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易卜>第58章 抢亲

  安易生听了一夜的曲子,也伤心的哭了一夜,第二日天微微亮就离开。

  卜清河弹了一夜,重复着一个曲子,成功的让几位风尘仆仆的彩云姑娘由感动到向往到有病到神烦。她们睡着了,却又睡不深,徘徊在起不起来发一通脾气的边界线上。

  大老远的过来,第一个晚上就睡不好,扰人清梦!

  女子们托着疲惫的眼睛,打着哈欠,倒了杯茶,围着桌子坐下,早已有人上了早餐。

  玉洁不在,卜清雅问道:“玉洁姐姐呢?”

  青衣女子说道:“和崔家姑娘在一起吧,听说崔姑娘要她去当伴娘。”

  伴娘!

  卜清雅一口茶水吐了出来:“......”

  绿衣女子看了卜清雅错愕的表情笑道:“你想到哪去了,这个伴娘不是那个‘伴娘’。”

  当代风俗,伴娘一般操持婚礼,随女子出嫁后,也要嫁给夫家作妾,说白了也就是买一送一的通房丫头,只是随女子一起嫁过来,比嫁过去在收入房中的丫头地位要高很多。这种伴娘还要协助主妇操持家务,出于妻与妾之间的位置。

  然而北国女子多彪悍,风俗也因地方而定,看彩云轩桃花镇走婚就可略知一二。

  故青衣女子指的伴娘不是通常所说的伴娘,而是是新娘的娘,新娘没娘则由族中年长的女子或相好的姐妹代替,全程协同新娘直到新娘过门,这种职务一般很多人争着抢,老嬷嬷能得到一笔不菲的佣金,还能给自家女儿挑挑如意郎君。年轻姑娘就不用说了,那简直就是借着姐妹结婚自己挑男人,一般挑中了,众人一起哄,事也就成了。所以,伴娘这个职位很是有福气。

  卜清雅生在南方,自然不懂,听到了青衣女子的解释,再看看玉洁不在,再怎么楞也能想到,玉洁要借哥哥结婚做大事。于是她顺口说道:“安家表哥呢?”

  两个女子吃着馒头喝着汤:“也许和玉洁在一起吧。”

  卜清雅想找哥哥聊聊心事,小姑娘再怎么不懂,也知道如今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娘亲怕是要在彩云轩一生一世了,现在自己地位尴尬,学了几年武艺连点皮毛都算不上,终日只待在闺阁绣花鸟,和一群打打杀杀的女子毫无半点共同语言。

  她不知道怎么去找,只好先找“准”嫂子崔秦瑶,有玉洁在,话就好说多了。可她还没到崔秦瑶屋中,就被一团黑影掳了过去,嘴巴也被捂住。

  “嘘,不要出声!”

  卜清雅定睛一看,是红豆豆。

  红豆豆做侍女打扮,将她安在花园一角,道:“妹妹莫慌,表哥大婚,我只是来道贺,顺便送送礼。”

  卜清雅缓了一口气,不解的看着安红豆,上次见她已是几年前,最近听闻也是她大闹彩云轩,杀了不少人。眼前的安红豆笑的很温暖,眼神也很清澈,可卜清雅就是感觉冷冷的,她适当的保持了距离,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安红豆微微一笑:“好妹妹,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必....你哥哥大约是不想再见我了。”

  卜清雅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一个劲的挫着袖子,不知如何是好。

  安红豆神色低迷了一会,从腰间掏出一个盒子:“表哥大婚,妹妹我不想出现扫人兴致,惹他生厌。小小薄礼,你姐替姐姐送过去吧,他若要你就给,他若不要,你就自行处置了吧。”

  当年在卜府的时候,娘亲周氏对安红豆私下里诸多抱怨,说她天性凉薄,现在又跟着老太太习蛊,若是心术不正,或是走火入魔乱了神智,恐怕又是一大祸害。

  卜清雅对安红豆没好感,本能的推了推那盒子,如避蛇蝎。

  安红豆眼神失落,复又堆上笑:“妹妹莫怕,只是普通的玩意。”说罢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把扇子,普普通通的一把扇子,半新半旧,看样子还是个二手货。这东西用来祝贺,显得颇寒酸,还没有外面的锦衣玉盒显得金贵。

