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善的收好这些白玉辉在不知不觉间留下的信件,金陵月关好房门,领着青画去见安平侯。

  他回朝堂有几天的时间了。

  送回了丢失的赵小姐,赵大人感激涕零。

  得知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歹人迫害的不能再开口喊自己一声爹,赵大人当场吐血晕了过去。

  皇上派了御医,带了皇宫里的灵丹妙药,才急忙忙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赵大人元气大伤,几日没有上朝。

  朝堂关于这个邪恶团伙的所作所为十分震惊,十分不耻。

  许多大人纷纷请战,想要带兵去把这个团伙消灭干净。

  金陵月告诉他们自己捣毁了两个牢房,众人又开始纷纷称赞护国大人智勇无双,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的一腔正义。

  金陵月站在大殿上,低头冷笑不语。

  果然,刀子没有捅到他们身上,他们也就是嘴上叫嚷一下,哪有一个当真去下力查找的。

  金陵月想到了白玉辉的信上提到过,圣金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强大的地步,离不开朝中的老臣们的鼎力支持。但是圣金之所以只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再有前进的动力,也是因为这些自居有功的老臣们,他们自觉自己是开国功臣,有助于江山社稷,各个把自己的身价抬得比天高,整日里仗着那点旧日功勋倚老卖老,慢慢的别说建设家园了,他们恨不能能把龙椅上的人之所以能做上龙椅,全部归功于自己身上。

  这种情况下,对于圣金,对于圣金的百姓,都是一种束缚。

  皇上对于老臣,要念及功勋,不能随便动。

  对于圣金子民,皇上还想要他们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带领他们作出改革。

  这种进不成退不成的窘境,最后交到了金陵月的手上。

  他处理了那些自视甚高的老臣,皇上其实心底是默认的,但是还要装作一副朕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金陵月被架在了皇上和大臣们的夹缝中。

  不过金陵月无怨无悔。

  这是白玉辉的遗愿。

  如果不是白玉辉的这些未完成的事情牵绊着他,他可能在回来的第二天就把自己送到阎王殿了吧。

  想起了许多的过往,金陵月坐在马车里轻轻安抚着自己的眉头。

  车帘被小风吹得时不时翻飞而上,路上的小商小贩和形形色色的人们交织于市井街巷,金陵月原来都不怎么注意这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的好坏,如今看到他们脸上满足安乐的表情,金陵月内心十分欣慰。

  马车越走越颠簸,终于,马车已经不能顺利前行,前方是一条窄的连马车都不能顺利通过的小路,需要人步行而过。

  金陵月下车,站在xiao道口四处看了看,对青画道:“这里的人,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以撤,给我盯死了。”

  青画领命,而后小心问道:“主子,小的能不能斗胆问一句,我们到底盯什么?”

  金陵月留下一句:“我也不知道,盯着就是了。抬脚就往xiao道里面走。

  xiao道比较窄,马车不能通过但是行人不受影响。

  金陵月和青画一前一后进入xiao道,这里出奇的干净整洁。

  道儿不宽,但是地都被人仔细的扫过,有些扫帚扫过的痕迹还在一些砖缝里清晰可见。

  道儿两边的住户墙壁,被人也擦得干干净净,还被誊写了诗句,画了山水画,很是吸引人。

  金陵月边走边看,青画边走边赞叹,“主子,我们上次来还没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吧?谁弄的?”

  “自己看。”金陵月的回答漫不经心,不过这答案显然不用费脑子。

  因为前方不远处的ti子上,正站着正在画画的的原主儿。

  安平侯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站在不算高的ti子上,一手扶着墙,一手拿着笔,砚台放在ti子最高的一层,一半悬空。他把毛笔在里面滚了一遭,顿了顿,抬手就往打扫干净的墙壁上龙飞凤舞起来。

  “古来多被虚名误,宁负虚名身莫负。侯爷好心境。只不过您写的再多也没用,看到的人不明白,您想让看到的人他不会来这里。”金陵月人还没有走近,嘲讽声已经飘了过去。

  那声音穿过狭长窄小的xiao道,带着些许的凉风,涌进ti子上面站着的老人耳中。

  老人淡定的放下手里的笔,扶着ti子转过身,对着金陵月微微笑道:“金大人?好久不见?近来身体可好?”

