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长安关系户>第44章 旧识

  元荆言而有信, 岳珈养病的日子里他再不曾出现,也没有人在她耳边提起他。反而是她自己,时常会在睡梦中看见他的背影, 醒来后屋中空荡灰暗,只有月光照亮一隅。

  待她病愈之时长安城已是桃红李白,春光明媚, 然而肃王府却是一派寂静冷清。

  月前东边闹了海寇,元照韫领兵剿匪去了, 肃王妃则带着熙蓝和一众奴仆去庵堂为照韫斋戒祈福。

  岳珈坐在秋千上仰望苍穹,她记得元荆曾说过, 今年春天过后便会与突厥开战,想来离她回庆州的日子已不远了。

  思及不久之后便要离开肃王府, 往后再见不到熙蓝与明霜几人,心中骤感不舍。

  愁思正浓时,天际升起一只写满了福字的纸鸢,外边是王府旁的窄巷,在那里放纸鸢, 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会如此故弄玄虚的,除了薛国舅还能是谁。只是不知他为何不直接进肃王府, 而要如此大费周章引自己出去。

  岳珈绕至窄巷,果然看见薛声的小厮谷雨在放纸鸢。

  “多福姑娘安好。”谷雨见岳珈出现松了口气, 放了五天的风筝,总算等到人了, “我家公子请姑娘至明月楼相见,马车已备好了。”

  薛声喝了一肚子茶水, 眼看夕阳将落, 以为今日又是空等一场, 刚放下茶盏准备起身时,谷雨领着岳珈来了。

  岳珈病了这一场消瘦不少,面色青白,薛声命谷雨准备些滋补汤品上来。

  “国舅爷大费周章,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吃补品吧?”

  薛声斟茶给她,道:“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愿费这么多周折。无奈颂王有令,不让我再打扰你,这几日我连肃王府大门都没敢进过。”

  听见颂王二字,岳珈心微一颤。

  “近来颂王性情大变,想必与你有关吧?”薛声挑了块金乳酥在手,吃了半日早已腻了,只捏着赏看。

  “他,怎么了?”岳珈知道自己那日的话过于绝情,隐约记得元荆离开时面色十分难看。

  薛声放下金乳酥,岳珈当局者迷,可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她方才的语气神奇,分明是对元荆关切至极。

  “自打那日从肃王府离开,颂王连王府都没回过,直接住进了城外军营,日日饮酒。不仅如此,昨日在朝会上还与陛下起了争执。”提起昨日的朝会,薛声心有余悸。元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责皇帝当年为夺帝位弃侯贵妃于不顾,气得皇帝当场病倒。

  岳珈原本忧心忡忡,但听薛声说元荆为当年旧事指责皇帝又生了疑窦。她记得元荆说过,他理解皇帝当年的权宜之举,从未生过怨恨之意。

  “前日陛下降了旨,罚颂王往北境戍边,以思己过。”薛声怅然,此前他以为陛下有意传位德妃之子只是谣传,但如今见元荆意志消沉,又遭贬谪,只怕此事未必子虚乌有。

  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颂王,又怎会因她几句话就丧失理智。依她猜想,应是颂王故意与陛下冲突,借此顺理成章前往北境,不引起突厥戒备。

  但他此番被贬,无兵可领,去了北境又如何与突厥对战?

  莫非世子爷剿匪是假,绕道奇袭是真。

  “颂王明日就要启程了,若你能劝他向陛下认错,事情或有转机。”现下能扭转局势的,或许只有岳珈了。

  聪明如薛声也被元荆骗过,他这连环计实在高明。

  “国舅爷高看我了,我哪有那般本事。”岳珈借饮茶遮掩暗喜神色。

  “你可知道,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议论,说你因颂王失势就斩断关系,给了颂王致命一击,才令他消沉至此。”

  没想到当日她与元荆斩断关系,竟歪打正着令元荆的计划更加顺理成章。

  “我与颂王早已毫无瓜葛,国舅爷找错人了。”

  岳珈站起身,薛声急道:“你当真如此绝情?”

