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莺啼序>第98章 《对峙》

  阴雨连绵,已是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小雨,锦溪镇上,匆忙赶路的行人顾不得溅湿的裤裙,纷纷寻找避雨的屋檐,那临街商铺的小贩,时不时怅惘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唉声叹气着,不知这几天下来,又是亏了多少。

  主道大街口,在那一座医馆的二楼上,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静坐在窗口旁边,细手支撑在下巴处,双眼目空的看着底下的一切,人来人往,毫无波澜。

  “栀子姑娘这几天清瘦了许多”

  不远处,君宝看着栀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目光暗淡,轻声细语,又好像自言自语。

  “李二的死,对她可能留下很大的阴影吧”同在一旁的裴仪景,缓声说道。

  “李二,真是江湖人”

  “是啊,连我都没有想到”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如苗豆一般,扑通扑通坠落而来,哗啦啦的响声,屋外已是有些模糊视线,栀子看着远方,那纵横交错的石路,隐约有一青衫踏步飞奔,雨水落满在他的全身,似乎要将他吞没一般,湿哒哒的发丝紧贴在后,独自一人,每一步溅起的水花都在身后飘扬,是有多想,还是多急。

  忽的响起那个深夜,皎月孤冷,冷的簌簌发抖,冷的忘记呼吸,眼里只有刀剑白光,红血鲜艳,那是余生里最磨灭不去颜色,最光耀灿烂,烙印一生。

  “时间已是不多了,胡墨楚怎的还没回来“

  “他会回来的”

  “薏苡仁在深海以南,朱砂在天山最北,南北横越如此之大,半月之久的时光,怕是有些不够啊”

  “哼,那又如何,即便是刀山火海,天涯海角,他也得去,你不要忘了,七七她有今天是被谁害的”

  闻言,君宝微微蹙眉,眼中有些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并未言语,只是突觉眼前光线一暗,只见栀子不知何时起身,站在他们身前,声音平淡,静静的开口说道。

  “胡公子已经回来了”

  “啊,在哪”

  言罢,只听楼下大门一声吱呀的响声,一身湿漉漉的胡墨楚便踏了进来,目光深切,追寻探索,只见在自己左前方有一幔帘,薄纱轻浮,微微晃晃,那雨水顺着脸颊滑落,睫毛上的雨滴颤颤巍巍,有些模糊双眼。

  轻轻将背后的行囊打开,檀木紫盒里,赫然装的便是薏苡仁和朱砂,胡墨楚小心翼翼的拿起,将这两味药草交给一旁的大夫,眼里满是希翼。

  “一切拜托大夫了,若能相救,在下必当铭记”

  “公子严重了,这薏苡仁朱砂可不好寻啊,南北相隔近万里,你这短短时间便已寻回,可想是有多不容易”

  胡墨楚不语,只是缓缓走到那帘纱后的床榻处,看着那越发苍白的人儿,心如刀绞。

  “七七,我没来晚吧”

  那跋山涉水,天寒地冻,此刻算不得什么。

  “大夫,五味药草都已归至,你有多少把握”

  “七成”略微沉吟,那老大夫深深说道。

  “什么,才七成”君宝有些怒吼,甚是不满。

  “公子,这已经是我做最好的预算了,这位小姐胸前被利刃洞穿而过,已是伤了经脉,加上背后那一掌,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了,心脉不稳,失血过多,倘若不是我那祖传下来的灵芝药效之强,怕连等你寻药回来的机会都没”

  看着君宝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老大夫不禁有些愁眉苦脸,这段时间可不好受,不是一伙黑衣人莫名的打杀就是被这几位公子的气势所惊吓,还得时时刻刻细心照料好那位床榻上的女子,提心吊胆过了好一阵,生怕哪天惹怒了几位公子,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还劳烦大夫多费心了”

  “哼”同样下来在一旁的裴仪景冷哼一声,目光充满了敌意。

  “七七因为谁才变的这样,你心中所想,别以为我就不知道了”

  胡墨楚冷冽的看了眼裴仪景,不再理会。

  转首向着一旁的老大夫微微欠身,缓缓说道。

  “还麻烦大夫现在就将这几味药材拿下去煎熬吧,一切有劳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都是分内事,分内事”

  看着周围有些紧张的气氛,这大夫打着哈哈拾起药草,便离了开去。

  胡墨楚未在停留,向着屋外走去,想必是身上太过湿黏,出去换衣衫去了,裴仪景目光紧紧的看着胡墨楚,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良久,依旧不曾有什么发现,终归是轻轻一叹,悄悄来到七七的旁边,浅笑温柔的注视着。