  “老侯爷,托您的福,一切都好,非常好。”金陵月让青画站在xiao道口守着,自己继续靠近安平侯。

  安平侯慢慢的从ti子上开始下来。

  他年纪大了,腿脚看上去不怎么利索,尤其是现在是倒着身子往下下ti子,他的速度就更慢了。

  金陵月差不多走了三四步,安平侯才能下来一层。他还需要喘口气,再低头判断一下下一层的位置和距离,所有的一切都在向金陵月证明,安平侯老了,是真的老了。

  金陵月停在距离ti子三步开外的地方,不再前行。

  他也不催,也不去帮扶,就背着手静静的站在那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那个老人家一步一步站到自己的对面。

  “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金大人莫怪。”老侯爷一派的谦虚有礼。

  金陵月道:“没事,如今我有的是时间,您可以慢慢来,多久我都等得起。”

  “金大人对老夫真是关怀备至,老夫都已经被废出皇城之外,满朝也没几个能记得老夫的,金大人却能时不时就来看望老夫,老夫真是受宠若惊。”老侯爷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来,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白色墙灰,继续笑道:“你这么坚持不懈的来找老夫,到底是图什么?”

  金陵月淡定的看着安平侯自言自语,他知道安平侯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对付老谋深算的人,等,就是最有效最安全的制胜法宝。

  安平侯如果有什么让人大跌眼眶的计谋,他一定比金陵月想要知道安平侯到底在谋划什么的心情,还要焦急万分。

  安平侯的计谋,安平侯有没有计谋,金陵月并不确定。他只是按照师兄的吩咐,派人盯着他,自己过来看看老狐狸有没有换皮而已。

  这是白玉辉在信中给他留下的提醒,提防安平侯,提防到他彻底咽气为止。

  安平侯等了半天,金陵月并没有接他的话头,让他有些恼火。

  “金大人这次来又是看看?什么也不说?”

  金陵月靠墙走了一步,半个身子靠在墙上,懒懒的说道:“嗯,看看您又老了多少。时间过得太快,我怕我少来一趟,您就和我阴阳两隔,您想做的事情做不完,我想知道的事情没弄清楚,大家都遗憾。”

  “我想做的事情?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写字画画,打理宅院,种种花养养鱼,安度晚年。怎么?金大人连这个也要盯着?”安平侯气呼呼的说道。

  他知道金陵月每次来这里都是为了故意气他。

  金陵月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就足以让安平侯怒火中烧。

  金陵月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把悬于安平侯脖颈间的砍刀,他锋利无比,却又躲不掉。

  这把刀它明晃晃的,上面还闪耀着皇家的余威,安平侯即便内心厌恶至极,每每见到金陵月还要摆出一副欢迎来访的嘴脸,安平侯对此更是恶心至极。

  就像是现在,他说的这么诚恳,这么卑微,可是他从金陵月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的同情,任何的信任,仿佛他刚才的话对于金陵月而言,就是个屁,随着迎面而来的风又吹向了自己。

  安平侯在袖子里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平缓道:“既然金大人不辞劳苦的来了,那就请去内宅吃盏茶吧。虽不名贵,却也能入口。”

  以往说到这里,金陵月都会转身就走,连个白眼都不给。

  今天却不一样,金陵月居然从墙上直起了身子,道:“那就打扰了。”

  安平侯心中一惊,面上依旧带着热情好客的笑脸:“金大人大驾光临,府上蓬荜生辉,金大人,这边请。”

  金陵月走到ti子旁边,抬头看了一眼那方还停留在ti子上方的砚台,他没记错的话,这方砚台在皇帝的御书房,似乎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金陵月抖了抖衣袖,带倒了ti子,ti子一歪,砚台应声而落。

  砚台在青石板的地砖上滚了几遭,正好砸了老侯爷的脚边。

  他弯腰拾起磕了一个角的砚台,笑道:“金大人小心些,砚台坏了不可惜,若是弄脏了你的衣服,老夫可就难以安心了。”

  “侯爷您放宽心,衣服脏了就丢掉换新的。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您说是不是?”

  安平侯背对着金陵月蹲下了身,正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将地上没有干涸的墨汁擦拭干净。

  年迈的老人佝偻着背蹲在前面,一点一点的打扫地上的污渍,任谁看了都会生出老人家真可怜,看戏的金陵月真恶毒的感觉。

  “恶毒”的金陵月等老侯爷擦完墨汁,重新直起身,才慢悠悠开口道:“侯爷,您的东西掉了。”

  “嗯?”安平侯疑惑的转过身,看着金陵月。

  “您的傲气掉了,掉的久了,我怕您捡不起来了。”金陵月擦着安平侯的肩膀走过去,眼中的嘲讽之色毫不掩饰,摆明了是在故意刺激安平侯。

  “金大人说笑了,老夫哪有什么傲气,只有一身的老气。”安平侯的眼睛眯着,语调平淡,只不过端着砚台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金陵月走了几步,停在前方的xiao道上,抬头看了看狭长的天空,回头对安平侯笑道:“老侯爷,您知道谁让我来看您的吗?”

  “呵呵,不知道还有谁能这么关怀老夫。”

  金陵月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道:“白玉辉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