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合昏>第30章 隐瞒

  从那日开始容澶每天都会给凌施一小碗汤药,亲自看着他喝完,容澶告诉他,解药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出来,但那碗汤药可以有效地暂时压制合昏的药效,当然,容澶说自己也在喝。

  凌施听完这些话后,也不觉得那药苦了,每次都干脆地一饮而尽,后来还主动帮容澶熬药。

  两人继续相处了半月有余,尽量避免了亲密接触,容澶说是要观察药性。

  值得高兴的是,凌施的合昏果真再没犯过,容澶的也是。

  凌施对此充满希望,他相信,容澶都能制出压制合昏的汤药,那么一定很快能制作出解药。

  只是他有时脑子会有些乱,很多东西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例如,他想不起来自己当时为何会果断地离开化宁派了,他记得离卢半夜偷袭,他不堪其辱,他猜测自己当时应该是没脸再留在师门,怕别人看出端倪,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少了些什么。

  凌施也记得在山下遇到了骆孟思,然后和骆孟思一起找到了如今一直在他身边帮他尽心解毒的容澶,可他想不起为何会知道容澶的师父容淇的一些事情了,也是因为想找到容淇才会遇到容澶,但就像是容淇这个人突然被放进了他的脑袋里,没来由的。

  像是突然就上了年纪,记忆产生偏差。

  凌施跟容澶说过这个问题,容澶说那大概是因为合昏,他不疑有他,也就不再深究。

  只是偶尔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总觉得不舒服,心里空落落的。

  与此同时,凌施发现有时候容澶会悄悄看他,实际上,说是悄悄端详更为恰当。

  每次凌施察觉到完全不能忽视的目光回望过去的时候,容澶就立刻收回目光,假装自己一直全神贯注地在做另外的事。

  太多奇怪的事了,容澶对待他情绪上很容易察觉的细微变化,还有自己很多想不明白的记忆漏洞。

  凌施常常会在梦里见到一个人,好像很熟悉,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脸,每次看到那人越走越远,凌施张嘴想喊对方的名字,明明就在嘴边,却不知道该喊什么,就是出不了声。

  惊醒后,眼角常有泪水,心跳震撼如雷,凌施感觉到自己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人,又好像掉入了一个死局,找不到出口。

  凌施内心不知名的焦灼随着时光流逝越发严重,某日,容澶盯着他喝完药,收碗离开后,凌施坐了片刻还是想追问合昏解药何时能好,于是起身朝厨房行去。

  刚好看到容澶将他喝完的空碗放在灶台上,又将刚刚熬过药的药壶里的剩药倒在旁边的杂草中。

  凌施不敢出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察觉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那药是他熬的,他想帮忙,于是提出主动熬药,药是两人份,自己喝了一份,那么,容澶倒掉的那一份,必然是他原本应该喝的。

  这是头一次吗?还是日日如此?

  凌施看着容澶纤长忙碌的背影,悄悄退了出去。

  这一夜,容澶睡得晚,进屋时凌施竟然待在他的房间里,而且还没睡,为了测试药效,二人半月来一直是分房睡的。

  于是容澶有些惊讶凌施会在这时出现在此处,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凌施回头看他,浅浅笑了一下:“还不困,想跟你……亲近亲近。”

  他似情人间的呢喃,容澶第一反应却不是心猿意马兴致盎然,而是不解风情有些紧张地问他:“合昏发作了?”

  凌施起身朝他走去,轻轻摇头,“你的药很有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容澶的眼神在片刻间变了变,凌施发誓那绝对是想到了什么又迅速释然了。

  很快,容澶不加思索问道:“那你为何……”

  凌施打断他要问的话,反问道:“容大夫,你为何会如此尽心尽力地帮我?”

  容澶眨了眨眼,倒是一脸无辜相,得知自己的药方没有问题,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坐在桌前挑了挑油灯,老实回答道:“我从未见过中了合昏的人,很是好奇。”

  这是凌施意料之中的回答,容澶就是这样的人,他从一开始留下自己的目的也是这个。

  “所以,你希望自己能制作出可以解合昏的解药吗?”

  “那是自然。”

  容澶的眼睛在晃动的烛光边显得格外温柔,满目纯良,凌施不想继续看他的眼睛,否则他会说不出那些狠绝的话来。

  “那你为何,明明已经有了解药,却还给我每日灌那只能压制合昏的劳什子汤药?”

  凌施一口气说完,却没有听到容澶的回答,复去看他,容澶对上他的眼睛才淡定地开口。

  “什么意思?”

