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合昏>第5章 旧事

  一看骆孟思平日里就是锦衣玉食,驾起马车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凌施半路提出跟他换位置,他还怎么都不愿意,半天过去,凌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强行跟他换了位置,自己虽然也不太会驾车,最起码比他那样的富家子弟适应能力强得多。

  骆孟思在一边偷看他,凌施刚刚和离卢做了那档子事,现在对男子暧昧的眼神尤其敏感且厌恶,于是冷言道:“你要么看前面,要么进去睡觉。”

  对方半晌没说话,凌施看过去,发现骆孟思低头作难过状,后知后觉方才自己态度好像有些差,“抱歉,我心情不大好。”

  骆孟思听到他的道歉立刻变得开心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可以帮到你吗?”

  凌施摇摇头:“跟你没有关系。”

  骆孟思可不这么想:“毕竟我跟你是从小定下亲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凌施瞪他一眼:“我说过了,你认错人了。”

  骆孟思满怀信心倚在车门上,“我不会认错的,就是你。”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目星河。

  凌施懒得理他,只顾赶路,这马车主要是为了路途中舒适不颠簸,所以速度不快,再晚些恐怕就要天黑了,他不想和这位娇滴滴的世家公子露宿野外。

  骆孟思嘴上却闲不下来,好奇地问他:“你是不喜欢我,还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凌施瞟他一眼:“我不会和男人在一起的,更不要说什么定亲,简直是无稽之谈。”

  骆孟思看起来为人简单,心思纯良,却很聪明:“你在逃避问题,其实你记得我!”

  凌施无言以对,想知道这人是真的傻偶尔聪明还是扮猪吃老虎,他迂回劝解道:“你父母也不会同意你出来找未婚妻,结果带回去一个男人吧?别闹了,回家去。”

  骆孟思已经肯定凌施记得他了,其他的都不重要,笑得灿烂极了,“你救了我,他们当年也同意了,怎么会不让你进门呢,再说了,只要我坚持,软磨硬泡,总有一天他们会同意的。”

  凌施把马车停下,转头凝视骆孟思,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骆孟思年龄比他大,看来被保护得很好,一脸稚气。

  他跳下马车,将马解下,找了棵大树拴好,骆孟思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好奇问道:“我们不是进城吗?”

  “天晚了,这地方适合露宿,再往前走没有适合停下来的地方,我们等天亮再走。”

  骆孟思没有意见,似乎能跟他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好的。

  “你们带吃的了吗?”凌施问道。

  “有的。”骆孟思马上去马车上给他取来,凌施一日没有进食,现在确实饿了。

  他看着骆孟思眼睛不眨地盯着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你能不能别看着我了?”

  骆孟思羞涩一笑,“沂儿,我很想你。”

  又是这个久远的称呼,凌施有些恍惚,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他沂儿了,骆孟思一路上说了很多话,也勾起了他的一些模糊的记忆,定娃娃亲,似乎是有这回事,但……那只是个误会。

  “你出来是想找回你的未婚妻子,但我不是,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骆孟思不以为然:“你就是你,是女子便是我的妻子,是男子又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妻子呢?”

  “……”

  真是个固执的人。

  “如果一个月前遇到你,我大概会觉得开心,起码是个小时候的玩伴,但现在遇到你,抱歉,我实在没什么心情跟你叙旧。”凌施冷冷地说道。

  骆孟思抿唇思索:“所以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呢?我可以帮你的。”

  他的后半句话唤起了凌施昨夜很不开心的回忆,凌施沉默着吃完手中的东西,不再理会身边的人,回到马车上倚在车门合眼休息。

  骆孟思有些颓然,但还是坐在他旁边,凌施没有睡着,能感受到骆孟思久久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

  “当年那神棍是骗你们的。”他突然开口,骆孟思摸不着头脑:“什么?”