  “你啊,再不醒来可就真睡成猪了”

  是夜,星空点缀,一闪一闪,满天星星,清晰明亮,霎是美丽。

  栀子在七七的身边轻轻帮她轻捻被褥,不知是否因为服过药的缘故,这段时间七七越显苍白的脸色终于是多了一丝丝的血气,看上去总算稍微正常一点。正当栀子用热水烫过的毛巾在七七脸上轻拭时,只觉莫名的一阵热气涌上手腕,愕然望去,只见七七那一双眼睛之上的睫毛微微颤抖,呼吸有些起伏,栀子紧张的收回双手,紧紧的掩住嘴巴,些许哽咽,眼眶微红,那人面对自己浅笑臻首,那是酝酿在秋分里的麦芽,甘甜温暖。

  薄纱飘摆摇曳,如少女身姿婀娜,却是忽远忽近,想抓却怕抓不住。

  “你这老头到底行不行,这都十来个时辰了,怎的还不见效”

  “哎呦,我的公子爷啊,这药效我哪说得准呐,短则几个时辰,长则数天,这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哼,你要是装着神棍耽搁了,我可饶不了你”

  “诶,这个你放心,凭借老夫多年行医经验,加上几味天材地宝,只要在时间允许范围内,我还是很有把握的,先前言之七成把握,无非是老朽深藏若虚,虚怀若谷罢了”言罢,胸襟坦荡,眼角却是紧张的向着屋内薄纱后方颤抖的打量望去。

  “得,还真是个神棍”

  “……”

  屋外,梁柱红岩,石狮雄踞,在这雨后清新的小夜显的越发安逸,胡墨楚倚身而斜,不知从哪折来得一块绿叶,轻含在口,微微争鸣,旋律空幽而上,满是凄凉。身边几人没有附和,唯独在寂静的夜里,不时几声的鹧鸪啼鸣而响,不知算是否合作一曲,只是听的有些断肠罢了。

  裴仪景仰座在石狮之上,一壶浊酒在手,目光望着那浩瀚无垠的天际,偶尔顺手提起酒坛痛饮,那落在耳旁的叶声如恍若未觉,又好像早已听的入迷,是置身度外还是早已身陷囹圄。

  “七七醒来后,我便带她回重华宫”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带走”

  “裴仪景!”

  饮酒之人,丝毫不顾后方那人咬牙切齿的模样,自顾自饮。

  “如有必要,在下可助一臂之力“

  “好一个一臂之力,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胡墨楚,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胡墨楚并未理会,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头微微沉下,双手指节微微苍白。

  “七七已是被推向风口浪尖了,难辞其咎的不仅仅是我们,更是整个天下“

  “她想的太简单了”

  “那我便给她一个简单的天下,你们懦弱害怕,我却不愿她后悔不甘,无非是我裴仪景这条命罢了”

  “她的命可比你值钱多了”

  “呵呵,是嘛,你有这般口气说话,看来你已经是下定决心了,难道你真以为举国之力便能高枕无忧了吗”

  君宝不语,略微蹙眉,似挣扎,似思考。

  “独居一偶,依仗天险,便以为能护得了她一生,韬光养晦的秦王可会答应,塞北之外的魏主虎视蛰伏,四分天下,野心之辈,贪功冒进之徒比比皆是,若有良机,谁愿错失,以一人之力,何挡天下之势”

  “照你这样说,岂不是七七就只能沦为他人噱头的工具,任人宰割利用”

  “呵呵,等我一统九州,踏裂山河,尸横遍野下,谁敢?

  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

  “苏天桓倒是出了个好外甥”

  “比不上你这个半路捡来的太子爷”

  皓月之光,也难躲流云微势,但漫天星辰,却紫气蓬勃,光芒闪烁,触斗蛮争。

  “看来时势之后,我倒是有些贻笑大方了”君宝在身后忽的有些自嘲。

  闻言,二人目光有些灰暗,忽的想起什么,片刻失神,却很快清醒过来。

  “那七七呢”似是问着自己,似是又问身旁之人。

  天地寂寞,扎根无声,只是在良久之后,有流星坠落,时空带着视线恍惚,恍觉十年相逢已是数载轮回。

  “她比不上整个天下重要,但却比我的命更为重要“紫衫依旧,从一开始就未曾改变,君临天下,无非是不想让自己再次徒眼相看。

  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