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莺啼序>第20章 《认命》

  繁星闪烁,好似那悬空的灯笼,微弱的光芒忽悠着飘忽不定,想要仔细的看清,却越看越模糊,就像我们的人生,或许也是一样吧,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明天是雨天还是阳光。

  “这便是那颜如云”一声疑问的语气在牢房里响了起来。

  “回禀大学士,正是”

  “怎的全身血肉模糊,连样子都看不清了”

  “李大人说此人不识好歹,进了牢房还要铁铮铮有骨气不认罪,当下命我等好好教训他一番”

  “自恃清高,无德无礼,不循规矩,藐视先学,此子已是犯了大大的不敬,竟然敢在考卷上写我朝制度迂腐,为官父母者无良,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非诛九族不可,也罢,今日看他也是受了足够的刑罚了,从今往后把他的名字列入记罪簿,让这些作奸犯科之辈永不录用”

  “是,大人”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摸不着,看不见,这黑暗像潮水一般涌上,感觉蔓延了小腿,一路迸发,小腹、脖子、嘴巴、鼻子、窒息的感觉,死亡的气息,真是够了,不就想我死么,那我就遂了你们的心意吧,来吧,更凶猛一些,更狠辣一些,死的透底吧,还有什么比死掉更快乐的事呢。

  “如云,你醒醒,你快醒醒”

  “如云,不要丢下我,求求你睁开眼,睁开眼好不好,你快醒醒”

  “谁在喊我,谁在我身边哭了,是青儿吗,真好,死之前还能看见你”

  “大夫,你不是说药敷上去就会好么,这都好几天了,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低低的哭泣声,眼眸里的哀伤,白芷匍匐在颜如云的床边,无力的问着。

  “这个老夫也不敢保证多久醒来,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位公子的性命已是无碍,可能身上的伤势严重,还得多需调养”

  “谢谢了”

  “小姐不必客气,老夫先行告退”

  微微点头,目光又流连在颜如云身上,看着颜如云恶劣的伤势,脸上还有一种抹不去的痛苦,心里万分伤心,自己好不容易求动了父亲,出面救出了他,哪知道等出来看见了,他竟已是受了牢狱酷刑,九死一生的样子了,第一次见他,全身是伤的他躺在雨中,那时只是觉得可怜,现在在看见他这样,心里却是难过揪心,好似痛在自己身上一般,人的一生总有些执念,于是便成为了一生的挂牵,在自己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生了些什么,开始明白看清了些什么,你过的好不好,你在做这些什么,竟成了我心中一丝执念。

  有些人很幸福,一眨眼,就一起过了一整个永远。有些人很幸运,手一牵,就一起走过了百年。有些人明明很努力了,却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咳咳咳,水,好渴,我要水”声音微弱的响了起来,气游若丝。

  “如云,如云,你醒了是吗,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泪水夺眶,脸上却是笑容。

  “好渴……水……喝水”

  “要喝水是吗,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倒水”风一样的站起来,去倒水给他。

  “白芷,你怎么在这,我这是在哪儿”

  “你别担心,这是我家,你知道吗,你都昏迷了八天了,整整八天了,不吃不喝,我好担心,我真的好担心你”泪水滴在他的身上,滴在他的手上。

  “别担心,我这不好好的吗,死不了,我命硬着呢”

  “讨厌,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她有些嗔怪。说完便觉得自己怎的有些莫名,怎么一切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回想自己刚才说的那一句话,好似撒娇一般,竟是又脸红了起来,偷偷向颜如云望去,只见他目光涣散,双眼看着天花板,无动于衷,泪水,又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情字心中绕、一生为囚鸟。

  “白芷,是你救我出来的么”

  “嗯,是我求我父亲出面,把你带出来的,只是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他们竟然把你弄成这幅模样,对不对,如云,我对不起”

  “怎么还要说对不起呢,是我应该要谢谢你,不然我早已死在里面了,只是我贱命一条,活与不活又有什么关系”声音沙哑,有些凄凉。

  “如云,我不许你这么说,你活着至少我很开心,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你就不能为自己身边的人想想吗,你的父母,你的亲人,还有……”