  凌施睁开清明冷漠的眼睛,“当年他只是想骗你们家的钱,又受旧人所托想帮我找个好归宿,以为我是个女娃娃,才说许给你做媳妇,帮你挡煞,后来发现我是男孩儿,就怕了,怕被发现,于是又转口说让你父母将我送上山静心修习,为你祈福,没想到你的父母一点儿都没有怀疑。”

  骆孟思听懂了,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否则他怎么会前后言语不一,一开始说让我留在你们家,后来又说一定要将我送走,与你们家十八年不得相见呢?”凌施轻声说道:“都是一场骗局,你不必当真,回家去吧。”

  他重新闭上眼睛,骆孟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是一言不发。

  天快亮的时候凌施醒了,骆孟思睡在一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凌施想起他小时候孱弱的模样。

  骆孟思说得越多,他记起来的就越多。

  他记得小时候骆家已经是名满全长安的商贾之家,大儿子已经成年,骆家又得了个小儿子,因为是老来得子,家里爱这个小儿子更多些。

  但那孩子身体不好,小小年纪常年流连病榻,骆家寻遍世间名医为小儿子医治,大夫们都说他活不过十岁。

  那时候原本带着凌施的流浪汉刚刚病死,流浪汉在弥留之际将他交给一个神棍,神棍初入长安,闻得骆家小儿子的事,想了个办法,让他们两个人都能得到好处,于是带着他上门拜访,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神棍打着什么主意,只记得骆家好大啊,一眼望不到尽头。

  神棍说有个方法可以为那孩子挡煞,就是跟另一个与他八字相合的娃娃定下娃娃亲,说骆家要对那孩子视如己出,小公子的病才有可能会好,又推出了他。

  凌施那时候还叫凌沂,什么都不懂,还不知道他说娃娃亲是什么意思,只晓得最后神棍发现他是男娃娃之后大惊失色,急得团团转。

  一拍脑袋,又去跟骆家夫人老爷胡说八道,说小公子命中带劫,凌沂可以帮他挡,但留在身边太危险,必须将他送上山清修,等同于与小公子一命换一命,旦夕祸福,就看两个娃娃的造化了,只是十八年不得相见,相见后,命就断了,至于断的是谁的命,难说,另外,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骆家老爷和夫人当然欣然同意,他们那时候已经是油锅上的蚂蚱,病急乱投医,什么都愿意试一试。

  于是其他人只知道骆家送了一个孩子上山修习,对其照顾有加。

  一开始骆家还托人传来消息,谁知道,凌沂被送走后,骆小公子的病竟然真的一日一日好了起来,骆家托人传信,找人给了凌沂很多钱,再后来,听说那位骆小公子的病已经全好了,骆家渐渐也就忘了那个被送上山的孩子,自然也没有拿当年神棍所说的娃娃亲当回事。

  神棍带着凌施在骆家住的那几日,他常常能见到那位集得万千宠爱却身体不好无福消受的小公子,小公子面容憔悴,明明比他大两岁,却更显小,下床走动都要有下人扶着,凌施那时候六岁,只觉得他可怜,常常跑去跟他说话。

  后来,他被送上了山,师父给他改了名字,骆家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他遇到了师兄,师父也对他很好,渐渐长大,竟然就忘了上山前的那些日子,也忘了当年的小公子。

  凌施看着骆孟思蹙起的眉,不知他做了什么梦,他实在搞不懂,骆家家大业大,想找什么样的少夫人不行,这个死心眼,为什么还千里迢迢跑来找他。

  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瘦小的小孩子,凌施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每日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的小孩子,身上全是浓郁的中药味,像一直在药缸里泡大的小孩子,竟然会长成如今这翩翩公子的模样。

  原是老友相逢,却像仇人相见。

  只怪时机不对。

  骆孟思是被凌施叫醒的,凌施忍了很久,觉得再不叫他他可能会睡到日上三竿,明明睡得那么不舒服,怎么还能睡得那么熟呢?

  凌施喂了马,重新驾车,骆孟思吃了些东西,还在揉眼睛,似乎没睡醒。

  他于心不忍,好歹骆孟思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为了他。

  “等进了城,我们就分道扬镳吧,你到时候就可以找个舒服的客栈,好好休息了。”

  骆孟思摇摇头,“我不要跟你分道扬镳。”

  凌施惊诧,强调道:“我是男人。”

  “我知道,可我们有婚约。”

  “……”凌施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固执,耐心说道:“那是个骗局。”

  “我不管。”

  骆孟思眼神坚毅地重复:“我们有婚约。”

  凌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作罢,算了,不能和他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还是先进城再说,到时候实在不行还可以设法甩掉他,骆孟思不会武功,甩掉他的方法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