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故人归秦柒誓>第50章 第四十六章

  却是暴雨冲刷的血迹,平坦的地面上已经地消散开,而低洼的地面上,聚起了几处小水塘。

  柳清言稍稍顿了脚步,看向原本应该是素白一片的灵堂,那里的灵幡上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迹,未干的血迹滴答滴答地淌到地上。本该肃穆的正厅,此时除了鼻尖散不开的血腥气,似乎便只剩下这满眼触目惊心的血色。

  雨还未停。

  天色苍苍……

  柳清言在地上横陈着的尸体中寻找着什么。

  “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一共十三具尸体。柳家所有下人的尸体,都在这里了。

  却独不见自己的双亲。

  柳清言踉跄了脚步,看向灵堂正中央摆着的棺木。祖母可还在?

  双腿一软跪倒在祖母的棺前,指尖用力地抓上棺材的边缘,伸出头去看,在的……依旧平和安详的脸。

  那父亲与母亲呢?哦……他大概懂了,祖母的尸体是放在这里来引他的,父亲与母亲的尸体怕是早就被处理了。

  这件事是谁所做?刚刚穆之说了,左相带兵而来,原是与他父亲多年的宿敌了,倒也能理解……只是未想过左相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思绪有些杂乱。

  柳清言干脆直接靠坐在了棺材上,手肘撑着,阖上了眼睛。真是世事无常啊,没想到父亲与母亲连自己成人都未等到……

  程穆之站在一旁,脸上一阵湿意。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凉的雨水一起滑下来。他看着柳清言在找自己的父母的尸身,看着他自己确认祖母尸身是否还在,看着他身子一软直接跪在祖母的灵前……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一种深深的冷堕感似乎在狠狠地昭告着他对于这件事情的无能为力。

  自己还曾经设想过在阿言成年过后将这一路所有阻碍可以去掉,让他能够在朝上少花些心思,能安心做官,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如今看来,当真是妄想。

  你连护他周全都做不到……

  颜棋仿佛在用这件事狠狠地打他的脸一样。你想以一己之力除去朝堂上所有作奸犯科的官员?怎么可能?

  你看,柳胤筳这么一个好官都比我们这些坏人离开得早,你就算明知我们坏事做尽,你又能怎样……

  是了,不能怎样……

  你只凭着自己所以为的一腔热血,却始终都没有能把这满身抱负给实现。

  不论以后,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让程穆之认识到自己所能做的事,实在不算什么。

  亏他还一直自负事事皆在掌握之中。

  程穆之没有上前去安慰柳清言,他是知道的,阿言在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反应,那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倒是希望他能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也比现在这样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的好。柳清言靠坐在那棺材前,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似乎有些清醒起来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没心没肺的像一个局外人。

  这件事情,除去父亲与颜棋之间的多年恩怨以外,他这个盛京奇才的身份,他作为太子伴读的身份,他过早的、过分明显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也是让颜棋对柳家动手的缘由之一了。

  若是自己今日也在,那么,这里的尸体也会多一具吧?还是活着,却与穆之再见之时,已经是成了敌人呢?

  今日穆之能把自己救出去已是万幸。毕竟留着这一条命,才能给柳家报仇啊,颜棋啊颜棋,这件事……还有那个是非不分,听信奸臣一面之言的恒德帝,这些人,这份仇,日后必然加倍还于你们。

  二人各怀心思,一人坐着,一人站着,竟是就这样耗了大半宿。

  东宫那边原是不着急的,高进知道自家太子下了朝有时候会不回来,要么是去找柳先生,要么便是与柳先生去玩,总归还是放心的,可今日却是彻夜不归。高进便有些担心起来。

  可太子丢了这叫什么事儿?便也不敢声张,只派了几个亲信之人四下寻了寻,自然是寻到了柳府这里,高进远远看着有人围在那里,且是生人,一时也没敢上前,想着先在暗处看看,留意着些。

  雨一夜未休,只是雨点慢慢地变小了些,远处黑蓝色的天空渐渐泛出些光亮,已经是快要天亮了。

  程穆之站在这外边,陪着后来跪着的柳清言,又耗了半宿。衣衫尽湿,身子被冻的冰凉。

  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公鸡啼鸣声。

  柳清言起身,走到满脸泪水的程穆之身边,踮了脚尖替他擦了脸上的泪水,声音里带着清浅的笑意,温软地道:“殿下,明明是臣家里的事 ,怎么您掉的眼泪比臣还多?”

  程穆之看向他,脸上的确是挂着笑的,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许是因为一夜未睡的缘故,变得有些红肿,可却还是如平日一般带着亮,脸上因为带着雨水,看不出来是否有泪痕。

  程穆之心猛地一抽,极度自责地将他拥进怀里,哽着嗓子道:“阿言……对不起,是我没能护好你……是我没能护住柳家……明知柳尚书无罪被人诬陷,可我却偏生什么都做不了……阿言,对不起……”声音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柳清言拍着他的后背,温言安慰他,“殿下,您把臣救出来便已经是护着臣了,何必还要自责?这些事,又怎么能怪您?殿下就不要多想了。”

  摸了摸他的衣服,却是换了个称呼,“穆之……”端的是一个情意绵绵,程穆之被他这样突然的叫了名字,一时有些愣神,竟未反应过来,只呆呆地应了一声,“嗯?”

  “衣服都湿成这样了,也不怕着凉,天亮了,也该上朝了。”柳清言拽着他的衣袖,“回去吧,沐浴一番,便去朝上吧,估计是赶不及再休息了。”

  陪在程穆之身边这么久,他又怎么可能不知程穆之对自己的心思?

  程穆之失神也只不过一会儿,阿言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只是直觉告诉他,阿言太不对劲了。

  为何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程穆之缓了缓自己的情绪,问他道:“阿言,你与我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离上朝还有一会儿,我问你,祖母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心说出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