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肝被人放在了柜子最底层,李子言眯起眼睛盯着铜钱,铜钱咳嗽了两声,把眼睛移到了别处。

  李子言知道是谁把小心肝藏起来了。

  但他不明白谢谦为什么要这么做。

  春闱考试的改革顺利推行了,今年一共有六千三百七十三人参加春闱应试,考试分两天一夜。

  国子监已经把谢谦的名字补回了花名册,院长不敢不卖李子言面子,但又害怕事后被上头追究,于是私下去王府拜访,看到谢谦右手那个样子,心想多半是考不上,就顺水推舟卖了李子言人情。

  李子言问花咏歌要了一张门票,花咏歌笑出了声,说考生的房间都是按人头安排的,没有李子言的房间,李子言指着花咏歌的桌子说,“那本王在主考官的座位上考也是一样的。”

  花咏歌知道自己这傻徒弟这次多半是动了真心,但还是劝阻道,“那个谢谦太差啦!不值当。”

  李子言不听。

  离春围考试还有两天时间,谢谦全身的伤基本好了,他的身体本来就很健康,加上王府良好的居住环境和药物使用,现在只有右手骨折不能动,日常行动已不成问题。

  李子言晚上坐在谢谦对面,帮他磨墨,一个月不到,谢谦左手写字已成气候,在规定时间内做完考卷已不成问题。李子言用手撑着下巴,“娇花花在写字上真是有天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左手写字都那么漂亮了。”

  谢谦听后也很受用,嘴角翘起,言语里是藏不住的得意,“那是你不认真写,你要是也用心写了,也好看。”李子言笑了,“那怎么能行呢,本王的心都用在娇花花身上,可不能用来写字。”

  谢谦没说话,但李子言瞧见谢谦头顶有一小撮头发翘了起来,就和那小花一样,给点阳光就灿烂,“娇花花,为什么你每天都趁着本王出去的时候,去本王房间把小心肝藏起来?”

  “你哪怕抱一个娃娃睡觉,不比你抱一只靴子睡觉要正常么?你就不能做个正常人?”

  “那你是不喜欢本王抱着靴子睡觉?还是不喜欢本王抱着你的靴子睡觉?”

  谢谦停下笔,烛火下,白皙的脸庞浮上一层红晕,“靴子就是靴子,是不可以抱着睡觉的……”

  “你不又让我抱着睡觉,本王只能抱着靴子睡觉,本王已经让步很多了,为什么娇花花总要那么过分呢?”

  “你……你讲不讲道理……”谢谦把笔放回笔架,“是谁冲进我的房间,把我靴子脱了在我脚背上咬牙印?是谁不由分说抢走了我的靴子?我才是受害者!”

  李子言做了个鬼脸,吐舌头道,“那又怎么样?本王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抱也抱了,就差困觉了。本王不急,反正娇花花总有一天是要和本王困觉的~”谢谦抓了身边的圆枕就扔在李子言身上,“你给我出去!”

  李子言接住圆枕,“娇花花,你看你现在胆子多大,你刚住进来那会还晓得柔柔弱弱跟本王讲话,你看你现在连枕头都敢对着本王扔了。”

  谢谦皱眉,背过身子不看李子言,“那你就把我和芍药赶出去。”李子言听着这话,总觉得自己像那乡下地主,娶了一房爱生气使性子的小娇妻,不由无奈道,“娇花花,你就仗着本王还没同你困觉,恃宠而骄吧。”

  春闱考试那天,李子言驾车送谢谦去考场,分别时把一个长命锁给谢谦戴上,“这是本王出生时,父皇给本王戴的。”谢谦看那锁玉底金边,却锃亮如新,没有一点磕碰和伤痕,知道意义非凡,“这长命锁太贵重了,而且我是去考试,跟长命百岁有什么关系?你拿回去吧。”

  李子言不让谢谦拿下来,“本王送人的东西,岂有拿回来的道理。本王一向运气好,借着这锁,分你一半运气。”

  谢谦叹气,“王爷,你何必对我这样好。这世上比我好的人……有许多。”

  “本王知道。娇花花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贪吃、馋、爱发小脾气、想得多、爱钻牛角尖、文章写得不好、喜欢听恭维话、有洁癖……缺点多得数都数不清。可是,娇花花也有很多优点,好看、漂亮、会做饭、温柔、气量很大、字写得好看、正直、讨厌说谎、身上香香的……本王喜欢这样的娇花花~”

  李子言说完,不给谢谦回话的机会,就驾着马车离开了。谢谦站在原地,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长命锁。

  马车在考场外转了一圈,最后在小门停了下来,李子言换了一身儒生装,铜钱化身书童,第一次背上了书箱,主仆二人走进了考场。

  正常考生的房间都是一个个没有门的小隔间,桌子在外侧,内侧是一条草席加被褥,恭桶放在角落里,中午和晚上会统一分发饭食和茶水。

  李子言的房间在监考官的休息室里,有床有软榻,还有盆栽和一缸金鱼,甚至还有一个书童可以陪着说话。考卷是花咏歌带进来的,李子言翻看了一下,有四张,量很大,怪不得要考那么久。

  “题目虽然多,但也没到做不完的地步吧?怎么每年都有那么多人做不完呢?实在不行,晚上不睡觉也能写完啊。”李子言风凉话才说完,他的房间就从监考官的休息室变成了普通漏风隔间。

  孤零零一个人被安排在最角落的隔间里,身后是草席和石头一样硬的棉被,恭桶是脏的,茶水有点馊味,为了方便监考,隔间朝外没有墙,风一吹,手指冻成紫薯,连笔都拿不稳。

  原来考得不单单是题目,还有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

  半天过去,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花咏歌拿着小食盒给李子言送饭,发现自己的傻徒弟已经冻成僵尸,四张卷子连半张都没写完,嘲讽道,“小王爷~现在还觉得能写得完么?今天晚上要下雨,您真要在这隔间过夜么?”

  李子言猛吸一下鼻涕,整个人又从隔间搬回了休息室。元宝打了热水给李子言泡脚,铜钱给李子言敲背,炭盆冒着火星,烧得热烈。

  到了晚上,窗外果真下起了雨,铜钱把窗户都关上,就留了一小扇透气窗,元宝把床被烫热,李子言泡着脚,看着透气窗边的盆栽,里面有朵小花被吹得一晃一晃的。

  他的娇花花也在被风吹,被雨打呢。

  花咏歌刚巡视完考场,收起伞,身上有一大半衣服都湿了,脱了外套,进屋子看李子言的考卷,翻看了两张,神情居然有些意外,满脸“还行嘛!”的意思,接着叮嘱道,“你这两个小跟班,明天一大早就让他们回去,不然考场里人多眼杂,被人瞧见要有不必要的麻烦。”

  李子言点点头,这时考场里传来一阵骚乱,主考官慌慌张张地敲门,“左仆射,不好了,考场里有人疯了。”花咏歌喝了口热茶,“你不要慌,慢慢说,今年你是主考官,出了事你自己也要有主意。”

  主考官擦走额头的汗,“往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今年有学生的考卷弄湿了,字全化了,重写已来不及,现在那几个学生情绪都很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