  嘴上虽是这样问,可眼底确是一片清明,凌施明白,他的猜测绝对是事实。

  这半月来,自己确实因为这药压制了合昏的药性,但容澶若是没有喝药,为何合昏也不再犯?

  两个可能性,一,容澶当初根本就没有中合昏;二,容澶早就做好了解药,而且自己已经吃过了,给他灌的药,是压制合昏药效所用,容澶身上的合昏已解,自然没有必要跟他一起喝。

  “你自己心里清楚。”凌施有些难过,他许久不曾接触其他人了,身边只有容澶,他原以为容澶即使不是为了帮他,而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会尽力为他解毒,他心中本是充满了感激的。

  如今却……

  “我知道你已经喝了解药,但却不知你为何要下这番功夫,来瞒着我。”

  容澶没有丝毫被当场揭穿的慌乱,依旧如初见一般气定神闲,凌施很好奇容澶这样的人,究竟在什么样的情景之下才会乱了阵脚。

  明明是他不对,却好像是拆穿的人理亏。

  容澶显得更像是受害者,很无辜,良久,才轻声开口。

  “我也不知道。”

  这就是承认了。

  凌施深吸一口气,不愿与他在无谓的问题上作过多纠缠:“你会给我解药吗?”

  “不会。”容澶回答的更决绝,许是见到凌施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又加了一句:“暂时不会。”

  “为何?”凌施咽了咽口水。

  “我还没有想清楚。”

  容澶似乎是真的苦恼,蹙眉看他,渴望得到一个解答。

  凌施很不耐烦,他不晓得容澶的苦恼和他有什么关系,又和这合昏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用他来当牺牲的人。

  但若是容澶执意不给解药,凌施也没有办法,解药是容澶做出来的,他有主宰的权力,他可以决定给谁或者不给谁。

  凌施行尸般挪动自己沉重的双脚,向门外走去。

  容澶突然叫住他,语气中好像添了些之前的紧张,“你要去哪里?”

  凌施缓慢地转身:“你要想清楚,我会给你时间想清楚,左右我本就是来求你帮我的,你不想帮,我走便是,只是,若有朝一日/你愿意帮我,原意给我解药的话,我还是会一样感激你的。”

  “你要走?”容澶皱眉说道:“现在外面很乱。”

  凌施站在门外,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再看这院子四周,还有一草一木,一花一树,轻声道:“容大夫,我在这里停的太久了。”

  久到都快忘记了往日的一切,久到……都快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

  夜里镇上几乎没有人,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凌施有种悲凉的无助感。

  人人都有家,只有他孤身一人。

  一直待在淇庄没什么感觉,出来了再回头想,淇庄虽然住着舒坦,但并不是他的家,容大夫平日里看着也很好相处,什么都不与他计较,但却不是他真正的家人。

  他从小颠沛流离,进了骆家,又因为啼笑皆非的谎话被送上了化宁派。

  那么化宁派呢?几百里之外的化宁派,那里是他的家吗?师父还有一众师兄弟算得上是他的家人吗?

  好像也不是。

  凌施有些冷,秋意已至,他前两日还跟容澶说过不了几日就要清扫院中的落叶了,也不知他离开之后,容澶会不会记得这件事。

  他抱了抱胳膊,偏了偏头,明明脑子里好像是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家人的人选的,那人是谁呢?想到关键时刻就像这几日一样,走到悬崖边,却突然没了路。

  敲开一家客栈的门,老板似乎是睡了被吵醒,脾气不大好,一见是凌施,变脸似的迎上来,“是容大夫需要什么帮助吗?”

  凌施原意是想暂住一宿的,听了老板的话,方才想到这容澶在镇上的名号很大,他摇了摇头,有些后悔,思来想去,深夜赶路虽不现实,但总比住在这里好,如果第二天容澶找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老板,可否卖给我一匹马?”

  牵着用骆孟思留下的钱买来的马,凌施乘着月色行到树林中才停下来。

  因为他看到不远处有微微火光闪烁,才决定就地休息。

  凌施不愿上前去打扰同样走夜路的人,因为不晓得对方是好是歹,以他如今的心力,再没有力气去对付难缠的陌生人了。

  睡到天快亮时,凌施听到前面不远处有吵闹声,似乎还夹杂着哭喊,他被吵醒,心烦意乱,小心翼翼凑近了些观察对方,发现原来对方不仅仅是一两个人赶路,一行十来个,之前安静似乎是因为都睡着了,现下吵吵嚷嚷是准备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