  卜清雅不解,但看到扇子她就想起了大姐姐,自从大姐嫁入南安王府,音讯全无,哥哥也没去打探。

  有人来了,安红豆搂着卜清雅侧过身,将身子隐进了草木之中。

  一个侍女端着茶点过了去,安红豆将盒子递在卜清雅手中:“好妹妹,就当是全了姐姐一番心意。”说罢将盒子塞在卜清雅手中,依依不舍的离开。

  安红豆对卜清河芳心暗许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早在卜府就人尽皆知,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几年,两人各自避而不见,再见也毫无半点往日的情分。卜清雅不懂其中的曲委,拿着盒子,继续去找崔秦瑶。

  崔秦瑶房里没有玉洁,她简单的打量了卜清雅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了她手中的盒子上。

  “妹妹手中这盒子好生漂亮,只是不知盒中所载何物?”

  卜清雅眼珠乱转,飞快找了个不太像借口的借口,道:“娘亲托我送给大哥做新婚贺喜之用,现在既然被嫂嫂看见,那就先赠给嫂嫂了。”

  崔秦瑶笑笑,命一旁的丫鬟绵针收下。

  这一番折腾,卜清雅早忘了是要来做什么的。

  玉洁不在崔秦瑶那,卜清雅便去玉洁的客房,也不见人,便回去和青绿两位女子说明了情况。两位女子面色一下子沉淀下来,三人同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是和安易生私奔了吧。

  几人分头寻找,玉洁却是在卜清河那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在别人新婚前的一晚。青绿两位女子心里暗想这玉洁也太不顾忌了,这让人家老婆怎么想。

  终于找到了玉洁,也看到了卜清河,可之前想一诉衷肠的事已彻底被她抛之脑后。她想告诉卜清河安红豆的事,却始终插不上嘴,最终几人寒暄一番后被卜清河关门谢客,放了出去。

  玉洁没有私奔,那安易生呢?并且,玉洁去找卜清河作甚?卜清雅的大脑还同时没有处理过这么多的问题。

  可能都在准备自己的事吧,卜清雅自问自答,有些累,和姐妹们去张罗布置完崔秦瑶新婚之物,如此一日就过去了。

  第二日,大婚。

  崔府张灯结彩,院里驻满了来道贺的散人,个个装束怪异,凶横恶煞,像是土匪集会。

  “崔先生怎么也是书香雅士,怎么结交的都是这种人?”

  玉洁心中不爽卜清雅的疑问,“这种人”很明显的囊括了彩云轩。而且,安易生似是真的离开。离开也好,他对卜清河死了心,自己也好天涯海角的找他去。

  一重重的过场走过,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没有人上前搭话。估计都吃过彩云轩的苦,心中对这些只爱钱的恶婆娘敬而远之,显得几个姑娘们在这热热闹闹的场面中如此冷寂,像开在闹市的鲜花,却又无人过问。

  午时将来,酒过三巡,吉时已到,新人如玉,由玉洁带着双双上前敬茶,当然,高堂在上只有崔明傅一人,此刻他也是喜气洋洋的喝了茶,给了新郎官一个大红包。

  一拜天地!

  好平淡的婚礼,一旁的玉洁在想。

  二拜高堂!

  等等,刚刚茶不是已经吃过了......

  夫妻对拜!

  这婚礼怎么不伦不类的,都没几句吉祥话......

  送入洞房!

  这么快就洞房了?

  新人不下去给来客敬酒?主婚人都没有话要说吗?一旁的媒婆也一脸模糊的看着玉洁,玉洁则随着二位新人准备离去。

  别人趁着当伴娘挑选佳婿,可放眼望去,下面来宾一个个歪瓜裂枣不忍直视,抛开长相,也没有适龄的啊,媒婆对玉洁报以同情的目光。

  “慢着!”

  下面终于有人发话了,有看头。

  北国有些地方也有闹婚的习俗,婚前闹一闹,婚后和和美美,一般会找人来演些小插曲,人为的为新人的婚事做些障碍。说白了也就是抢亲助兴,男女皆可。

  “哈哈哈哈......”下面都笑了,果然准备的有彩头。

  玉洁也笑了,但当她看清来人的脸时,当即笑不出来。媒婆在一旁打圆场助兴,假模假样的道:“哎呦这位爷,今天是卜相公和崔小姐的大喜日子,有什么话,等过了今日再说......”

