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莺啼序>第88章 《蜀国》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说的便是蜀道之路蜿蜒崎岖,大路有平坦,凌峰有千丈,曲折延绵,曾有前人戏言,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猴欲度愁攀援,可见蜀道之路是何等天险。尽管如此,却不影响蜀国之强盛,因占据天险之地,自不畏惧外来者入侵,即便有人想要强攻,在这从峰林立,天梯石栈之中,若是不熟悉地形,怕也是望洋兴叹而已,天障为堡垒,自强不息,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又有何妨。

  蜀国境内,此时有一人策马狂奔,在这崎岖得道路上却是一往直前,一席白衫早已变的灰白,脸色疲惫,但一双目光却无比坚定的向着远方疾奔而去,此人正是回重华宫的君宝,不知是连续跑了多久,这番模样与那翩翩弱冠的君子小生已是天囊之别,焦急的神色布满忧虑,只恨不得自己能腾云驾雾一般。

  “快有十日了,即便自己一路不眠不休也耗费了这么长时间,等取到药还要赶回去,马儿马儿,我知你和我一样,已经到了极限,但我心里有割舍不下的人,还请你在坚持一会”君宝轻轻的摸了模马项,俯身在马儿的耳边倾诉着,一路行来,君宝已是跑废了两匹骏马,唯独这一匹黑马陪着自己已有五日之久,许是二者一路相伴坚持,互有灵犀,那马儿在听完君宝得话语,四蹄生风,口中猛得嘶鸣一声,竟是瞬间又快了不少,然而越往丛林深山跑去,道路越发艰险,大路难寻,都是爬坡小路,在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候,那黑马前腿一弯,直直的侧翻倒下,君宝落地向着马儿跑去,见那黑马只静静得躺在地上,使劲的喘息着,目光与君宝对视着,却是在也没力气爬起来。

  “对不起”君宝轻轻得把手放在马儿的头前,心中又不知是如何得苦涩。

  那倒地的马儿用头拱了拱君宝的手,微微一声嘶鸣,便就此断气。

  君宝缓缓起身,不做停留,向着山林最高处飞去,一路急行,终于在一座最高峰上停了下来,眼前,云海翻腾,雾气蓬勃,在这之内,有一座磅礴恢宏的楼宇赫然在此,正是仙居重华宫,君宝有些轻松释怀,终于到了,当下强打精神,借助身边地势,几个身影便飞跳了上去,在落地得那一刻,使出浑身解数向着底下喊道。

  “师父,徒儿给您上酒来了”

  言罢,身子落地,直直的栽倒在白玉石面,昏睡过去,再也坚持不住了。

  不知睡了多久,君宝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身心疲惫,连睁开眼的力气都不想使出,忽的只见君宝猛的坐起身子,不顾一切得冲出门外,大声喊道。

  “师父,师父”

  声音之大,惊扰了周围正在做早课得师弟们。

  “师兄,师父正在清明宫带其他弟子上课呢”

  一语惊醒,君宝转身就往外跑去,却在走出门外之时,拉着一小道童问道。

  “我睡了多久”

  “回师兄得话,算上今日,已有三日了”

  眼前得小道童,只觉得脸上拂过一阵很剧烈的风,在抬头看去,已是不见君宝得踪影。

  飞速赶到清明宫前,君宝大声的喊道。

  “师父”

  宫内,一席白眉白头白华袍的老者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眨眼之间便闪出门外,来到了君宝的眼前。

  “臭小子,怎的回事,一回来就这般模样,何事这么着急”

  君宝急急的说道。

  “师父,七七她被人暗杀,现在在江南过道等着我们去救,快,时间不多了”

  “什么,七七被人暗杀,那她现在怎么样”

  老者目露焦色,拉着君宝的手就要往山外冲去。

  “师父你慢点,七七现在还好,心脉被人护住,不过时间有限,我们得赶紧把救人的药材带回去,七七才有一线生机”

  “什么药草”

  “钟乳石”

