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莺啼序>第137章 《碎心》

  随着韩一鸣的通传,房门被打开,瑕姬一身素色衣裳走进,入目便是靠坐在木椅上的赵文瑾,此时正垂目小憩,许是太累了,连韩公公的话都没有听见。

  瑕姬轻身走上前去,并未叫醒赵文瑾,轻站至他的身前,悄悄的看着眼下的赵文瑾。那夜匆忙,只是打了一个照面,那月光下的背影,白头佝偻,她看的揪心。这会俯视看去,赵文瑾似乎越发的苍老颓唐。

  瑕姬缓缓伸出手,将手放在赵文瑾的头上,轻轻揉抚,目光温柔,这一刻,说不出的知足。如果没有这么多的恩怨是非,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该有多好,他至少能活的更洒脱些吧。

  天色渐晚,昼夜温差较大,有宫女轻轻点燃灯火退去。瑕姬一直陪伴在赵文瑾的身旁,脸有笑意,那是眼里倒影里的恩赐。他把她当做苏清婉,在岁月的长河里,瑕姬甚至庆幸自己能长的和她一样,这样就能呆在赵文瑾的身边了。

  一阵晚风溜进,烛火晃了晃,赵文瑾摇了摇头,睡眼惺忪的抬起头,只见瑕姬正静坐在自己身边,而赵文瑾身上,披着一件她的绒袄。

  “来了很久了吧”赵文瑾浅笑,沙哑说道。

  “不久,就一会”看着他,时间多久都不算久。

  “今天和魏延刘易阳他们商量了一些事情,忙的有些乏累,倒是把你给忘了”赵文瑾站起身,将绒袄还给瑕姬。

  “陛下操劳国事,也要注意身体”瑕姬撇开目光,微微说道。

  “最近战事频频,也是刚好处在节骨眼上,容不得怠慢”

  闻言,瑕姬转首望去,赫然只见赵文瑾正细细盯着自己,脸上莫名,不知是否错觉,瑕姬只觉赵文瑾眼里有笑意,深深注视自己。

  “陛下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片刻,瑕姬向着赵文瑾问道。

  “噢,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今日找你来是想和你说声,这年关将近,最近离阳闹的有些不太平,如今北方战事吃紧,我怕是难以抽身顾及其他,如今琉璃阁正忙着迁徙去朝歌城,我想你也随他们一起过去,到时候也有个照应和安定,我比较放心”赵文瑾轻轻诉说,无痛无痒。

  “我不去!”

  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瑕姬直接说道。

  “别胡闹,如今北方战事吃紧,赵忠祥他们滞留在秦国境内已有许久,如今我更是派遣魏延和刘易阳一起率兵赶赴阳隐城,为的就是尽快攻破他们的防线,这次又抽遣我方八万大军,整个赵国已经是空了大半,你随他们一起去朝歌城,那边塞外之地,你的安全我也放心”赵文瑾走至瑕姬的身前,一字一句说道。

  听着赵文瑾的话语,瑕姬内心惶恐,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看着赵文瑾的模样,似乎依旧可以看出,他说话虽然严肃,可眼里那笑意始终不曾挥去。

  “陛下,你真能舍得我离开?”瑕姬脸色苍白,向着赵文瑾说道。

  “从未记挂,何来舍得一说”赵文瑾负手,笑着向瑕姬说道。

  字如刀刃,一笔一笔划在瑕姬的心血上。瑕姬突然放声大笑,明白赵文瑾为何会这番言语,他是直接告诉他的目的,让自己能传信给胡霸先吧。他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我会这样做,就直接让我这样去做,他的这般体贴入微,让她心里满是怒火不甘。

  “也对,你赵文瑾心里始终记着那个苏清婉,我自然算不得什么,不过要走要留可不是你说了算”瑕姬端坐在木椅上,目光斜挑,风情万种。

  “既然你知道我把你当做苏清婉,那么你最好心里就要有自知之明,做了这么多年的梦也该醒醒了,你不是她,自然也就没有留在离阳的必要了”赵文瑾走至瑕姬的跟前,目光满是不屑。

  瑕姬心如刀绞,痛不欲生。脸上依旧风轻云淡。

  倔强告诉她,不可以软弱。

  “好啊,我又不是赖着不走,我还没那般脸皮,既然陛下如今做梦做醒了,臣妾自然是不好再打扰,不过前些时日我曾私底下和胡霸先会面,他说当初十里红妆把我送到赵国,如今自然也要十里红妆把我接回秦国”

  赵文瑾身影暴掠,如同闪电,一手扼制住瑕姬的颈腕,手掌弯曲,用力掐住,脸色狰狞的说道。

  “你想死?”

