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易卜>第77章 归鸿

  第二日,安易生早起,去找卜清河,昨日还对安易生和颜悦色的卜清娴看到他,又是对他前戳后指,当面苛责一番,就差叫人把他扔出王府。还好大丽儿机智的让卜清娴去焚香烧纸去。

  卜清河背对着他,对着镜子,竟然在......梳头发。

  他一见安易生就站了起来,朝安易生道:“今天我们出去好不好。”说这话时,他还专程凑到安易生耳边,姿势颇为...暧昧。

  安易生脸红到了耳根,此时朝阳初上,正是男儿血气上逆之事,安易生少不得有了点反应,一时间有些尴尬。

  卜清河举止怪异的拉起安易生,安易生闻到他身上独特的味道,更加不可克制,心怦怦跳了几下。

  这算什么,闻到点男人味就这样了。安易生心想最近实在是憋得太久了。

  卜清河看着他这样,似乎很是满足,拉着他的手走了出去。怕碰到北境王,两人越墙而出,就这么牵着手在大街上走着。

  卜清河不光牵着手,还挽起了安易生的胳膊,两人很快成为焦点,一路上遭人指指点点,伤风败俗,只差被人砸烂菜叶子臭鸡蛋了。

  大梁民风开放,但到底没到这个程度,正常的男女走在大街上也不会这样,何况男男。

  现在的卜清河和安易生就像青楼里的妓/女傍着嫖客。

  安易生轻轻的推开卜清河挽着的手,道:“表哥,你这是咋啦?”

  卜清河一笑,笑的有种非同寻常,说不出的感觉,像鬼故事里的画皮一样,不像是本人。

  卜清河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卜清河非常骚气的摊开不知哪来的折扇,一本正经的富家公子作态,步履生风,朝着远处迈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让安易生发现了破绽。自从卜清雅送了那对镇蛊的扇子后,卜清河就再也不用扇子,他说看着就会想起不好的过去。

  面前这“卜清河”是旁人无疑,还能有谁?假扮别人能从面容到声音一模一样,甚至性格都能模仿个几分的,只有绵针。最诡异的是,她怎么能连人身上的气味都装的一模一样,安易生真的长见识了。

  既然她有恃无恐的出现在这,那卜清河应该是被她擒住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大摇大摆的一次次与安易生亲密接触,就是在试探自己的易容手段是否完美无缺。

  安易生心底担心,面上却按兵不动,拔腿追了上去,和那假“卜清河”并肩行走在街市上。

  绵针一路上有说有笑,但都限于近些日子来王府的事,多了也不说,恰到好处。两人言语间走出了城去,到了郊外。

  此时城外轻风阵阵,吹动片片葱翠点点,如此美景,在暖和的阳光下,陌上人对影成双,行走在明暗相间的绿荫中。

  越往前走人越少,直到一座荒村。

  “表哥,我们来着作甚?”安易生将计就计,先不拆穿。

  “卜清河”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卜清河”在一处农家院子门口停下,打开门走了进去,如进自己家一样。

  这家院子与其它不同,似是有人居住,院里的杂草没有路上的那么高,正门也没落灰。再往里走,桌上的粗茶壶瓷碗还是干净的。

  绵针顶着卜清河的样貌,找个个干净的椅子坐下,姿势也如卜清河平时一般。

  安易生决定装糊涂到底,不解的道:“表哥,你带我到这干嘛?”

  “卜清河”道:“我看这里不错,不如以后我们就在这里隐居吧。”

  安易生还真有此意,前提得是对面是真的卜清河。

  “好啊,我也喜欢这里。”

  “卜清河”:“既然你愿意一辈子同我相好,那我们就在这里,再次承诺以后会相守一生,有几件事你得答应我。”

  “好啊。”安易生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卜清河”看着安易生,道:“就不先听听我说的什么。”

  “表哥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一一照办。”

  “卜清河”道:“话先别说得这么满,若是你办不到,或是反悔了,我不会放过你。”

  安易生不知道这绵针打的什么主意,直截了当的说:“你说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我结为爱侣,定当夫...夫夫同心。我给你的承诺会一直兑现下去。”

  “卜清河”满意的笑了,道:“这第一点,我要你杀了卜清娴。”

  安易生表情一愣,然后装作大惊的问道:“为什么?”

  “卜清河”道:我看她对你多有不爽,恐她终成为我们日后相守的阻碍,所以还是除掉她为好。

  安易生道:“可她是你的亲姐姐啊。”

  “卜清河”哀叹一声,道:“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我割舍她选择你,这便是我最大的牺牲。”

  安易生实在是烦了绵针,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于是道:“所以你就忍心杀掉她?”