  闻言,老者略微一顿,有些愕然,竟是一瞬间忘了该说些什么。

  “师父,你怎么了,赶紧去拿啊,难不成你还想留着当宝贝啊”

  老者瞬间变脸,两个手指并拢便在君宝得头上敲了敲。

  “放屁”

  君宝蹲着身子,委屈的抱着头,有些难过得看着老者。

  “那你怎么还在这墨迹”

  老者目光闪了闪,又向着君宝看了看,一时半会竟是没有说话起来。

  “师父,你怎么了,不会是中邪了吧”看着自己的师父有些不同寻常得样子,君宝莫名。

  然而那老者在短暂得沉吟片刻之后,方才收敛心神,郑重其事的向着君宝说道。

  “半月前,月读城来人了”

  “月读城”听闻此言,君宝有些惊讶,却依旧不明所以。

  “不错,是你父亲的亲信,他到我这拿走了钟乳石”

  “什么,他要钟乳石做什么”

  “钟乳石乃天地灵气而生,有保人心魂,生血活骨之效,你说他要做什么”

  君宝闻言,霎时,身体一震,脑中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竟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

  “我回去和弟子们交代下,我到时可以自己先去江南那边,至于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吧,有些事情逃避不得,就别在躲了,莫要让自己留有遗憾啊,如何抉择,你自己好好掂量”

  言罢,老者似乎有些不忍,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便转身离去。

  君宝兀然呆在原地,有些茫然。

  月读城,乃是蜀国都城,除去仙居重华宫之外,这里乃是蜀地不可多得的一处风水宝地,蜀境本就多峰峻岭,然而在山峰围绕的地势中,或有一些面积较大得平原,便造就了一些占据天时地利的要塞,而月读城正是落在一方非常之大的平原之上,占地万亩,放眼望去,除去远处得高峰,入目净是月读城的所在,覆压三百里,隔离天日,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好不气派。

  是夜,月读城皇宫内,此时灯火通明,太监宫女奔走相告,人人无不接头交耳,攀声细语,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一般,直至有一身穿红色大蟒袍的内宦匆匆跑上前来,行至一席白衫公子的身边,躬身忐忑的说道。

  “启禀世子殿下,侯爷已经在书房等着了,奴才这就带您过去”

  “嗯,走吧”

  随着这位大宦官用眼睛扫向四周,周围原本许多围绕在这看热闹的人瞬间被吓的四散而去,转身,向着身后之人再次行礼躬身回道。

  “让世子殿下笑话了,这些都是最近新进宫的一批新人,不懂规矩,还望世子殿下莫要怪罪”

  “怎么,这还不到一年时间,怎的换人如此频繁,可是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走在身前的宦官身子微微一顿,片刻,方才转身幽幽的向着身后之人说道。

  “老奴对世子殿下也不敢有所隐瞒,世子殿下常年在外,自然不晓得这宫内发生得事情,只是有些事情老奴不好开口,侯爷这半年来为了蜀国之事已是心力憔悴,如今病卧在床,这几日方才好些,至于其他的,还是请世子殿下亲自过去见过侯爷在说吧,侯爷这些时日都在惦记殿下,老奴看在眼里,心里都难受着”

  说着说着,这宦官不自已的哽咽了起来,躬着的身子更加得佝偻了。

  “什么,父亲怎会突然病重了,他的身子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

  “哎,天下就要大乱了,侯爷要操心得事情太多,殿下我们还是快走吧,你们也好久没见了,有些话让侯爷亲自对你说说吧”

  言罢,二人不在多言,加快了脚步向着前方走去,绿柳周垂,从廊延绵,山石点缀着周围,细细望去,那白衫少年的脸上布满了担忧,一双眼光偶尔扫过四周,一丝丝痛苦落寞在眼里蔓延,而此人,正是君宝,没想到竟是蜀国唯一得世子。

  随着吱呀一声,书房的外门被打了开来。

  “殿下,您就先进去吧,老奴在外候着,有什么事情,喊我就得了”

