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莺啼序>第123章 《桃源》

  在赵国南境边缘,临海之地,有一方世外桃源,零零散散居住几户人家,小村不大,参差错落在周围,有几颗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榕树盘根于此,世世代代守护,附近几户人家都以捕鱼为生,日出日落,一天又一天。

  清晨,雾气包裹着小村,屋舍被阻挡,树枝凋零,安谧静静。

  烟囱有袅袅炊烟,雾气腾腾,盘旋而上,已是有人家开始弄做早饭,开始新一天忙碌的生活,当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光,倾泻洒落。

  此时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一人布衣棉袄,正学着另一人用脚踩在木头上,双手执握拉锯,不停来回切锯。

  “老弟你这一看就是练过功夫的吧,上手还挺快的”布衣身前之人,有一人如他这般装扮,头有银霜,看上去年纪略大。

  “老哥好眼力,年轻曾从军入伍过,学过几年”先前学习拉锯之人,轻轻笑道。

  “不错啊,还当过兵啊,难怪一身看上去有那么健壮,哎,我这糟老头子就一辈子没出去过,打了一辈子的鱼啊”老头说完,自顾走到墙角,点起那根老管旱烟,云里雾里的说着。

  正悠哉惬意,舒适无比的时候,只见屋内走出一位老妪,扯开了嗓门喊道。

  “我没让你打一辈子的光棍就不错了”

  老妪是老头的老伴,拉锯之人听闻,有些好笑,这话接的倒是很有押韵感。

  抽着旱烟的老头一个机灵跳了起来,又瞥向一旁闲暇看戏的老弟,有些抹不开颜面,将旱烟管轻轻靠在墙头,双手叉腰,佯装怒喝道。

  “莫说我打一辈子光棍,八辈子我都愿意,但是要让我老伴也陪着我受这份罪,我可是不乐意的”

  拉锯之人,有些愕然,继而向着老头竖起大拇指,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有水平的,年轻的时候说不得念过几年书,理当佩服。

  闻言,那出门的老妪当真是脸上笑意连连,不过略有收敛,不然就有些露馅了,不过谁不知道呢?

  “哎,你那娘子已经醒了,我的天呐,都有三天了,说好的,有重金酬谢是吧”老妪大大咧咧向着拉锯之人说道。

  “大姐放心,只会多不会少”搁下手中工具,拉锯人准备进屋,却是一旁的老头将自己拉了过来,低声说道。

  “赵老弟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老伴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过着清苦的日子,如今大寒,外头打鱼都不好做,生计太难,她一个妇道人家,才会这样”

  “老哥严重了,这些我都晓得,如今偏北往上都在打仗,国家又征兵赋税的,谁都不容易,我理解”说道这里,被唤作赵老弟的有些嗟叹,转而看了看天色,又向着老头笑道。

  “说不定很快就会好了,老哥,我先进去了”

  捕鱼老头有些莫名,咕哝这仗不晓得打到猴年马月,你倒是说的轻松,当下微微点头,示意他自便。

  “老头子,前几日从市集野道上遇见的这两人穿着看上去都不凡啊,该不会是当官的吧,可不要惹上惹不起的人呐”虽是当初在路上遇见两个昏迷的人,那男的先醒,并且答应自己给予报酬,可两人终归是土生土长没出去过的老夫老妻,有些担心来自心里的顾虑。

  “我见那赵老弟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就算是城里某些达官贵人应该也不会和我们计较的,再说了,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有何不可”说到这里,老头走到已经锯好木板前,将几块木板拼接好,用刻刀开始刮划,嘴里嘚瑟道。

  “老婆子,这个月你的六十大寿我送你一块搓衣板”

  “又是搓衣板?”

  “可不,你看这些年你洗的衣裳,好多块都给你搓平了”

  “不是给你跪平的吗”

  “放屁,你莫不是老眼昏花,老糊涂了”

  “最近记忆是有些不太好,上年纪了,人老咯”

  “那可别把我忘了啊”

  “忘了才好,省的我操心”

  阳光正好,岁月恰逢,白首当下。

  屋内,一张老旧的木床搁置在偏房,铺有一层层干枯的稻草垫在其下,冷冬下得小村,除非是条件优越的人家,能备的上几床棉花,而更多的便是如他们这般,杂草取暖,慰问寒冬。

  所幸有一床单薄的布单铺在最上面,省去一些刺痒之感,此时一女子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的望着木梁。

