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女人对自家的郎君都是很相信的,但心中唯独不相信对方的郎君。

  林卓然自认为沈君泽性格温和,懂得与长辈相处,爹爹人也和善,况且已经同意沈君泽留下。

  即便看在他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也不会为难。

  林虞就不一样了,她比林卓然早混了十几年,什么样都妖魔鬼怪都见识过。

  在看见沈君泽的第一眼就明白此人绝非表现的无辜善良,全都是遮盖皮下不为人知一面的伪装。

  不过是喜欢上了林卓然,所以才会克制内心的猛兽,收起獠牙。

  这样的男子最喜欢的便是打感情牌,若是无伤大雅。

  比如今晨,林虞虽然不在,但已经能猜到沈君泽会利用竹青对林卓然的重视,顺便提一嘴肚子里的孩子。

  竹青自然不能狠下心来。

  有一位这样的人在林卓然身边固然是好的,他可比其他贵族家的公子要明白形式。

  不会因为鸡毛碎皮上的生活琐事胡乱闹腾。

  但这不代表林虞会放心的让沈君泽和竹青相处,在沈君泽的眼中最重要的应当是林卓然。

  难不保会在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将竹青推入深渊。

  退一步讲,经历了风风雨雨,林虞想方设法的保护竹青,为的就是让他避免接触外界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自然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愿意竹青太过于接触心思沉的人。

  不说,但心里都在担心,两男人在家里会不会闹矛盾。

  下马车后步伐不约而同的快了起来,母女两像是比赛似的。

  听春喜的意思,两位郎君都在主屋等着她们回来用膳。

  事实证明,担心都是多余的。

  沈君泽眼角带着笑意,碗中是挑出的几块糖醋小排,正侧头和竹青说着什么。

  应当是竹青提示了一声,沈君泽猛地转头,看见林卓然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起身迎接,竹青自然的为林虞添置碗筷,带着稀碎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们回来的会晚,就让沈郎君先吃了。”

  林卓然接过春喜递来的碗筷,瞧桌上的小排,微微挑眉,“爹爹这是又下厨了?”

  “昨天见合沈郎胃口,刚好市场上的小排还不错,就买了回来。”竹青夹了块给林卓然,“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带着卓然去城外军营走了一圈,了解里面的事物。”林虞道。

  饭桌上的菜还热着,除了小排是竹青夹给沈君泽的,其他沈君泽都还未动,等着她们回来。

  在竹青的心中,接受便是接受了,不再心怀芥蒂,一顿饭吃的和和气气。

  沈君泽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眼角余光就没离开过林卓然,能看出女人心情愉悦。

  然而穆棱这边就不太美妙。

  下朝后陛下单独将她叫入了书房,凤沉香的味道闻的让人心神安宁。

  奏章整齐的叠放在一起,朱砂笔在微微泛黄的纸张上书写,并没有抬头去看站在原地的穆棱。

  时间一分分随着沙漏流逝,穆棱腿站的酸疼,强忍着不适继续等待。

  终于在身形轻微晃动后,陛下揉着脖子抬起眼睛,眸中是习惯的犀利。

  “赐坐。”

  这回太监才敢上来,把茶水放下。

  “听闻你去江宁的时候,带着孙峤一同前去?”朱红色的唇开合,陛下一个个将批奏完的奏章,扔在竹筐里。

  待会太监拿下去便好。

  孙峤的名字像是一枚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荡起点点涟漪。

  心思百转,最后选择闭口不言,等着陛下接下来的问话。

  “他对你有恩,应当是好好待人家,你若是喜欢,纳入俯内为妾室。”

  做皇女的妾室自然也是不差的,但穆棱从未想过让孙峤受这般委屈。

  不单单是为了日后在府中,一旦松口,陛下必然会安排她娶贵族的公子,到时候孙峤和他的孩子,在府内的地位永远得不到尊重。

  带着孙峤出来,可不是为了受这般苦楚。

  “金凤朝看起来繁荣昌盛,实则内忧外患,北方的突厥今年冬天随时会来冒犯,朝鲜也蠢蠢欲动,而朝廷内仍有蛀虫的存在。国家不平,女儿何以有颜面成家。”

  穆棱没有办法直接反驳陛下的意思,只能采用迂回,适用家国情怀来打消陛下对孙峤的处理想法。

  这是间接的告诉了陛下,她不屑于确认斗那些无意义的权利,想要的不过是一方太平,万家炊烟。

  “你的性子朕了解,你可知道做女帝基本的要求是什么?”

