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眼儿媚>第101章 一巴掌

  马车吱呀吱呀地在大街上摇晃。

  车内很暖, 坐了一双璧人。

  男的甚是斯文俊美,穿着锦袍,他个头高, 腿有些不舒服地微屈着。

  女的明媚动人, 穿了大红绣黑梅花的袄裙,端端正正地坐着。

  盈袖将车窗稍微推开条缝, 往外瞧, 街上热闹非凡,有卖吃食糕点的,有耍猴遛鸟的, 还有从越国来的碧眼越姬, 肤白高挑, 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看什么呢, 这么出神。”

  陈南淮笑着问, 他凑过去, 双手撑在车壁上,将盈袖环住, 下巴抵在她头顶, 亦往外瞧, 挑眉一笑:

  “原来是个越姬。”

  陈南淮并没有动,接着道:“在洛阳, 有不少豪贵之家养这种体貌殊异的越人,我听说越女虽美,但天生味重, 需要扑很重的香粉才能遮住骚气。”

  “嗯。”

  盈袖淡淡应了声。

  “怎么了?”

  陈南淮坐下,顺势将她搂住,笑着问:“想什么呢, 从家中出来后,就一直冷冷的。”

  “我在想……”

  盈袖笑了笑,将他推开。

  “见过那个昆仑,回家后你又该怎么换着花样与我闹。”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陈南淮松开女人,懒懒地窝进软靠里,斜眼睥向她,若有所指地坏笑:“你又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我干嘛要与你闹。”

  “那我上次做了么?”

  盈袖直面他,笑着反问。

  “你……”

  陈南淮气急,正要争辩几句,又怕惹恼了她,嘿然一笑,痴缠过来,手伸进她的袄子下摆,寻摸到肚兜,隔着单薄的布料,向上攀爬,找寻到带子,准备往开扯,同时,还观察着她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坏笑着问:

  “好姐姐,今儿穿了哪件?”

  “你又想做什么。”

  盈袖往后躲了下,有些恼了。

  “上次去玄虚观,你就扯走我的肚兜,我倒要问问你,这是什么毛病?拿我肚兜做什么?”

  “自然是贴身藏着喽。”

  陈南淮得意不已,他怎么会忘记,当初左良傅看见那肚兜,怒火简直要从眼里喷出来。

  “夫妻间的一点小情趣,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么。”

  盈袖淡淡一笑。

  若没猜错,他上次把肚兜拿给左良傅看了,今儿还想来这么一遭。

  如果真是这样,那陈南淮就太恶毒了,而且根本没把她这个妻子放在眼里。

  “既然是情趣,这么着吧。”

  盈袖坐直了身子,按捺住怒气,一颗颗解袄子上的盘扣,笑道:“我把肚兜和亵裤都给你,怎样?”

  陈南淮不傻,感觉到妻子有些不对劲儿。

  “哎呦,你瞧你,不过玩笑而已,怎么倒认真起来了。”

  陈南淮赶忙按住盈袖的手,亲自给她整理衣裳,笑道:“后来我反思过,这种贴身小衣放身上也不妥,万一不留神掉出来,被什么人看见了,岂不是辱了你。”

  陈南淮双眸垂下,盯着她无名指上戴着的那只金戒指,笑了笑,似叮嘱,又似闲聊:“待会儿去了酒楼,一定要注意,外头的东西尽量别吃,略坐一会子,就回家罢。”

  “嗯。”

  盈袖应了声。

  “那个昆仑,尽量也不要同他多说话”

  陈南淮接着嘱咐。

  “我有点不明白了。”

  盈袖扶了下髻边的垂珠凤钗,笑道:“既然不要与那个人多说,那干嘛要见呢。”

  陈南淮眼皮生生跳了一下,脸色阴一阵晴一阵。

  为什么见?

  因为他这回得跟左良傅动真格儿了,要讹一笔大的,云州今年的三成夏税。

  “嗐,实话告诉你,其实那昆仑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他得罪了老爷,老爷不叫我跟他往来,可我们是好友呀,他自然得见见弟妹。”

  陈南淮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笑道:“你一个小小妇人,万一说错了话,岂不是让人家笑话?不过吃个便饭,”

  “行行行。”

  盈袖笑了笑,手指虚按住陈南淮的唇,打断他的话,淡淡道:

  “瞧,我什么都没说,你倒说了这么一箩筐,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呀。”

  “有么?”

