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郎婿欺我>第83章 八十三:独处

  崔沅绾不解, “她再得宠,明面上也只是夏府一位儿媳而已。夏长史再宠她,也不会把家里事跟这外人说罢。她一妯娌, 能替人守什么秘密。”

  县主一眼盯着前面福灵活蹦乱跳的身影,一面暗自思忖。约莫是话不好大声说出来, 便搀着崔沅绾的胳膊,小声道:“她可不是一般受宠,夏昌最亲的就是她。听人说, 常常把朝堂的事跟她说呢。廿三就是夏夫人生辰了,到时京中百官上门祝贺, 你当真以为这是一场普普通的生辰宴么?”

  崔沅绾心里想法逐渐成形,她能知道,也是受了重生的益。

  仁盛三年冬, 在她久远的记忆中, 不仅是她与林之培燕尔新婚的一年,更是内忧外患, 动荡四起的一年。

  不过再大的茬子也传不到汴京城里,或者说传不到纸醉金迷的贵胄耳边。只是后来听说, 冬天谁蓄意谋反,被镇国将军和新党压了下去。

  眼下最大的恶人就是夏昌, 要谋逆的逆贼, 也只会是他。

  崔沅绾摇摇头, 说不清楚。县主也明白她的处境, 深宅大院里的娘子哪里懂得朝堂诡谲风云。县主道:“我爹爹手里无权,可我大父与镇国将军何冗交好, 都说夏昌府里哪处藏着军械呢。新党旧党皆聚在一处, 夏昌定会布下防备, 而兆相这边的人,也会做出回应。指不定就趁着生辰宴撕破脸皮呢。”

  崔沅绾点头,“这里面的水真是深。”

  兆相这边的人,不是以晏绥为首的官么。而夏昌那波人,跟随者也有林家,有林之培。

  想来县主若要嫁给林之培,往后毕竟要跟她们划清阵营。可如今她说得轻松,恍如置身事外,毫不在意这些问题。

  县主看出崔沅绾的心思,安慰道:“崔娘子无需担心,一日不出嫁,我就站在你们这边。出嫁后……”她面露犹豫,道:“往后的事再说,不少至少在这一年,我的想法不会变。”

  县主不欲在这话头上多说,话锋一转,说起秦氏。

  “夏昌估摸是叫她来打听晏学士的信的。她以为我们六人会在一处待着,偷摸跟着还能听见几句朝堂事。不曾想三位男郎都嫌冷,在矾楼里烤火取暖呢。她无心找事,偷了顶帽子回去了。”

  “原来如此。”崔沅绾叹道。

  三人躲开人群,拐到矾楼三层一雅间。雅间里六人面面相觑,都彼此熟识,可被迫聚在一堂,怎么都觉着别扭。

  已婚的、未婚的、男的、女的共六人,看精气神与这身华贵衣裳,都是惹不得的富贵人家。博士进来端茶倒水,兆革与福灵却起了争执。

  二人拌了几句嘴,不过是福灵单方面碾压而已。福灵行事潇洒,说自古以来都是男郎妻妾成群,就算去花楼,也能找个行首伺候。她们娘子家却只能守着一人过日子。

  “既然来了,不如尽兴一回。”福灵勾勾手指头,把博士叫到身边,道:“挑几个俊俏的小官人过来,最好是会弹琴的,声音好听的。”

  博士在矾楼待了五年,偏偏没见过哪家小娘子点男郎过来伺候的,虾着腰赔笑,说恐怕不行。

  县主笑出声来,“我们有的是钱。”

  当着林之培的面,把钱袋子里的金锭都倒了出来。她不心疼,这钱是林之培拜访嗣荣王时,叫人塞给她的。

  无功不受禄,拿着嫌脏,干脆都花出来好了。

  “对,我们有的是钱!”有人撑腰,福灵的腰杆也硬,她的钱袋子更鼓,金锭银锭,金瓜子银瓜子,往桌上一摆,好似在跟人比,谁更有钱一样。

  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这些钱,够上辈子的崔沅绾好吃好喝地过完半生了。

  福灵与县主眼神都往她身上聚,崔沅绾一时受蛊惑,手不自主往腰间钱袋子掏,却被晏绥给拽住。

  暗叹一声糟。小姊妹间聊得太欢,进了屋倒把晏绥给抛在了脑后。何况他总是沉默听人说话,更容易叫人忽视起来。

  “当真是荒谬。” 晏绥蔑了福灵一眼,给为首的一个警告。

  福灵心里一沉,她真是糊涂,倒把这厮给忘了。当着他的面,邀他的夫人入伙,不就是当面找面|首挑衅么。

  福灵讪笑一声,正想装聋作哑地糊弄过去,就见晏绥捞起崔沅绾就往外面走。

  “嗳,外面冷,你们要去哪儿啊!”

