着众人闪于山石背后一暗处,凝目探查。

片刻后,几个男男女女畏畏缩缩,踏进了墓地。

“这是哪里?”远远听去,该是一个中年男人。

“不……不知道……都是你带得路。”一妇人被吓得声音瑟瑟发抖。

“是谁非要来找魔星君,探长生之道,成魔就成魔,有什么了不起?”一青年男子愤愤道。

“别说了,快走吧。”一女子催促。

一行四人,宋东阳疑惑的看一眼叶瞬,叶瞬微微点头。

宋东阳忽然感到康宁在让背上来回蹭着,似要醒来。宋东阳赶紧放下康宁,一把揽在怀里捂上嘴,悄悄道一句:“别说话。”

康宁才醒来,被人一捂嘴,骤然清醒,定睛一看,大家都面色沉重,便不再说话。

只听远处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好香啊……什么味道……”

“是花吗?”女子问。

冷风吹过,海棠花香,突然,一人立在三丈外,道:“等你们很久了。”男人声线萧瑟,低沉浑厚。

“请问……先生可是魔星君?”青年男子上前,躬身问道。

男人转身,这四人来不及看清这人长相,就瘫在地上爬不起来,喉咙中传出“咿咿呀呀”的嘶吼声,再也说不出话。

“月离师弟,你的动作又快了!”声尽处,一人从天而落,与之前那人相校,身量相似,远远看去,竟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伏辰师兄,过奖了。”话音刚落,那四人便停止了挣扎,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爬起来。

伏辰收了衣袖,道:“蛇胆、百足虫、五色草,再配以至热的千情香,混二两扰人五觉的催心散,刚从火海过一圈,可得好好惜命,莫再不知深浅了。”再问那人,“月离,这毒解得如何?”

四人这才醒过神来,站起来摸摸身上,看二人一眼,拔腿就跑!

月离起身,于黑暗中向四人奔去,出两指,刺百汇,只一招,四人又齐齐倒下,双手背立,道:“贪为恶鬼之道,痴为地狱之源,念为畜生之欲,伏辰!这次我下的是什么毒?”

一瞬间,这几人又躺在一边,内息聚散,血气翻涌,捂着心口剧烈颤抖。

伏辰沉声道:“何必如此?”

月离步步紧逼:“你解是不解?”

“三不善根,万恶之源,五蕴假名,遍体求之,春季之枯虫,夏季之冰草,秋季之树籽,冬季之繁花,于百毒水中熬制七七四十九天,无中生有,再配以……”

月离沉声:“为何停下来?”

伏辰叹一口气,继续道:“再配以爱之泪,恨之精,这毒我解不了。”

“师兄,这一局,又是我胜了!”月离起身,落至伏辰面前,凑近耳侧,低声道一句,“求你!让我输一次……可好?”他侧身,一掌劈去,沙土翻飞,垛起四个土堆。挥一下衣袖,掠去衣角尘土,道:“毒得匆忙,竟又忘了问性命,今夜此地又要多几座孤坟。”

宋东阳偷偷看一眼白浩,嘟囔道:“恨之精?”

白浩皱眉,脸色微变,冷冰冰道:“闭嘴!”

“何人?”月离厉声大喝。

宋东阳想起方才被毒了救,再被毒那些男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色心不死,还贼心不改,调戏白浩能比命贵?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比命贵。

伏辰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留着他们,改日再比?”

“师兄,这么多年你可是头一次约我,那我就先让他们活两天,人你留好了,回头,我一定登门拜访。”转身,他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还不出来?”三人带一小鬼,于夜色中穿过,落至伏辰身前,一人素衣英气,一人俊朗洒脱,一人卓然而立。

细看伏辰,一身黑衣黑袍,年纪约三十有余,一头乌黑青丝胡乱扎着,鬓间隐约几缕白发,散在肩头,再看双目,眼如星辰,趁着月光,熠熠生辉。

白浩上前,作揖施礼,道:“参见前辈。”宋东阳并不说话,折扇翻转,一手背立。

叶瞬道:“月离向魔,伏辰如星,一毒一救,一命一医,参见星君。”

伏辰上下打量,道:“能对我们了解如此清楚的也只有叶家人。叶家、魔族都是一摊烂账,一个活不好,一个死不安,你不好好在南海呆着,进这阴城作什么?”

叶瞬沉声:“魔道有人以血起咒,恶战可能要提前开场。”

伏辰瞟一眼宋东阳,再瞅一眼宋东阳身后的小鬼,最后眼神落至白浩腰前霜花玉,继而是手中除魔剑,道:“白家人?看来你们终是做了选择。”

“白家白浩。”白浩道。

“那么你是……”伏辰再看宋东阳。

宋东阳道:“宋东阳。”

伏辰问:“宋家?”