  陈南淮挑眉一笑,头往前一凑,顺势吻了下盈袖的指头。

  “你觉得没有,那便没有吧。”

  盈袖笑了笑,收回手,偷偷将指头在袖子上蹭了下。

  就在此时,马车停下了。

  百善清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大爷,奶奶,酒楼到了。”

  盈袖整了整衣裳妆容,紧随着陈南淮下了马车。

  离得老远,就闻见了股汾酒香。

  朝前看去,杏花村酒楼在五尺之外,旌旗伴着冷风飘扬,屋檐专门铺了茅草,倒真有几分乡野村趣。

  “哎,我刚才说的你都记清了没。”

  陈南淮拉住盈袖的胳膊,俯身,凑在她耳边:“问你呢,应我一声。”

  “记着了。”

  盈袖莞尔浅笑,装作没事人似得,可心里确一阵恶寒。

  若换做左良傅,会似陈南淮这般做法么?

  盈袖轻叹了口气,随着陈南淮往酒楼走去。

  四下看去,酒楼已经被清场了,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最里头有个包间,外面立着两个挎刀的侍卫,似乎在守护着主子。

  “那个……咳咳。”

  陈南淮轻咳了两声,压低了声音,干笑道:“你先进去,我,我去柜台拿瓶酒。”

  前几日他与左良傅私底下接触了,那狗官提出,盈袖必须第一个进包间。

  “行。”

  盈袖此时紧张极了,可又不能将急切的情绪明显的表现在脸上。

  心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越走越近。

  盈袖扭头,见陈南淮已经从柜台拿了壶酒,紧紧地攥在手里,他没动,笑着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先进去。这男人神色依旧如常,只不过眼中的纠结之色甚浓。

  盈袖冷笑了声,虽不知他和左良傅要达成什么协议,但很明显,她远远没有利益重要。

  刚走到包间门口,那两个侍卫就冲她抱拳行了一礼。

  盈袖抬手,轻推开房门。

  谁知就在此时,她眼前忽然出现个实实在在的狼头,红眼獠牙,黄毛尖耳,紧接着,狼头后面传来个浑厚的男声:

  “我要吃了你~~”

  “啊!”

  盈袖吓得尖叫,没多想,一把打掉狼头,瞬间,她看见了一张俊郎的男人面孔,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扬手,狠狠地打了那男人一耳光。

  头越发疼了,好熟悉的画面。

  盈袖连退了数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回头一看,是陈南淮。

  她没理会陈南淮的担忧和愤怒,忙朝前看去。

  左良傅此时站在包间门口,他今儿似乎很认真地拾掇了番,头上戴着玉冠,身上穿着玄色绣黑梅花的锦袍,脚蹬牛皮靴。

  依旧俊郎英挺,只不过似晒黑了些,脖子上有道细细的刀伤,已经结了痂,右手虽包扎了,依旧能看见血迹。

  数日未见,他受伤了?

  “竟敢打本官。”

  左良傅笑着看盈袖,足尖将狼头踢开,抬手,附上微微有些发红的侧脸,颇有些委屈道:“皇帝老子都舍不得打我呢。”

  “你,你。”

  盈袖只感觉头越发疼了,她身子忽然变得极冷,似乎掉进了冰河里。

  “你这么大的官,竟欺负我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这番话,盈袖脱口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得这么厉害。

  大概,以前同左良傅经历过同样的事,说过同样的话。

  即便记忆全无,但刻骨铭心的感觉,终不会消失。

  “袖儿,你没事吧。”

  陈南淮狠狠地剜了眼左良傅,赶忙环抱住妻子,他又慌又恨,不用问,这又是他们不为人知的过去。

  “昆仑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拿狼头吓女人呢。”

  陈南淮埋怨了句,顺势带着盈袖往出走,扭头,冲左良傅歉然一笑:“这就算见面了吧,她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了。”

  “饭已经摆好,夫人不用些么?”