  未说完的话语却是硬生生的没在说下去,白芷有些别扭,低低的垂下了头,然而颜如云却没有感觉到她的异状,听着她的话,心里竟是颤抖了起来。

  “青儿,青儿还在等我,我怎么能辜负她,她还在等我回去娶她,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一些挫折就爬不起来了么,颜如云啊颜如云,亏你学富五经,竟是一点能耐都没有”听到白芷的话,颜如云心下不禁暗暗自责了起来。

  “白芷,你说得对,我不能这么颓废,我要重新爬起来,我要振作,我要证明我自己”

  “对,没错,如云你要站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你,执着坚持,况且你那么有才华,老天一定不会埋没你的”

  “咳咳咳”

  “如云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一时有些激动,有些喘气,不碍事”

  “那就好,有哪里还痛,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认识的大夫都很高明,我请他们来治疗”

  “没事的,别担心……白芷,谢谢你”

  “如云,你我认识三年了,这些客气的话就不用在说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我……谢……”一道目光幽怨看了过来。

  “好,以后不说了”言罢,二人彼此相视,眼里的目光却是让人心里一颤。

  有些人的爱,像风一般,看不到,却感受的到,可是真的能感受到吗,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就好像你无法让你一个不爱你的人爱上你,有时候,转身离开好过假装若无其事的坚持,那样彼此也不会受到伤害,互相折磨了。颜如云他怎么会感觉不到,白芷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慢慢的变化,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在我们已经拥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以后,有时候会遇上一个让自己非常心动的人,甚至是彼此仰慕的人,那又要如何,能狠下心的断开,还是不舍的拖延,颜如云不知道,唯一让他心里明白的就是那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份柔软,那份温暖,那张素颜微笑的脸,他的青梅,柳青。

  门外的盆栽随着微风摇摆,散发出阵阵清香,屋子里的二人细语交谈,远远望去,二人也是一番天作佳偶,只是个中心思,也只有二人心里明白,门旁边后处,一个身穿紫色衫袍,束金玉带,只见他头发微微有些发白,嘴唇边留着梳的整齐的山羊胡,一双布满鱼尾纹的眼睛,正静静的看着屋子里的二人,不动声色,看不出任何表情,看来这估计便是白芷的父亲了,只是不知他是刚好来到,还是站了许久,风,吹起了一丝灰尘,模糊了双眼。

  转眼之间已是过了半个月了,而颜如云在这段时间每天呆在白芷的家里调养身心,伤势可说的上是飞速的愈合,吃的好,住的好,还有医术高超的大夫定期为自己检查,若这些还不够,在加上一位楚楚动人的佳人作陪,那便是神仙也会羡慕吧,颜如云这段时间莫说养伤,估计连自己的体重都增加了,如今,他完全可以自理行走,看来身体已是无大碍了。

  “白芷,在你家呆了这么久,我从未见过你的父亲,打扰了这么久,我却没有去问候过,不知他会不会有意见”

  “你怎么今天想到这事了”

  “能不想么,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发呆就是发呆,要不是你一直不让我下床,我哪能一直躺那么久”

  “你还怪我咯,这是大夫吩咐过的嘛,要好生休息,不能运动,还有什么比躺在床上更舒服的事了”

  “你啊你,这段日子倒是把你的本性漏出来了,尽说些歪理”

  “哎呀,嘻嘻,被你发现了”

  “今日天色不错,我如今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想去拜见下你父亲,叨唠了这么久,莫让你父亲觉得我是无礼之辈了,况且是你父亲把我救出来的,我理应还得说声谢谢”

  “这个你别担心了,我爹心胸宽阔,不会和你计较这么多了,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

  白芷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似乎有些不自在,扭扭捏捏的样子倒是让颜如云有些忍俊不禁,奈何这颜如云书生模样的呆子脸没察觉到异样,听完白芷的话,反倒是心里更加的肃然起敬,没想到白芷的父亲竟是如此的通情达理,难怪能教出白芷这样的女儿了,当下不禁微微严肃朗声道。