  “从未有情,何来绝情一说。”

  翌日天色尚黯,城门未开时,岳珈已出了肃王府。城门边的面档刚支起棚架,岳珈要了一份馎饦汤,望着城门方向。

  日出之时,元荆一身布衣出现在清冷的长安大街上,身旁只有背着行囊的秋石。

  岳珈挪了挪位置,躲在白布幌子后面。她悄然远眺,见元荆回望肃王府方向,半晌后才在秋石的催促下出了城,身影极是落寞。

  元荆出城之后,岳珈才低头吃了两口冰凉的馎饦汤。愿他此行,一切顺利。

  骄阳初升,长安街上渐地热闹起来,熙熙攘攘。岳珈刚打算回王府,迎面遇了个熟人。两人四目对视,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岳姑娘?”钟叙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你怎么会,在长安?”他们上一回见面还是在庆州的晦鸣书院。

  晦鸣书院是庆州唯一的书院,岳珈以前常去那儿帮温先生做些杂活,偶尔偷听学子们上课。温先生见她有心向学,便也教她读书识字。而钟叙是温先生的得意弟子,算起来他去年就该来长安参加秋闱了,而今一身官服,想必是已高中。

  “那日官差突然到书院将你带走,我们师兄弟几个束手无策,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地相见。”

  钟叙朝前走了两步,左腿似有些力不从心。岳珈想起此前状元堕马一事,一时不知当喜当悲。

  “我一切安好,多谢钟公子挂念。”岳珈问道,“还未恭喜公子金榜题名,夙愿得偿。”

  钟叙闻言,脸上的笑容反而停滞,暗自叹息。未高中时日日盼望得入朝堂一展抱负,如今方知为官不易,如履薄冰。好比他与宋淇的婚事,实则是陛下与怡国公府的博弈,若他这颗棋子出了差错,误了大事,怕是性命堪虞。

  “不如……”钟叙难得在长安遇见故人,正想邀岳珈寻个茶楼坐下叙旧,一匹骏马飞驰而过,打断了他。

  马蹄势不可挡,将人群分成两边。钟叙腿脚不便,避闪不及险些跌倒,幸而岳珈及时搀住了他。

  “哟,这不是多福姑娘和状元爷吗?”马背上的康宝丰勒了马,丝毫没有歉意。以前因着颂王的缘故,他吃了这个婢子不少苦头。而那新科状元,仗着陛下宠信处处与康家作对,也是他的眼中钉。

  康宝丰玩味一笑,俯身问岳珈:“怎么,颂王才走,就和状元爷搭上了?”他本想来看颂王如何落魄离开,奈何昨夜在平康坊喝多了酒,睡过了时辰。但没想到错过了颂王的好戏,倒是赶上了新科状元的。

  康宝丰向来口无遮拦,岳珈不愿与这等人纠缠,钟叙却不能忍,怒道:“还请康二爷自重,女子清白岂可容你随意污蔑。”

  “光天化日下拉拉扯扯,有什么清白可言。”康宝丰斜勾唇角,玩味打量岳珈,这丫头如今越发光艳动人,看得人心里发痒。他道:“你要另寻靠山,何不投我的怀抱。国公府邸,不比小小状元郎风光?”

  他目光令岳珈觉得十分冒犯,钟叙亦义愤填膺,挡在岳珈身前,义正言辞道:“其一,方才钟某险些跌倒,岳姑娘好心搀扶,绝非有意拉扯;其二,岳姑娘与我本是旧识,重逢叙旧乃人之常情,请康二爷莫要妄测。”

  “旧识?”康宝丰直起腰,他记得一年前也是在此处,元照韫说这女子是因亲属通敌获罪,才害得他没能一亲芳泽。后来见颂王与她关系暧昧,他便派人去查探她的身世,想借此给颂王找到颂王的把柄。但是吏部和刑部的卷宗都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连她姓甚名谁都无从知晓,他猜测应该是元荆以权谋私动了手脚。如今倒是可以循着钟叙的户籍探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