  “你敢杀我?”

  赵文瑾怒目圆瞪看着瑕姬,脸色愤恨。瑕姬看在眼里,心下满是快意,脸上却是无端落泪。

  屋内安静的可怕,外头,狂风不止,呼呼作响,几日下来的好天气,似乎在今晚就要变天了。瑕姬脸色涨红,微微喘息,那一双目光却死死盯着赵文瑾,太多的情绪泛滥在其中。

  此刻,若能死在他的怀里该有多好。

  赵文瑾看着瑕姬的模样,蹙眉挣扎,许久,终是甩开了手,将瑕姬推落在地。

  “好,我让胡霸先接你回去”

  “赵文瑾!!”

  “这几日我会书信胡霸先,你收拾好东西就给我滚出离阳”

  瑕姬肝肠寸断,不可置信的看着赵文瑾所说的话语,似乎未曾反应过来。她如何回去?难道赵文瑾心里不知道吗。这般逼迫,这么多年,即便自己不是苏清婉,难道就连一丝丝的感情都没有吗?

  瑕姬匍匐在地,哭花了妆,泪眼朦胧,她此刻的伤心,没有人能体会。她没有看见,转身过去的赵文瑾亦如她这般,泪水滚滚而下。

  “瑕儿,对不起啊,我已经无路可退,可你得好好活下去”赵文瑾心里笑着。

  赵文瑾心里安慰着自己,一切都会好的,时间久了,你就会忘记,你就会释怀,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新的开始。

  凛风猛的吹开房门,烛火湮灭,连着桌上的茶几瓷杯摔落在地,清脆可闻。赵文瑾浑身一僵,目光呆滞,动弹不得。

  瑕姬从身后紧紧的抱住自己,那手指扣绕在胸前,似乎要把自己勒进胸膛一般。

  “我错了,我不和你斗了,也不闹了,无论你把我当做谁都行,别赶我走,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不对!你不是说你厌倦,梦也该醒了吗,万一你哪天又突然想起呢,我还是留下好一些,你想她的时候我便在”

  “这样可以吧?就像从前那样,你放心,这以后我会更像她的,我再也不和你发脾气,也不胡搅蛮缠了,你要我怎样,我都依你,好不好”

  爱到骨血,满是卑微。

  天地寂静无声,瑕姬抱着赵文瑾,深深颤抖。那是多年岁月里折磨出来的习惯,早已融入骨血。身前,赵文瑾哭的像个孩子,无助彷徨,他此刻是如此的痛恨自己。

  黑夜,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不用了,婉儿在我心中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不是,你也不可能”赵文瑾喃喃说道。

  绝望是什么?是你放下所有,丢掉一切,拼命努力挣扎,却依旧如此,没有一丝丝的机会和余地,只能认命,徒眼相看罢了。那是一种力不从心,浑身瘫软,再也不想醒来的感觉。瑕姬跌落在地,目光空洞,波澜不惊。她喘气呼吸,心里早已死去。

  这么多年的相伴,她以为她早已了解他的脾性,终归是自己太过自负了,原来赵文瑾始终是赵文瑾,无论如何,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可有可无罢了。还在心存幻想什么呢,所有的一切放下也好,过去也好,终究是和自己再无瓜葛了。

  “陛下,在我离开之前,还能带我去一趟南海吗”

  多年以前,赵文瑾携瑕姬踏浪,渡船出海,她从未见过大海,亦是从未坐过大船,在船头的那一刻,那欢呼雀跃,却是不小心被浪摇晃了身影。她失身向下坠落,只是一个瞬间,她望去上方,有人跳身直冲而下,如她这般,遥遥直坠,而后,拥他入怀。那是她第一次动心起了执念的时候,至此,情根深种,不死不休。

  赵文瑾已是说不出话,有些选择只是在那一瞬间便可直接看到结果,他没有回答,怔怔原地,而后,默然离去。

  “你离开之时可径直离去,无需和我知会”

  相聚终有期,有期不过是求相逢时,可怎会就是天涯沦落永别离。

  她恨他,一切,所有,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