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故人归秦柒誓>第25章 番外一:君臣

  天气不凉不暖,柳清言却还是抱着手里的汤婆子不肯放,这些年虽是作为太子殿下的伴读侍奉在旁,却实实在在是他被程穆之照顾得较多一点。他天生有些畏寒,这几天天气稍稍暖和了些,怀里又有汤婆子捂着很是舒服,柳清言趴在榻上险些睡过去。

  陪侍在程穆之身边五年,柳清言在程穆之身边没有了一开始那么拘束,平日里的礼节自然都会守,只是程穆之实在惯着他,导致私底下他对程穆之好歹没有前两年那么故意一般地固执疏远。

  计算着程穆之快要从朝中回来了,他仍然有些不情愿地从榻上爬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还是那张精致的小脸,然而个头窜了不少,眉眼也长得更开了,尤其是那被长长的眼睫遮了眼尾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自带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头,若不是他本身气质清冷压住了这股子邪气,怕是要被人认作留君阁的小倌了。

  提前去书房给程穆之研磨,虽然春季是比平时里要懒散许多,然而柳清言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亦不愿有半点懈怠,再过三年等他自己也行了束发礼,便也可正式入朝为官,参与政事了。也不枉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虽然好像他现在也已经开始参政了……

  “阿言……我迟早要被右相那个老头子给气死!”程穆之从门外风一样地刮进来,坐在书桌边“咕嘟咕嘟”灌下一杯凉茶,气还没喘匀就蹦出一句每日必说的话出来。

  程穆之心里腹诽,多半是又被右相训斥了,只好同往常一样耐着性子劝自家的太子,“殿下,右相是您的老师,您这样背地里讲右相的坏话,被皇上知道了又该说您不尊师重道了,而且您现在只是听政,右相与您讲的话都是为了您好,再过一个多月是便是您正式的束发礼了,到时候右相就不能再做您的老师了,他自然想要多教您些东西啊……”

  柳清言把砚台往他那边轻轻推了推,声音又柔和了些,“殿下,您作为太子,日后正式参与朝政必然要学会处理很多事,右相对您,也是出于私心才会每日和您唠叨这些东西的。”

  他虽不上朝,然而每日程穆之听政回来都会和他讲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算是半个身子提前入了朝堂。

  我当然知道啊……程穆之心里的小人撇了撇嘴,可我不就是每天回来指望听你这两句可中听的安慰吗?程穆之抬起头,故作委屈,“阿言,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右相有时候也实在太唠叨了……”

  此时正在家中喝茶的右相蓦地打了个喷嚏,念叨一句,程穆之那个小崽子定然又是在背后说他坏话!

  “阿言……”程穆之继续卖可怜,“阿言……你抱一下我我就不嫌累了,下次一定会好好听右相讲话!”程穆之眼睛睁得溜圆,活像只成了精的大型犬科类动物。

  柳清言面色有些发烫,耳朵尖也红了起来,有些局促地往后退了退,“殿下,臣之前吩咐厨房给您煲的甜汤该好了,臣去看看。”说完急忙忙给他行了个礼,转身故作镇定地走开,险些右脚绊着左脚……

  看着他着急地跑开,程穆之有些无力地伏在桌面上,每次一逗他就跑,这各式各样的甜汤咸汤自己喝了没有三百种也有二百五十种了,孩子还没逗到手,偏生他自己还不自知那脸红勾人的小模样,真是无形之中要人命……

  柳清言把玉米圆子汤给他端上来,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然而指尖还有些发颤,违背了主人故作镇定的本愿。

  程穆之倒也不再逗他,喝了两口汤便开始看一些奏章,虽说都是些父皇塞给他的地方小事,他也都得拿着笔在旁边认认真真的做上批注,柳清言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地提醒他几句,说到激动之处时脸颊都有些发红,程穆之心里无奈地笑笑,也就在说起这些事他才不会顾忌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冲着这个样子,自己装傻,也是心甘情愿的。

  “阿言,再过一个多月我行了束发礼正式参与政事了,先和父皇讨个恩典让你早两年入朝吧,反正你也有这份能力,年龄什么的实在不行就先虚报两年可好?”程穆之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柳清言。

  很短暂的欣喜从柳清言的眼中划过,又瞬间消失不见,压下内心中的雀跃之情,柳清言摇了摇头,道,“殿下,臣深知殿下的好意,然而国法不可乱改,您今日同皇上讨了这个恩典,明日便会有其他大臣亦用此法,实为不妥,臣对于入朝一事并不着急,如今作为伴读陪在殿下身边为殿下分忧,已经足够了。”

  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然而程穆之硬是从其中听出了他的失落之情,阿言的抱负他从来都清楚,也很明白他绝不是池中之物,他也没有想把他圈在自己身边,然而想想却又不舍他真正踏入朝堂那片浑水,生怕他受了那些大臣的委屈,照他的性子又必然是憋着不会说出来……

  程穆之勉强把自己思绪拉回来,离阿言十六周岁还有三年,他便先趁着这三年努力强大起来,等阿言入仕了,就可好好护着他了。仿佛想通了一样,他对着柳清言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出来,灿烂得有些晃眼,柳清言也朝他笑了一下,温温润润得如同清泉一般,一丝凉意划过程穆之的心尖。

  月上中天。

  柳清言今夜有些睡不着,他在想白天程穆之提的早日入朝一事,不是不曾想过,现下虽是天下太平,然而当今皇帝做事荒唐不计后果,对朝堂政事也不上心,西边有韩将军带着二皇子镇守也还算安定,可是北边狄族虎视眈眈,东南边倭寇又时常以通商为由侵害百姓利益,可皇上却并不过问,底下大臣也乐得安生,偶有几个提出异议的还被那些偏安一隅的排挤算计……

  这朝堂上乱成这样,大周先祖打下的天下还能撑多久?柳家世代忠良,在这朝堂上现在步履维艰,他何曾不想早日入朝为官替家里分忧?何况,他一直陪在太子身边,也深知程穆之的抱负,谁不愿见这天下海清河晏?

  也罢也罢……只恨自己出生晚,否则也能早几年入朝了……

  也就不会日日被程穆之当小孩子戏耍了!想到这里,柳清言不禁有些愤愤然,可又有些担心,太子殿下对他的态度一直很亲昵,幼时且算是哥哥宠着弟弟,可是渐渐大了,柳清言也能感觉到程穆之对他的感情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但是,始终只能是君臣,不能逾越半点!

  柳清言在床上又滚了一会儿,被这君臣一说咯地心口发闷,君臣……自己难道没有过逾越之心吗?

  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