  安易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一身青衣书生打扮,身姿雅正,面容整洁,束冠佩玉,显然是精心准备了一番。他越是这样,玉洁的眉头皱的就越紧,这货,是真的来抢亲的。

  “哈哈哈哈哈,久闻崔小姐艳名远扬,嫁给卜公子虽也算门当户对,可却也伤了不少年轻公子哥的心,敢问这位公子,姓什名什?”

  安易生不理会这些人,看装束,他们都是附近三帮六会的人物。

  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点,和预先的设定不一样。

  媒婆准备开始控场,玉洁抢先一步。

  “这位公子是新郎官的表兄弟,今日来祝贺。兄弟之间,闹一闹,好助兴嘛1”

  说罢众人又笑起来,且看这戏怎么演。

  安易生看了玉洁一眼,眼神交锋,各自心头一紧,下面是两个人的较量。

  “敢问堂上的人,你真的喜欢她吗?你愿意与她相守一生一世,别无二心,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吗?”

  果然好戏在后头,结婚怎能少得了宣誓,只是如今来的是个男的,而且他说的堂上之人,指的是新娘还是新郎?

  抢新娘当然是问新娘了,北国男女感情对等,婚姻也不全靠男人的承诺来维持,女人的言语也一样重要。

  好在玉洁抢过话锋:“这位爷,你这不是说笑话吗。崔姑娘若是不喜欢卜公子,怎么下嫁与他,况且崔姑娘用情至深,这里在座的各位都是明明白白的,是吧。”

  “对对对,崔姑娘早就看中了这小子......”

  “以前听说崔姑娘日日在这小子楼下吹箫,写过不少辞赋呢......”

  “......”

  北国女追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安易生只当没听到:“我要她亲口说出!”

  玉洁笑的和媒婆一样灿烂:“这位爷定是要听到新娘亲口承诺才死心,大家说是吧!那新娘是说,还是不说呢?”

  “说说说...”

  “好好好......”

  “一定要说......”

  底下人起哄到,只当是助兴。台上崔明傅却是暗暗的捏了下拳,卜清河嘴角挂笑,目光却冷了起来,崔秦瑶被红头盖盖住,看不到表情,媒婆也识相的退了下去,只有玉洁一人竭力的维持着场面。

  玉洁无法,轻轻的碰了碰崔秦瑶,得到的答复却是拒绝,她也心知肚明,安易生是冲着卜清河去的。

  “新娘子害羞,追了人家那么久,现在大婚上还要自己做承诺,姑娘家家的再怎么主动,在婚礼上还是想要被动一次的....”玉洁有些无力,只希望安易生识点相。

  “哈哈,新娘子向来主动,只怕主动惯了,洞房也主动起来,到时候可委屈了新郎了......”

  “是啊,新郎该做点什么,别一言不发的像个小媳妇,以后是不是生孩子也要新娘来硬的......”

  “是啊,硬到新娘满意为止......”

  “......”

  底下的话越来越浑,姑娘们都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玉洁脸上也泛起一丝潮红。她随即正色道:“那就又新郎对新娘宣誓,大胆的说出你的爱吧。”

  玉洁只希望卜清河能冠冕堂皇的说几句场面话糊弄过去,这事也就算了。

  偏偏安易生接下了话茬:“新娘的主动有多热烈我不知道,但新郎强硬不强硬我是深有体会的。”

  安易生连消带打,一石二鸟,底下有人变了色,一些没反应过来的人还在哈哈大笑着:....婚礼终于呈现它风波诡谲的一面。

  玉洁有些怒了,这时她没有伤心,因为旁边站着一个比她更惨的崔秦瑶。崔秦瑶一直盖着红盖头,双手垂在广袖中,姿势都没变过,也不知道盖头下是什么表情。

  玉洁道:“安公子真会说笑,你的强硬我才是深有领会,要不然我对你这么好,你都不从了我,呵呵......”

  玉洁将话头转到了自己身上,下面的人更加捉摸不透。抢亲大戏又抢新娘变成了抢新娘,又变成了伴娘数落负心汉......