  “瑕儿”先进屋之人此时沙哑的喊道。

  这两人就是当日昏迷在路上被老夫妇所救的赵文瑾和瑕姬,一路被带至此。

  屋内依旧安静,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赵文瑾拿了一把椅子坐在瑕姬的床边,自顾轻言。

  “当日车行太快,你我从车上摔落便昏迷了过去,后被人援救到这”

  末了,赵文瑾又加了一句“已有三日”

  床上之人微微咳嗽,有些气喘,脸色稍微红润了些许,妩媚向着赵文瑾调气说道。

  “陛下狩猎怕是不能尽兴了吧,这都怨臣妾非要说试试马速,又让陛下委屈自己了”

  瑕姬语气嘲讽,甚至表情上还有一丝丝的厌恶唾弃,没有任何隐瞒,一切都落在赵文瑾的眼中。

  可是没有自己预想的那般被赵文瑾驳回羞辱,赵文瑾只是淡淡的看着自己。

  “你不必如此,本就是我有错在先,你怨我是应当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光,赵文瑾从来都只是自称我。

  听闻赵文瑾的话语,瑕姬满眼怨恨,表情鄙夷道。

  “赵文瑾,你耍的花样可是真多啊,我斗不过你了,我认输,我求你放过我吧”

  语气没有感情,依稀还能听闻一丝解脱,瑕姬说完之后,泪湿了两侧,似乎再也难以坚持了。

  赵文瑾从未这般认过错,瑕姬从未低过头,从前的无所畏惧,理所应当,今日,形同陌路,不正是彼此想要的结果,皆大欢喜。

  端坐之人,脸色惊白,久久不能言语。

  “这次狩猎约莫有半月之久,他们应该早已驻扎在围场之外,这几日等你身体好些我们便动身折返”赵文瑾没有接着瑕姬的话语,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瑕姬静躺在床上,无声的落泪,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赵文瑾这番模样,心里不觉竟是难受起来,十年相伴,依然不懂彼此,还是内心本就泾渭分明。

  “别哭了”赵文瑾自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帮瑕姬擦拭着。

  只是在脸上轻点了两下,瑕姬眨眼的功夫,瞥见手帕的正中央赫然绣着一个婉字,鲜红耀眼,如同刺眼的针芒,瑕姬用手大力一挥,猛喝道。

  “拿开,别恶心我”

  手帕沾湿了泪水,被拍飞出去,竟是落在了不远处的暖炉上,顷刻冒起白烟,灼烧而来。

  赵文瑾如同被冰水从头灌溉,如图而来的动作让他有些反应恍惚,待想起,立马冲过去将手帕抓起,已有小火在滚滚燃烧,赵文瑾不觉痛楚,紧握在手,将火苗挥灭。

  手帕中间已是被灼烧殆尽,唯有四周还余残缺些许丝绵绣花,而中间那个字就这样灰飞烟灭,深深将其拽紧,赵文瑾这一刻突然有些崩溃,好像这么多年所有的坚持隐忍,在此时都如同这手帕一样,烧毁殆尽。

  “哈哈哈哈,烧的好,烧的好,赵文瑾,是不是很难受?这就是报应”瑕姬目露疯狂,已是从床上爬起,指着赵文瑾癫狂笑道。

  赵文瑾背对着她,她无法看清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在背后歇斯底里的呐喊,尽情的发泄。

  “你还记得你曾说过想看麋鹿吗,狩猎本就在秋季,麋鹿唯有在冬天才会外出,不知道能不能遇见”赵文瑾转过身,向着瑕姬微笑说道。

  此刻,瑕姬身心俱碎,直直倒在床上,她已经不想在奢望一切,所有不过是幻觉,如梦如影。

  这么多年,她本就早已忘记自己身怀职责,她陷入他的温柔,陷入他给予自己所有一切美好,甚至连他的自私,他的扭曲,她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她是极爱他的。

  只是当她知道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替代品,也终于知道当年胡霸先为什么将自己推送给赵文瑾,就因为自己和那个女人长的太像了,所有一切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交易阴谋。

  她本身算什么,逆来顺受罢了,她有不甘,也曾报复,所有的一切下来,她终是敌不过他的一句温柔戏言,一次又一次沉沦,心甘情愿。

  我这么爱你,你却引以为乐,你说我有多可笑?

  “陛下待我真好,臣妾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