宋东阳点了点头。

伏辰道:“罢了,对也好,错也罢,一切随缘,都跟我走吧。”

黑暗仿若病中气息,在天地中吞吐,天边洒出鱼肚白,将亮未亮之际,黎明到来,夜色渐渐退去,众人才真正踏入了魔道。

一条大路,名曰归途,终点处便是阴城地脉,道路两旁密林、村庄、寺院一应俱全,没有人真正知晓魔道地界究竟多少盘根错节,短笛为信,曲调往通。

伏辰领着众人,绕过群山,就听到雀鸟空灵,小径之上,便是百草谷。

顺着看不到尽头的青石板路蜿蜒而上,周身水汽缭绕,不多时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伏辰在前,悠悠道:“白、宋、叶,带上赵家,老一辈你死我活的争个结果,最后只能勉强求个平衡,少一辈居然要凑在一起除魔救人,看来这世间万事也并不是都能如愿。”

提到“除魔”二字时,宋东阳、白浩互看一眼。

宋东阳很想问,伏辰到底是谁,可想到那横死的四人,又乖乖闭上嘴,虽说那位下毒者的已经离开,可这二人一毒一救,还是师兄师弟,想来脾气应该也是一般乖戾。

白浩道:“前辈可是魔星君?”

宋东阳正在脑中翻来覆去思量着,没想到一走神,白浩居然轻描淡写就问出来。

伏辰看叶瞬一眼,道:“叶家人到底还是守信用的。”

叶瞬道:“理当如此。”

伏辰道:“我也不是那混账东西,你但说无妨。”

叶瞬点点头,这才开头道:“魔道魔星君,其实是两人,魔君月离,星君伏辰,师承五行,一人主命,一人主相,月离毒人,而伏辰前辈救人。魔道武学清奇,博大精深,可世人皆知,若修魔道必入魔,因此,使人望而却步,可即便如此,依然有人不甘心,想找到魔星君,习得修道避魔之术。”

白浩道:“前辈可知,人魔契约已毁?”

伏辰道:“宋家之事,我是听了些,战,不过是早晚的事。”

宋东阳问:“前辈觉得应战?”

这话问得讨巧,他们此行目的便是除咒救人,若因此善恶分界,这人态度便尤为重要。

伏辰道:“战,是一种坚持,可是,进与退、死亦生,皆为战,只是形式不同而已。”

宋东阳再问:“那前辈认为,何种形式才是属正道?”

伏辰道:“善恶于心,魔与宋、白、赵、叶,以及你们三人,有区别吗?”他看一眼队伍最前的小鬼,康宁从上山起,就一会拉拉树枝,一会逗逗麻雀,高兴地跑来跑去。伏辰叹一声,再道,“是战是和,不过求个安宁。”

听完伏辰所答,众人便松了一口气。往事无可追忆,唯有前路值得期待。

雨越下越大,穿过一片竹林,隐约看到几间草庐。他们一入屋,一驼背老翁便送上热茶,

宋东阳饮了一口,顿时觉得通体舒畅,精气回涌。

伏辰道:“你们暂且住下,这几天,我还需备些草药,其他事宜等我回来再议。谷内除药房外,其他到也没什么禁忌,你们若有其他需要,可以随时找阿翁。”

驼背老翁冲几人点点头,转身带着几人入了内院,百草谷在外看来,不过草庐几间,真走进去,才知内有玄机。

宋东阳看这老翁步履缓慢,却脚步沉稳,轻轻喊一声阿嗡,也不回头,他冲叶瞬、白浩,指了自己的嘴、耳,示意这人又聋又哑。

到了房间前,阿翁示意,各人入屋,这才放心退了下去。

奔波了一日一夜,真躺下来,宋东阳到睡意全无。

细细梳理,从宋家被害,到自己现在处境,无形中似有一只巨大的手,悄无声息想把宋家连根除去,想起赵红尘那夜所言,宋家遇害之夜的烟火、白书望步步所迫的狰狞嘴脸,转而,他又想起白浩那句“我陪你”。一时之间,竟生出许多苦楚。

从前,恨宋境、恨宋家,可自从那夜之后,所恨之人倾然覆灭,他的人生反倒失去方向,变得再无意义,短短一个多月,小蝶、锦瑟、还有爹的信,所见之人、所遇之事,似乎比之前的二十多年,都要紧凑,他从前以为宋家的日日夜夜足够寒冷阴暗,现在想来,真正的难过反倒是现在,漫长的时间,他如何慢慢熬过去?若是……若是此事真与白家有关,自己与白浩又将如何自处?

宋东阳展开扇子盖在脸上,逼着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