  左良傅往前走了两步,试图挽留。

  “我没事。”

  盈袖停下脚步,抹掉脸上的残泪,冲陈南淮一笑:“就是被吓狠了。”

  说到这儿,盈袖一脸无辜,装作没事人似得,问陈南淮:“我无所谓的,你愿意留下用饭么?我听你的。”

  “你……”

  陈南淮语塞,进退两难,男人俊脸窘得通红,干笑了声,环着盈袖往包间走:

  “都到跟前了,自然要用饭的。”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从前都是他控制她,怎么……好似忽然就被这丫头给拿捏住了。

  “好,你说了算。”

  盈袖微微点头,“顺从”地跟着陈南淮往进走。

  尽管此时心神俱乱,可她尽量稳住自己。

  若没猜错,左良傅一直在用过去真实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刺激她拾回记忆。

  刚进包间,盈袖就愣住了。

  桌上堆满了饭菜,左边是饺子,右边是荤素八碗,像极了……年茶饭。

  曾经,她同左良傅吃过这样的饭么?

  “坐,快坐。”

  左良傅忙招呼盈袖坐到上首。

  他刚要坐在她身边,谁知陈南淮硬生生挤了进来,横插在中间。

  左良傅冷笑了声,没理会陈南淮这番拈酸吃醋,他入座,忽然紧张了起来,本来心里有很多话说,可到跟前,又不知道说什么。

  “杏花村酒楼的肘子好吃,夫人和大爷用些。”

  左良傅一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从容些,忙用筷子去夹肘子,谁料,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

  “瞧我,连肉都夹不稳。”

  左良傅讪讪一笑,晃了晃右手,示意他受伤了,与此同时,他将筷子换到左手,给盈袖夹了块肉,顺便,给陈南淮也夹了块。

  “呦,昆仑兄这是怎么弄的。”

  陈南淮身子侧了下,挡住盈袖,皮笑肉不笑了声:“瞧着伤的不轻啊。”

  “没什么,摔了跤。”

  左良傅看着盈袖,轻声道。

  这些日子,他去附近几个县探查民情,准备实施丈量土地之策,谁知……遇到了几次刺杀,死了十来个弟兄,他也受了重伤。查?明眼人都知道谁做的,可偏生找不到任何证据。

  死里逃生后,他不禁怅然,盈袖若真跟了他,怕是得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小命也不知能不能保全,或许待在陈砚松身边,才是安全的。

  有时候,他想丢开手,让她就这样富足幸福地过一辈子;可心里还是不甘,更多的是担心,陈南淮贪婪很毒,她应该拾回记忆。

  “自玄虚观一别,已半月有余,夫人这些日子过得好么。”

  左良傅柔声问。

  “好。”

  盈袖点点头。

  莫名,她心疼得厉害,想哭,但当着陈南淮的面,又不能,只能埋头吃饭。

  香浓的肉味迎面扑来,弄得她特别想吐,可她忍着,她并不想让左良傅察觉到她有了身孕。

  “这个肘子挺好吃的。”

  盈袖大口吃肉,忍着恶心,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流入口里,特别酸涩。

  “吃不下就别吃。”

  陈南淮皱眉,用筷子将她碗里的肘子全都夹到自己碗中。

  他有些恨,在家中时,这小贱人说肠胃不适,一天到晚喊着没胃口,更过分的是,一见着他就吐,不是吃不下东西么,怎么到狗官跟前,偏就进的这么香。

  陈南淮手按住盈袖的肩,重重地捏了下,三分威胁,七分哄劝:“我瞧你脸色不好,赶紧回去吧,我同昆仑大哥要喝酒,还有点事情相商。”

  “你!”

  “你!”

  盈袖和左良傅同时出声,两人又同时一惊,互相看着对方。

  “夫人先说。”

  左良傅柔声道。

  盈袖颔首,淡淡一笑,手附上陈南淮的手背,不急不缓道:“我有些不懂了,让我来用饭的是你,催我回家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矛盾,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

  陈南淮气急,没把不满表现在脸上,笑的温和,男人隐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攥住,骨节登时发出咯咯声响。

  “他怎么想的不重要。”

  左良傅冷笑了声,从桌上拿起壶酒,给陈南淮满了杯:

  “是不是,陈兄弟?”

  说这话的同时,左良傅看向盈袖,柔声笑道:“夫人先别急着回家,本官给你引见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今天发一波红包,驱驱晦气(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