  微微点头,君宝目光暗淡,迈开的脚步总觉得特别沉重,抿了抿嘴唇,君宝便大步踏了进去。

  书房内,烛火轻轻,似乎不敢打扰着什么,微微摇曳,一副随时都要灭去的样子。

  “父亲”一道沉闷沙哑得声音响起。

  书房内的厅堂中央,有一人黄袍金冠,此时正端坐在檀椅上,听闻身后之人,身子缓缓的转了过来。

  然而在君宝看见得那一刻,一双目光满是震惊,微微张开了嘴唇,想要在说些什么,却是发不出任何声响,只立在原地,呆呆得看着眼前之人。入目看去,先前端坐之人,眉目威严,那一袭黄袍在身,更是显得无比的雍容华贵,一种无形的尊贵气质由内而发,让人望而生畏,而此人正是蜀国君主李沧行。然而让君宝惊异痴呆的却是看见他一头白尽的华发,看上去不知是如何的苍老。

  “父亲,您……”

  君宝眼眶红润,快一年时间不见,竟没想到自己得父亲变得这番模样,君宝心中痛苦,想要说得太多,都化作了喉咙里得哽咽,深深得低着头,双腿直直的跪了下去。

  “孩儿不孝,对不起”

  那一席黄袍之人,在看见君宝的那一刻,眼里突的闪过阵阵光芒,那是期待,是想念,又见到君宝这番样子,当下有些微微摇了摇头,踱步走了过去,紧紧的将君宝扶了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王,您怎的变得如此,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么,你告诉我,孩儿替你去请师父来”

  “呵呵,前些时日我已经去看过狐仙了,人老了,自然也就这样了,倒也算不上什么”

  “可是父亲您……”

  “尊儿,往常你都是中秋才回来,这次怎的提前回来了”

  听闻父亲的话,君宝有些哑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为了七七那孩子吧”

  “父亲,你……”

  “狐仙已经差人提前和我说过了,你要取那钟乳石,拿走便是”

  “可是父王您的身体,我……”

  “尊儿,父王已是时日不多了,即便靠着这钟乳石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些许时日罢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倘若七七需要这株药材,给她才是最好得选择”

  闻言,君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天旋地转一般,有些晕厥之感,记忆里好像所有得事情开始重叠,又开始破碎,直冲冲得让自己有些软绵绵的感觉。

  “父亲,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我什么都愿意”

  眼前之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君宝,一双眼眸里尽是不舍,却又没开口言语,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君宝,许久,方才轻声说道。

  “尊儿,这些年你可有怨过为父么”

  君宝愕然,诧异的抬起头向着自己的父亲看去,却同样看见一双希翼通彻的目光在看着自己,君宝眼眶逐渐被雾气朦胧,只觉得有些看不清自己得父亲。

  “从未有过,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孩儿只恨父亲没有杀了我,是孩儿犯得大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父王母后”

  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如同被人用刀撕开了一道口子,决堤奔涌而出,那些过往嬉笑,天真自由的岁月,再次想起,竟是悲从心来,泪眼朦胧。

  “傻孩子,你也是我和你母后的孩子啊,我们又怎么舍得,当年为父一气之下将你送去重华宫,只许你每年中秋回来相聚,那时你还小,你母亲想要寻你回来,又不知如何面对,你可知这些年,她都是如何熬过来的么”

  “对……不……起,是我让母后伤心了,都是我,要不然母后也不会郁郁而终,是我害了妹妹,对不起母后”

  君宝浑身颤抖着,似乎在害怕什么,好似身在寒冬冰窖,越是想起,越是害怕,越是痛苦,然而,一切都未曾改变。忽然,有一双温暖炙热的双手,紧紧得抱住自己的肩膀,而后一道铮铮有力,温暖真挚的话语传进了自己耳朵。

  “是父王对不起你”

  君宝瞪着大大的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人。

  “这些年,苦了你了,父王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惜直到现在才明白,让我们一家人错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我,很后悔”

  “父王”

  “尊儿,过去的就过去吧,你这次回来,父王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体,但是有些事情你也有必要清楚了解了,至于你的选择是什么,为父都支持你”

  “父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早在数月前,我收到了魏国的书信”

  “苏天桓?”