  回应福灵一声问话的,是带着怒火的关门声。

  再转眸看,博士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县主摩挲着茶盏,觉着场面难堪,摸了摸鼻尖。林之培站起身来,撑开雕花窗子,“公主怕是暖过了头,开窗清醒清醒罢。”

  嗳,这厮居然敢讽刺她。

  眼眸流转,兆革黯然神伤,恍如丧家之犬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福灵泄气,摆摆手,叫博士出去。

  门扉还未关,县主就起身要走,“我突然想起,和他还有几句话要说。就先告别了,公主与兆三郎多说会儿话罢。”

  他自然指的是林之培。既然县主要走,他这身份也无法再此多做停留,何况他倒也想回去,县主这话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林之培叉手告别,不过半刻,屋里暖气散了大半,只剩福灵与兆革默默相望。

  “你倒是如意了,俊俏哥儿没找成,崔娘子跟县主倒走得快。”福灵绞着帕子低声抱怨。

  兆革纵使再愚笨,也知道这是几位做的戏。

  福灵一番惊骇世俗的言语,没人搭腔也就做罢。偏偏县主接了话茬,后面一发不可收拾,为的是叫他与福灵多相处相处。

  外人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兆革心知机不可失,咬牙掐了指尖一把,挪步到公主身前,单膝跪地,仰头望着她。

  “秉端会弹琴,也会吹箫。脸与身,心与声,都是公主的。小官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

  有些话,说出来才知道没那么难。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崔沅绾站在楼下,有晏绥拿来的手炉暖着,不觉得冷。

  “希望公主能觅得一位好郎婿,往后的日子顺风顺水。”

  晏绥看她这般怅然样子,宽慰道:“放心罢,我清楚秉端的为人。他能放下功名利禄,不顾爹娘反对,就足以说明,他是个真性情的人。他能扭转爹娘对娶公主的看法,给公主一个风光体面的婚嫁排场,足以说明,他也有能力,能提供公主所需要的。”

  崔沅绾也知道兆革的不容易。只是婚姻大事,非有情有义就能一帆风顺。

  旁的小娘子就算嫁给纨绔,她也不会管,因为不在乎。而福灵是她的好玩伴,也是官家圣人最疼爱的孩子,有心眼,但不算多,真担心会被人欺负。

  晏绥见她面上带忧,又道:“公主嫁给他,定不会受屈。兆公立下规矩,家里几位哥不能娶妾,不能有外室,非必要,不得去花楼拈花惹草。婚后,公主与秉端只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有,公主是皇家人,纵使兆家再强盛,也算是下嫁。何况公主得官家独宠,兆家都会待她毕恭毕敬,半点委屈都不敢叫她受。”

  想想也是。福灵的婚事不需操心,反倒是县主,要嫁的可是个虎狼窝。

  “那县主……”

  晏绥道:“这就说不准了。”

  其实彼此心知肚明,从嗣荣王手里的权被收回去时,县主的命救定下来了。

  娘家弱,处处被人拿捏。大利面前,一位小娘子的婚事算什么?县主嫁到林家,嗣荣王便攀上了夏昌的高枝,往后纵使无权,也能讨几座矿山得利。

  只要官家还在位,新法会持续发展下去,旧党势力终会被碾碎,死亡少不了。

  不幸的是,县主被迫站在旧党那面。而崔沅绾跟随晏绥,站在新党这面。此盛彼衰,县主会随夫家一道消亡。

  除非在夏昌下台前改嫁,表明投靠立场,或许会保住一条命。可县主连嫁谁都无权选择,何况是改嫁呢?

  他们都知道其中利害,却还是选择了不同的路,期冀殊途同归,实则比登天还难。

  崔沅绾闭眼深思,却被晏绥搂入怀中。

  “身子这么冷?不如跟我回去罢。”晏绥说道。

  破天荒的,在征求她的意见。她不点头,他就不走。跟从前大不一样。

  从前晏绥从不在意她的想法,而现在,他也在学着去爱。

  当真荒谬,却叫崔沅绾心里暖烘烘的。虽然不时还在发疯……

  再睁眼时,眼睫竟落上了雪珠。

  身边喧闹声更甚。

  在棚下喝茶暖身的汉子,瞧见天下起了雪,粗眉先皱着,而后又展开了来。下雪就不用打铁了,能早点回家陪婆娘和孩子。坏处就是,不打铁,就没铜钱可拿。

  思索一番,起身回家。新年将至,挣多挣少,总归是挣了,回去不挨婆娘骂。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站在雪下相拥亲吻。小孩子羞得捂上了眼,大人鼓掌叫好,看见人家幸福,总归是高兴的。

  长街人来人往,总有归处要去。

  崔沅绾窝在晏绥怀里,大氅闷得她心慌,挣扎着露出脑袋,吸着冷冽的气,背后却贴着暖热的身。

  “就要过新年了。”晏绥搂着细腰,身挨着身,头贴着头,轻声道。

  成婚前,新年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节日罢了。跟谁过,在哪过都一样。成婚后,心里有了牵挂,自然想过得隆重些。

  什么炮仗好,要给多少利市钱,守岁时要做什么,他都在脑里仔细过了一遍。

  今年于他而言是五光十色的,对崔沅绾来说,也是别样的一年。

  是她重活一次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簌簌飞雪打在肩头,打在她泛红的鼻尖,白花花的一片,把她的心也染得干净。

  “回去罢,回家去。”她道。

  还有一场恶仗要打,不能掉以轻心。

  作者有话说:

  尝试恢复日万,做不到就当我打脸,反正13号前要写完正文,收集番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