  “没想到你父亲如此心胸待我,我更加要去拜见一番了,对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父亲是什么人,做什么的,你能否先告诉我,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哎呀……我父亲忙的很,整天都看不到人影,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等他哪日有空回来,我便带你去成不|,至于他是什么人,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不然也不会让你待在我家这么久啦”

  “啊,既是如此,那真可惜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去拜访他老人家”

  “哈哈哈,谁说我看不到人影啊,明明我天天呆在家,孤零零的,也不知是谁把我晾在一边,天天往别处跑,哎,女大不中留啊”随着一声气势宏亮的笑声,一位年约在五十左右的老者踏步走了进来。

  “啊,爹,你怎么来了”

  “怎么,自己家的房子,我不能到处走走么,不然还不知道谁说看不到我呢”

  “爹,你怎么能取笑自己的女儿呢”白芷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白芷,这……这是你……”

  “刚才就是你这小子说要拜访我是吗,老父今日恰好有空,倒是前来拜访你了,前些时日小芷说你伤势未愈,还不肯让我来看呢,藏宝贝一样的关着你”眼前的老者,举止言行之间随随便便都让人觉得亲近,而观其人,又一股威武的气势也是扑面而来,颜如云心下不禁更为惊讶,无比佩服,看来白芷的父亲应该是当官的无疑了。

  “父亲,你在取笑我我就不理你了”一旁的白芷气急脸红嗔怪道。

  “哈哈哈,好了,为父不说了,还不快快给为父介绍介绍”

  “这便是我先前我和父亲您说过的,他叫颜如云,如云,这便是我父亲了”一旁的白芷,头深深的低着,只用手在空中比划,相互指了指,看着白芷的样子,二人一时忘记了彼此,有些莞尔。

  “伯父您好,小生颜如云,多亏了伯父您出手相救,不然小可这条命也不会活到今天了,这些时日未曾拜访,冒昧打扰了,还望伯父不要见怪”

  “好,看你年纪轻轻,却是文质彬彬的模样,又如此知乎达理,难怪小芷经常在我耳边说起你,你这小子看来还是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惭愧,惭愧,伯父谬赞了,小可不担当”

  “你不必客气,年轻人还是要有朝气的,你刚才不是想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么,现在我便可告诉你,老夫乃是当朝宰相,白凌霄”

  一个名字,一句口气,从他口中说出竟是如此的让人为之一振。

  “啊,伯父您……竟然是……我……那……白芷……你……”听完白凌霄的话,颜如云深深的被震撼了,一时语塞,惊异的不知如何说话,虽然想到白芷的父亲可能是为官的,没想到竟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这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其实遇见这样的事情或许任何人都难以缓冲,不过仔细想想,也难怪,只有他这样的大官,或许才有能力把自己从兵部救出来。

  “如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也是怕你会误会,会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距离,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对不起啊”

  “怎会,你能替我想到这么周全,已是万分不容易了,我哪会责怪你,只是没想到你父亲竟是当今的宰相,倒是我失礼了”

  “你不必介怀,我今日过来也是顺道过来看看,看看你修养的如何了”

  “让伯父你担心了,小可已然无碍,这段时日多亏了白芷照料,小可的伤好的很快”

  “我这女儿啊,其实也是挺懂事的,偏偏被我宠坏了,从没见过她对我这么上心过,哎”

  “爹~”一声娇喝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们言归正传,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小可这次科举落第,因文笔直言,激怒了大学士,才落得今日下场,不过小可并未放弃,今日失败,不代表我以后还会失败,我想继续等待,来日重新来过”

  “好,败不馁,能有这气度,已是难得,不过老夫前些时日已经打听到一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伯父,但讲无妨”

  “翰林大学士张超林,此人顽固不化,思想极为固守,偏偏又自命清高,任何人或事物凡事有触及他的理论思维,便非要纠缠到底,这次你质疑他提出的治国理论,还大胆的提出自己的心意,已是触犯他的大忌”说到这里,白凌霄有些停顿,没有在继续说下去,反而是微微看了一眼颜如云,眼里有些情绪。接着又继续说道。

  “他已把你纳入记罪薄,此生不得录用为官,不在受朝廷庇护”

  一句话,在白凌霄的口中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平淡的语气,不急不缓,没有一丝的波澜。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颜如云却是楞在原地,瞳孔不停的收缩放大,惊立的站着。