  “不错,信中他告诉我,他已知会赵国赵文瑾,希望能再次与我们同盟,共讨秦国”

  “什么,苏天桓竟然要与我们同盟,赵国答应了么,当年三国合而围之秦国,赵国临阵倒戈,而魏国又下令追捕当时还是他们领军先锋乔夏,魏国这次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这个尚不得知,前些时日我已收到情报,魏国已经集结数万大军,兵临秦国边境,大战可能一触即发,而据探子来报,赵国也已经派出数万兵马,由江南出发,直奔黄河以南,应该是和魏国首尾呼应,夹而攻之”

  “怎么会这样,且不说秦国当年占据唐朝帝都这有利条件,单单看这些年胡霸先潜心图谋,内政修明,已是让秦国更加的繁荣昌盛,魏国在这个时候突然想攻打秦国,难不成他们可是有很大的把握可以打赢么”

  “不错,你想的我也想过,倘若集三国之力,的确可以和魏国势均力敌,但魏国这次来信,他们又有什么把握我们会答应呢,昔年唐皇被关内侯这老匹夫加害,我等本应顺大势而为,讨伐关内侯,为父就怕这次我们如果不答应,那么苏天桓很有可能就会在这里面大有文章,民心所向,方是天下所向”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有人想着复国不成,唐朝已成为历史,现在四国鼎力,自顾不暇,又如何打着这些浑人眼球的流言去从中作梗”

  “尊儿啊,人心叵测,有一点你倒是没有想到了,不错,唐朝虽然已经成为了历史,但是先皇留下唯一的血肉可是还存在的”

  “七七!!”

  “不错,乱世出英雄,何况自大唐分崩离析之后,天下本就大乱,群候拥兵自立,独据一方,如今四国私底下不知明争暗斗过多少次,虽然我们蜀国依仗天险地势勉强可保住形式,可若要真打起来,比起魏国秦国,我们还是底气不足,而如果一旦发动战争,有人打着为先皇复国的旗号,或是让七七来当这出头鸟,你可曾想过后果么,一些野心之辈,或是想要建功立业之人,乱世之下,对他们来说,可就是大好时机了,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放弃”

  闻言,君宝身子兀然有些惊悚,忽的想起这次七七莫名被遇刺,心下大骇,竟是无端生出一种暴戾的气息,拳头紧握,目光如炬,脸色有些阴沉。身旁的李沧行看在眼里,目光涟漪波澜。

  “不,我绝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七七,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得”

  李沧行闻言,并未回声,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神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良久,一声轻叹,转身踱步走至窗前,负手仰望苍穹,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蜀地本就是唐朝的辖境,因制衡胡霸先所为,才自立蜀国,如今已有快二十年了,只是为父已老,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了,今日,为父就想问你,你是否愿意继承父王的位置,蜀国七十六万子民你可有信心带领,你要想照顾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那么你就要让自己变的更强,手握更大得权利,这便是父王想要对你说的”

  “父王”君宝声音颤抖,有些呆滞。

  “我知道,可有些事情总是会发生的,或早或晚,有些抉择终是要做出选择,承担和责任,失去与得到,都是一念之间,为父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屋外,夜,漆黑如墨,怔怔望着远方,只余地平之外的一道道青光,却又不知那是即将破晓而出的日光,还是落幕余晖的晚霞。

  “钟乳石你等会随着老谢儿拿去吧”

  “可是……”

  “去吧,时间已经不多了”

  言罢,李沧行再一次转身看了看自己得儿子,回首而去,背影看上去格外得苍老无比,只是那一句时间不多了,又包含了多少意义。

  西风夜渡寒山雨,狼烟烽火何时休,成王败寇,江山未老,人却新添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