  “卜清河”道:“不杀也罢,其实我也就想看你能为我奉献到什么程度。”

  安易生道:“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我爱你,定当尊你敬你爱你护你,你对我也是一样,何来的用爱的名义相互捆绑约束起来?”

  这句话说的“卜清河”哑口无言,爱有很多种,绵针偏偏不懂这种。

  “卜清河”道:“自然是这样,那这个就当我没说过。下面我郑重的问你,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一如既往的对我?我要是走了,你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会找到我?我要是对你变心了,你会怎么对我?”

  安易生道:“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一眼不够,那就两眼,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定能找出你。你要是走了,我会一直找你,直到永远;你要是变心了,我要先看看是不是另有新欢,若是有,我会好好看看她/他,然后和你共赴黄泉;若是没有移情别恋,我会搬到你隔壁,做一对相守的邻居,虽不在同一屋檐,但我们还是会相守此生。”

  安易生说完了,“卜清河”却道:“你真的这么想?还是你觉得你能这样做到。”

  这绵针面带异色,安易生早已受不了她了,道:“我说过,在我身边,没人能替代你!”说罢伸出藏在手中的匕首,对着那“卜清河”的喉咙就划了下去。

  好不凶险,绵针急闪而过,顶着卜清河的脸怒道:“刚才还山盟海誓,现在又做什么,男人都是骗子吗?”

  安易生道:“那是我对卜清河说的,并不是对你!”说罢一挥鞭子,将面前的桌子掀飞,砸向绵针。

  绵针一脚将飞来的桌子踹开,桌子顿时四分五裂的飞开,她于露出了本来面目,虽还是顶着卜清河的脸,但神色表情全是她自己的,声音也恢复的女人声。

  绵针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安易生指了指她腰间的扇子,道:“要怪就怪你自作聪明,表哥几乎是不用扇子的!”

  绵针后悔不跌,她早已观察过卜清河,对他的行为模式,说话方式还算熟悉,只是这扇子是她一时兴起,附庸风雅,想不到就败在了这里。

  安易生指着匕首,握着鞭子,冷冷道:“把他交出来!”

  绵针嘲笑道:“我还道你们的感情有多深刻呢,老娘在你旁边那么久,甚至还专程凑到你身上你都没认出来,就冲这点,你刚刚说的都是屁话。”

  又道:“他也一样,要不是我扮作你,占得先机,擒他怎能那么顺畅。”

  安易生眼神变得和手中匕首一样锋利,放大声音道:“我再说一遍,把他交出来!”

  “呵呵,你以为你能奈何的了我!”绵针一伸手,从袖中掏出两根东方棍。

  狭小而破旧的屋子,安易生堵在了门口,将绵针困在了室内。谁知绵针往后一跃,直接破墙而出,本就岌岌可危的破房子突然少了一面墙,摇摇欲坠的散落一片屋瓦,“轰”的一声倒得只剩下个房架子。

  二人早已飞出世外,找了个空旷的场地交手。

  绵针一双东方棍将鞭子耍的团团转,却并不近身攻击,打斗间还见缝插针的道:“怎地,你就这点本事,反正你也要见阎王了,不如将你的鞭法给老娘看个遍。”

  安易生只有一句话:“他到底在哪?”近乎咆哮。

  绵针用卜清河的声音说道:“我就在这啊,哈哈。”

  安易生气急,手上力道加重,绵针本是用棍子轻飘飘的驾过鞭子,却发现刚刚那一击似有千斤重,并没有挑去,而是透过棍子,结结实实的打了过来。

  绵针后退一步,心道这小子发怒了,须得当心,面上却不漏痕迹,道:“你也真够狠的,对着我这张脸都能下去狠手!”

  安易生陡然暴露,鞭子将周围的杂草尽数拔了去,松软的土地上被抽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抽的绵针无处着地。

  来真的了!

  绵针眉毛一蹙,举起东方棍,形如闪电的欺身前来。

  安易生领教过她的功夫,回卷长鞭,将杀招放在了左手的匕首上。二人短兵交接的抖了几下,难分胜负。

  绵针的东方棍向地上一震,棍子竟然松掉,前段拐部脱离棍体,似有什么东西连接着。

  绵针道:“小兄弟,这叫做玲珑断丝,你要当心了。”一语未完,那脱了头的东方棍连着丝线飞了过来。

  安易生最不怕这玩意,拿鞭子一绞,顶多打个死结,大不了都少一件武器。

  他一挥长鞭,在头顶上舞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圈,如灵蛇一般的像绵针袭去。绵针那诡异的武器也连着丝线抛了过来。几番交手,丝线甚是灵活,非但没和长鞭缠起来,甚至还如细长的触手般沿着鞭子往上游走,头端吞吞吐吐,转往人四肢上裹。

  两根东方棍连着细线,时长时短,穿梭在长鞭的攻击之中。那细线如韧如弓弦,安易生抽空用匕首割了上去,竟然没断,细线和匕首相接,划出令人刺耳聒噪声,像是金属划动的声音。

  绵针笑道:“怎么样,这功夫漂亮吗?”

