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往不还>第35章 恃宠而骄

  姓柳是不可能姓柳的,柳家不收楚政这种下河摸不到鱼,生火炒不了菜的笨蛋。

  柳沅的心是被他肚子里的小娃娃定住了,从得知有孕的这一天起,他就重新变回了沈府里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权谋相争,朝局换代,外头纷纷扰扰的事情都与他毫无关系。

  岑小五顺利营救楚牧那一日,他窝在军帐里嘬着新送来的糖豆,云渊率军破开都城的那一天,他裹着毯子和小松鼠抢了半日的榛子仁,做不熟糖醋鱼的楚政早早跟着云渊出兵,他连送都没送。

  至于楚牧那边,也都跟柳沅设想的差不多,楚牧的确是故意陷在沧州,笃定楚政会来相救,届时就可以昭告天下,他楚牧并不是在为自己谋皇位,而是在替死而复生的宸王做事。

  可楚牧的如意算盘到底是落空了,破城那一日,楚牧跟随岑小五从沧州匆匆奔赴都城,与玄衣骑先后进城,老四和楚政那个权倾朝野的母家仍在死死固守着宫城,他一路杀尽宫院,本以为至少能在最后关头见到楚政,然而当他淌过染血的长阶,一步步走进正殿,他才发现楚政还是没来。

  ——最该登上皇位,最该报仇雪恨的那个人并不在场,那这一切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楚牧环视四周,看向那些或死或降的人,心中没有丝毫算得上痛快的感觉。

  日光照进殿里,龙书案前的金阶反射出刺眼的光,他弃了手中的长剑缓缓坐去地上, 猩红的血水从皇位上滴滴答答的落下,他仰头看了看他那个死不瞑目的四哥,空有野心的男人保留了最后一丝骨气,在宫城陷落的那一刻,用利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将自己的尸体钉在了龙椅上。

  中枢之位,天下之权,明明有人宁可死在那个位子上,可楚政却心甘情愿的弃之不顾。

  楚牧心里惦记着什么,楚政理都不想理。

  他压根就没往都城里进,玄衣骑破开城门之后,他立刻回身勒马,头也不回的当了逃兵,大军攻陷都城的时候,他一个人架着马车,带着柳沅去了城郊。

  岑小五归位,军中就没他什么事了,他本打算只要大局定下就带着柳沅回山里,可现下柳沅有了身孕,头几个月需要郎中帮忙照看,都城附近人手和药材相对充足,对柳沅的身子有好处。

  城郊是个清净地方,山林中只有一间小庙,没有别的住户,一丛绿竹一弯溪水,素白清雅的屋舍建在寺庙后的山谷里,原是给寺中香客歇息小住用得,很是干净舒适。

  这虽算不上一等一的好去处,但也不算是差得,可来时路上,柳沅却闷声不响的闹了脾气,楚政一路将车驶进山里,到地方一掀车帘,被柳沅反复搓扁揉圆的小松鼠早已奄奄一息。

  “沅……沅沅?”

  仍旧呆头呆脑的小木头人正中脑门,楚政楞了一下却也不躲,反而立刻捡起柳沅扔过来的东西递了回去,态度端正的等着第二下。

  柳沅是双身,之前又没了一个孩子,再度有孕肯定遭罪,所以莫说是被小木头人不轻不重的打一下,就是柳沅要拿刀剁他,他都不会躲。

  “身子不舒服吗?是头晕还是怎么了?”

  “.…..”

  楚政卸了一身战甲,只剩一身玄色布袍,被疤痕割裂的五官温和得让人心痒,俗话说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柳沅就是忍不住,他把吱吱嘤嘤的小松鼠按去楚政脸上,自己扶着车边下了马车,新换的天青长衫染了些尘土,他揪着衣摆狠狠掸了几下,权当是在掸楚政胯下那根破东西。

  “——我也要挂锁!”

  垫了软皮的新靴子是云渊匀给他的,眼下还有些不合脚,不过要是月份大了脚肿,倒是刚好合适的。

  柳沅皱着鼻尖闷呼呼的开口,直接抬脚踩上了楚政的脚面,跟着他从马车上下来的男人还没站稳便被他踩了右脚,只可惜伤过的左腿没什么力气,再怎么咬牙使劲也不能把楚政踩疼。

  “挂,挂,但是……沅沅,你是要挂什么锁?”

  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楚政难免有点懵,但这并不影响他点头应下,他伸臂揽住摇摇晃晃的柳沅打横抱起开口细问,柳沅埋进他颈窝里撅着嘴巴小声嘟囔了一声同心锁,他这才续上一根弦,心下又多了些愧疚。

  论祈福敬香,都城里有国寺,城郊这处小庙原是给男男女女求姻缘的,寺中往山里的栈道挂有数不清的铜锁,都是上头刻着眷侣姓名,寓意姻缘长久的同心锁。

  柳沅当年也想去挂一把,还曾特意和他说起过这件事,可后来,柳沅担心锁上有他姓名被人看见会惹麻烦便没再提,然而他与叶娴婚讯一出,城中就开始盛传叶娴曾用宸王府的车驾去山中敬香,在寺中的石栈道上挂了同心锁。

  宸王的婚事本就为人津津乐道,宸王与未来的宸王妃效仿民间痴男信女更是会博一个与民同乐的好名声,整件事情的真假不重要,归根结底不过是为婚事造势罢了,他虽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更没有陪同叶娴去挂什么同心锁,但这并不是借口。

  “……我要挂两个。”

  柳沅瘪了瘪嘴,给自己想出了解气的法子,他不等楚政回过劲来就先啊呜一口咬住了楚政的腮帮。

  他其实知道那天楚政根本没有来,因为他特意来这找过。

  在消息传出的那天夜里,他冒着大雪进山,在石栈道上找了一夜,他举着风一吹就灭火折子找了好几个时辰,并没有找到刻着楚政姓名的同心锁,他因此心存希望,所以才会跌跌撞撞的去宸王府求见楚政,结果傻呵呵的把一条腿搭了进去。

  “不行,两个也不够,要十个。”

  山里的草木香清新怡人,柳沅鼓着腮帮子用袖口擦去了楚政脸上的口水,细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烙下的牙印,恃宠而骄大抵如此,明明事先决定了不再计较往事,他还是存了些酸溜溜的醋劲。

  不过楚政是绝不会在意这些,他俯首同柳沅额头相抵,怕柳沅咬得不过瘾,他还特意转头奉上了另一侧脸蛋。

  “十个也不够,挂满,不留空地方,沅沅,咱们先去休息,明天我就去买锁,咱们全都挂满。”

  贤明勤政的宸王就此灰飞烟灭,留下的只是个和柳沅一样不讲理的熊孩子。

  楚政低头吻上柳沅的眼角,边说边抱着柳沅往院子里走,翠绿的竹叶划过他发梢和衣角,柳沅得了纵容,心满意足,不肯老实的窝在他怀里伸手摘了一片叶子衔在齿间,故意贴着他耳边用力吹了一声,结果却没吹出响,只有一声噗嗤的气音。

  “.…..”

  放到平时,楚政是绝对能忍住的,可他刚刚心绪翻覆,一时失了控制,他这一乐,柳沅便张牙舞爪的恼羞成怒,气哼哼的从他怀里下来,又往他脚上踩了一下。

  “——一个都不挂了!我才不和你挂!!你自己挂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