  于是所有人静观其变,都盯着那抢亲的人,只见他眉宇间波澜不动,死死的盯着卜清河,卜清河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这......

  安易生朗声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我,在意我,否则再见我你会一剑杀了我。”

  玉洁终于无话可说,想下逐客令,却被崔秦瑶袖子里的手拉住,只能看着安易生继续他的抢亲告白。

  “表哥,是我不好,我心悦你,却一直骗自己,我自欺欺人,我不知道怎样和你好,也不知怎么说出对你的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天天看着你。”

  此话一出,群雄哗然,有人不齿,有人愤怒,更多的是对他叽叽歪歪戳戳点点......

  安易生无视掉背后的声音,继续说道:“你愿意和我走吗?我爱你。”

  玉洁莫名的有些感动,这是个什么情况,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感觉到身边的崔秦瑶身体发抖,显然是怒不可遏,极力在克制,颇有山雨欲来之感。

  “呸,你个死断袖......”

  “快滚开,别在这扫兴.....”

  “要不要点脸啊......”

  “哎,家门不幸啊......”

  “还不快滚......”

  “......”

  就连不懂龙阳的卜清雅也听出了安易生这么赤/裸裸的意思,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台上的玉洁。

  玉洁终于怒了,她一推卜清河,你说句话啊!

  卜清河没被她推动,却是转过身,对着崔秦瑶道:“对不起,瑶妹,我....”说罢便准备下台而去。

  崔秦瑶的红盖头被劲力震开,她伸出一只手拉住卜清河,眼睛通红,哀戚的问道:“清郞,你定要舍我而去吗?”

  卜清河轻轻松开她的手,回头看着伤心欲绝的崔秦瑶,心还是痛了一下,他一咬牙:“对不住了。”说罢飞奔下台去,完全不顾了台上发抖的崔秦瑶。

  “呀!”

  崔秦瑶仰天长呼一声,带着红衣飞速袭来,五指握拳便朝安易生胸口锤去。

  安易生并不闪躲,而是闭上了眼睛,这个债,一拳是抵消不了的。

  然而身上只是略微一震,一人软软的倒在了面前,是卜清河。

  他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安易生面前,崔秦瑶力道收不住,虽有心撤回,却已是破了弓的箭,收不回来。

  崔秦瑶楞了一愣,泪流满面,看着倒在安易生怀里的卜清河,一时满是伤感怜悯心疼与自责。然而又想到他愿意替安易生去死,所有的情愫瞬间化为恼怒,长喝一声,直接又是一拳垂向安易生。

  “别...”

  “不要......”

  卜清雅和玉洁同时呼出,怎奈安易生仍旧不躲,视死如归。崔秦瑶一拳下来,安易生只觉面门拳风一震,那一拳到底没砸下来,否则自己早已肝脑涂地。

  “你们想同生共死,做一对亡命鸳鸯,我偏不成全你,我偏不......”

  崔秦瑶一袭红衣形如厉鬼,声音充满了恨意与怨毒。也许是刚刚强行收拳,也许是急火攻心,崔秦瑶仰天长啸一声,朝天吐了一口热血,玉洁上去扶她,被她一手推开。

  众人被这惊变怔住,一时间都收了声,好端端的一场喜事变成了流血闹剧。底下有人暗自四思忖到,果然虎父无犬女,这崔秦瑶看似柔柔弱弱,拳法却颇有其父之风,卓绝,狠辣,不留半点情面。

  崔明傅也跟了下来,扶住女儿,道:“今日之事大家也都看见了,非我女儿负他在先,从此崔家与姓卜的互不相干,以后江湖再见,是敌非友。”

  崔秦瑶吐完血后倒在了爹爹怀中:“爹爹,有毒......”

  天空中黑云压了过来,明明是黄道吉日,却硬是来了场白虎冲杀,所有人都被如此多的变故冲昏了头脑,一时间都回不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  崔秦瑶:你们这对狗男男,看老娘一拳把你们捶墙上如胶似漆水乳交融难分难解涂成血肉之花......

  玉洁:狗男男!竟然来抢亲!如此大逆不道伤风败俗违背伦理纲常坏人姻缘的事真是太......萌,额呸,太让人感动...阿噗!......咦?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