  “此生不得录用为官,不在受朝廷庇护”一句剪简的话,就像一个诅咒,一直徘徊在耳边。

  “此生不得录用为官,不在受朝廷庇护,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口中呢喃着重复这一句话,好似失心疯了一般。

  你是不是也经历过心如刀绞般的悲伤?你是不是也曾满怀希望的走着?你是不是也曾相信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肯去付出,肯去追寻?可是为什么老天要剥夺我最后的一口气,一丝希望,一次次的打击,走过了人间百态,看尽了世间冷暖,自己一路走来何曾顺利过,为什么每当我想站起来继续走下去,总是要这样的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吗,要受到如此的报应,为什么,为什么,谁能告诉我?

  他的心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的锉着,他内心痛苦的脸上的肌肉也抽搐。

  悲愤,如光弩的海潮,猛烈冲击他的心胸,他绝望得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一般,他脸色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

  风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头顶上的苍穹,泛着灰蓝色的光,凄凄切切地照耀在大地上,把那仅有的几根枯草,也埋进了白茫茫的海里,岁月蹉跎,理想的翅膀永远飞不过现实的伎俩,双臂再坚强,也有折翼的飞鸟,你知道吗,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在希望中遇见绝望。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听得不禁让人心里一痛,颜如云迈开步伐,像一只被人遭弃的野狗到处奔跑,东走西跑,不停的跑,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就这样一直跑,跑到气喘,跑到乏力,至少这样不就可以让心一直剧烈的跳动,不会失去他的热性,他的血液需要沸腾,可惜他跑的太失败了,跑的踉跄,跑的跌跌撞撞,街上的行人陌生的走着,走在他的身边,走在他的前面、后面,没有人会去在意他的样子,他有些癫狂,只是大口粗声喘气,一直跑着。

  在他的身后,一个纤纤素影,双手紧紧的握拳,在身边摇摆向前跑着,被风吹起的头发肆意飘扬,眼眸里的泪水像风筝一般,断了线,一颗颗不停的流着,她在哭,却没有哭的声音,她像一个精灵,守护着自己心爱的东西,而那个心爱的东西就在自己的眼前,脸色渐渐有些发白,面无血色,眼泪依旧肆意的洒落,她不敢停,也不能停,她害怕自己心爱的东西走丢了,找不回来,她要跟着,要去追寻,哪怕不要性命,哪怕陪他一起荒芜。

  天空有些湿润了,有些滴滴答答的下着雨水,很小,很细,街上的行人纷纷收摊行走,看来等会马上又要下雨了,不到片刻,果真雨水慢慢变大,不一会,已是暴雨倾盆,路道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放眼望去,就只见有二人在雨中穿梭,奔跑,雨,下的很大,下的很烈。

  淋湿了他的衣衫,却浇醒了他,颜如云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身后的一袭浅色衣衫的姑娘直直的站在后面,眼里尽是他的身影,雨也融化了她,脸上看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你还想劝我抱有希望,继续绝望着活着吗”

  没有人回答,身后的人依旧静静的站在身后。

  “怎么不说话了,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雨水落在他们中间,依旧无言。

  “哈哈哈哈哈哈,此生不得录用,朝廷驱逐我,你说我这样的人还有必要存在吗,老天可真是太厚爱我了,一身抱负,却也不过如此”笑着笑着,他就哭了。

  看着他的样子,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想去安慰,想开口说话,她竟然什么也做不了,这样也好,既然分担不了你的痛苦悲伤,那我便陪你一起痛苦悲伤,无论怎样,我陪着你好不好。

  阴天里的大雨就像憋了许久的婴儿,放声痛哭着,没有停歇的意思,在大雨中,他二人就这般站着,彼此看着彼此,彼此眼里只有彼此,雨水落在四周,落在他们的身上,模糊了画面,让人有些看不清晰,他们就那样定格,化雨入墨,伫立一生。

  生如夏花,我用一纸写出举世荣华,我伴君侧,浅笑看你临风天下。

  化土为沙,我用轮回追换两袖烟花,我孤三生,为你守坟祭酒扫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