  “那便是不可以有重视的东西。”

  “让和你看中的东西,将来都会成为杀死你的软肋,这一点朕应该不需要教你。”

  陛下话说的冷酷,穆棱却毫无反驳的理由,因为她说的对。

  穆棱对孙峤的偏爱人尽皆知,孙峤对穆棱的依赖也是人尽皆知。

  不可能随时随地把小郎君带在身边,万一落单了,保不准有人打他的主意。

  京城内可不存在什么正人君子,只有权利以及利益才是第一要义。

  穆棱不像林卓然,他有父母可以护着沈君泽,并且沈君泽也绝对不是无能之辈。

  孙峤太过于单纯,很容易被骗,而自己身边连个基本亲信都没有,总不能把孙峤放入全是女人的军营中。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穆棱。

  “该说的朕都说了,朕不会强求你做什么,但希望你能明白,所以的选择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陛下神情看不出什么,外面传言陛下疼爱七殿下,可这样子怎么看也不是疼爱的模样。

  帝王心难测,是真是假谁人知道。

  露珠心思活脱,忠诚于穆棱,也就忠诚于穆棱所爱慕之人。

  孙峤在府内的生活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向来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的孙峤还有些不习惯。

  特别是面对露珠开朗活泼的性格,不管安排什么,孙峤都是点头答应的。

  就比如露珠见孙峤从不捯饬自己,自发去胭脂店买了香粉来,让府内爱臭美的小厮来教孙峤打扮自己。

  这些东西孙峤是听过的,可从来没见过别人用,那粉细腻、香而不腻。

  “这些东西恐怕不适合我,我还是不要碰好了。”孙峤望着拿柔软粉扑走向他的小厮,心中有些慌乱。

  在记忆中,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他该有的,不是该属于他的。

  露珠知道孙峤脾气好,端来绣花凳子坐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说,“京城内的公子都擦脂涂粉的,一个个小脸白净的厉害。”

  说道这儿,露珠明显察觉到孙公子情绪低落起来,垂下的眼睛泛着淡淡的愁意。

  “沈郎君也从不涂那些东西。”

  声音极小,露珠还是听见了。

  虽然不知道沈郎君是谁,到底长相如何,但孙公子日后被殿下带出去见人,碰见其他人家的郎君。

  打扮的精致可人的,被比下去了可怎么是好,到时候那些长舌夫们免不了嚼舌根。

  “您尝试一下吧,这位可是府内最会捯饬的小厮了,一定把您打扮的漂漂亮亮。”露珠眨巴着眼睛,笑起来眼角弯弯,很是喜庆。

  见孙峤还在犹豫,不免提了一嘴,“女人哪有不喜欢漂亮的,就当是给殿下一个惊喜了。”

  这下孙峤才松口,点头,接受了露珠的提议,心中带着隐约的期待。

  从书房出来后的穆棱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前往了跟着她一同回来的南方部下处。

  到了午膳时分,才出来,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可到了府门前时,瞬间转换了情绪,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远远的露珠就迎接上来,眼中带着笑意,“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孙公子在屋内等您用餐呢。”

  “今日府中可有异样?”穆棱勾了下唇角。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异样问的就是关于孙峤今日做了什么。

  露珠朝她眨了眨眼睛,“殿下去看了就知道了。”

  小圆桌旁坐着一位挽着秀发的男人,淡蓝色的袍子称托气质不染尘埃,露出的耳朵微微泛着红晕。

  穆棱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是孙峤,惊讶于今日为何是如此妆扮,站在原地没动弹。

  而听见动静的孙峤扭过脸,眉毛被修的秀气,眼睛周围抹着淡色的胭脂,唇瓣上涂着亮晶晶的东西,饱满可人。

  “回来啦。”

  孙峤起身,腰间的挂着的流苏微微晃动,有些不习惯身上略微繁华的衣裳,局促的不知所措。

  一双明眸紧张的盯着穆棱,观察女人的反应。

  “吃饭吧。”

  平静的一句话,让心中带着期待的孙峤瞬间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无措的扶着桌子坐下来。

  露珠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悠,心中顿感不妙,却又无能为力说不了什么。

  不应该呀,他能感觉到殿下是喜欢孙公子的,怎么面对爱人精心打扮过的模样,是这样一副态度。

  露珠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再多待,将碗筷放上,灰溜溜的跑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孙峤低着头自顾自的吃饭,心中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也不知道是气谁,只能将情绪发泄在饭菜上。

  腮帮子揣的鼓鼓的,后知后觉得嚼不动,伸手要去够茶壶时,穆棱比他快了一步。

  凉凉的茶水顺着食物下去,终于是好受了。

  “怎么这般着急?”穆棱拍着他后背,微微挑眉。

  “那些京城内的公子,必然不会像我这般粗鲁。”话语脱口而出,将两人都震惊了一下,孙峤强行移开目光。

  破罐子破摔道,“我即便穿的、打扮的再贴合京城审美,骨子里终归是小村里出来的,自然是比不得。”

  这下倒好,越说越委屈,眼尾的红胭脂越发艳丽,“我是蒙了心了,才去学那些东西。”

  穆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儿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