  安易生心想这人仗着武功高强,如此的不可一世,定是没碰到过几个对手,她如此轻敌,只需再忍忍,她定能露出破绽。

  看着绵针不断搅动的细丝,安易生忽然想到,这类的功夫,如彩云轩的彩云结衣功,自己的夜叉毒龙鞭发似乎是如出一辙,看似清软快捷,其实都是诱敌之术,真正的杀招都是身法变慢的一瞬间。

  总之是越慢越危险。

  绵针如有着多年经验的老猫,戏耍着安易生这只小老鼠,好不痛快,只是刷了这么久,烦了。

  绵针身法突变,将细丝连接的东方棍刷的天衣无缝,安易生连连后退。现在的绵针似乎会绞肉一般,碰到她细丝的范围内,胳膊上的皮肉直接被绞下一块,若是让这东西缠住,那不瞬间就被寸截成百十来块。

  绵针停止舞动,而是一计闷棍直直的戳向安易生心口,安易生回身后退,谁知那棍子陡然脱落,由丝线连着向前戳出老远一截,正中安易生心口。

  安易生胸口一闷,猛吐一口血,倒在地上。

  绵针拿着两根东方棍,扯开,像是一柄二弦琴,琴弦在她手中一张一合。绵针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玲珑断丝吗?”

  安易生仰天笑了一声,回头死死的看着绵针道:“他在哪?”

  绵针心满意足的笑道:“你永远不会知道的。”说罢将两根弦往安易生肩膀刮了过去。

  玲珑断丝!安易生怎么会不知道,顺风顺水都曾说过,这是玲珑局对付叛徒的刑罚,将玲珑丝线一根根的刮着罪人的皮肤,直到丝线断去。这种丝线是天山冰蚕死加上独门秘法制作而成,一般暗藏着不出手,若是用了出来,见了光风,必当七日后自己断成一节节,可这七日之中,几乎是没有东西能将它弄断,故玲珑断丝又有玲珑七日断丝刑。

  没有人能撑得过七日,就算撑过了七日,身上都被削去了一大半,生不如死。

  绵针拿着丝线刮了过来,安易生早有防备,他曾隐隐约约听顺水说这刑罚从肩头刮起云云,觉得残忍,便没再听下去,如今竟派上些用场。

  安易生拼尽全力,回手拿鞭子死死打的绞住那两根玲珑丝,同时右手卯足了劲,拿匕首朝绵针手上削去。她清楚这女人膂力不行,和她来硬的即使不成也能下她三分。

  果然,绵针的丝线被鞭柄缠住,正欲轻巧解出,可安易生的那只匕首却让她不得不防,毕竟被划中,胳膊就没了。

  绵针忍痛丢弃被缠住的东方棍,同时动作轻盈的避开那一匕首,一脚踩住安易生的手。安易生手中匕首脱出,被绵针一脚踢开。

  “我有的是手段!”

  绵针真的生气了,想立刻了结他,却又不甘心让他这么死去,于是飞起一掌,拍向安易生心口。顺便道:“你知道什么叫做蚀骨散吗?”

  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却感觉安易生胸口有什么东西碎了。

  绵针的手掌被扎了两个口子,像是某种东西的毒牙。

  “哈哈哈哈......”安易生畅快的大笑,看着天上,仿佛绣红在上面看着自己。然而心中是无限的失落,绣红到死,始终还在为自己着想。

  绵针一脸阴鸷,说:“你中了我的销魂蚀骨掌,再过两个时辰,恐怕就要被这烈日晒成一堆骨头。”

  安易生嘴角流着鲜血,先前的奋力一搏已让他气力耗尽,再加上绵针又补了一掌,现在他已是油尽灯枯,他笑道:“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绵针一狠心,壮士断腕,生生的截断一条胳膊,阴狠道:“现在又如何!”

  安易生:“晚了!”

  绵针不相信,眼中的杀气腾腾,单手挥向安易生,谁知一迈脚,就钻心的疼痛。

  她终于失控了:“解药,给我解药,你给我解药!......”

  安易生道:“说,他在.....”

  然而那个“哪”还没说出口,绵针便往后倒下。千织蛊毒将她融成一具身着华衣的枯骨,上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

  安易生盯着那具尸骨看了一会,心底也凉了,回想起那夜月圆,安府亭中和卜清河的誓言,同生共死,死则同穴恐怕是无法实现了。他轻轻的“呵呵呵”了数声,终于气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