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很快过去,谢谦本子上除开最开始记的一些内容,竟是空空如也。谢谦不禁暗叹,这厮嘴上功夫实在厉害,似那蜜糖把人缠住。谢谦明知自己是打心底里厌恶李子言,却也不自觉地对李子言的哄骗和撒娇十分受用,以致于走神,没能记下有用的东西。

  李子言看谢谦本子空了一大半,心下十分满意,他从小闯祸,为了不受责罚,自然要十分机灵,知道进退有度的道理,不知不觉练就了一嘴花言巧语的本事。今日牛刀小试,竟意外地发现谢谦比父皇父后好应付十倍,一点轻微调戏,就能羞红了脸恍惚走神。

  早知如此,便该用这两张嘴皮子把小美人骗上床,画蛇添足做那流|氓做什么,现在提早暴露了本性,虽然也能继续哄骗,效果却未必有用了。

  散课的时候,花咏歌被人团团围住,求着翻阅文章。谢谦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纸页,坐在位子上十分犹豫。李子言伸出手,“给我吧,我帮你给老师看看。”

  谢谦见状把手里的东西放进袖子里,站起身,“谢王爷,不必了。”

  花咏歌身边的仆从把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屏退,李子言见到花咏歌朝着自己招手,就走了过去,围观的学生们议论纷纷,李子言不管那些嘀咕,跟着花咏歌去院长屋子里用餐了。

  午后,花咏歌春困乏了,要午睡一个时辰。李子言没有午睡的习惯,就算有,也不想在陌生人床上休息,便四处走走,不觉走到了谢谦住所附近的院子里。

  阳光透过长出新叶的大树,洒在谢谦身上,斑驳的树影随着微风拂动,周围的草丛里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却是叫不出名字。谢谦坐在秋千上看书,发丝透着金黄,修长的双腿相互交叉,点着地面,荡起秋千。

  阳光美、树美、花美、人更美……李子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鼻子里有液体流出,李子言猛地一吸打破了午后的平静。谢谦抬起头,看见人中流了一滩血的李子言,叹了口气,心想,这人真是痴了。扭过身子,当作没瞧见李子言。

  李子言可不管那许多面子,屁颠颠地跑过去,坐上另一半秋千,“小美人,本王的小心肝不见了,你可知道在哪儿么?”

  谢谦又把身子扭回原来的方向,四下无人,连好脸色都不肯给,“不知道,别碰我。”

  李子言也不在乎,兀自可怜起来,伸手撩起谢谦一缕黑发放在手心,“小美人,本王把你当成心尖肉,每日茶不思饭不想,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说完,已给谢谦掰了个小辫子。

  “王爷若真把我当心上人,为何从不顾我的意愿,屡次轻薄?若是真心喜欢,何至于此?”谢谦的话不冷不淡,李子言却怎么都觉得是在撒娇。

  “美人这话便是错了,本王这一日日茶饭不思,恰是当你作天人,以礼相待。长安十三少的名头,想必你也听过,本王心眼小、爱记仇,从来瑕疵必报。你何曾听闻本王对其他人这样宽容?且不说别的,便说上次兰花阁的事,你当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李子言又给谢谦编了一个小辫子,“都说强龙不敌地头蛇,你当真以为本王要找一个小乞丐很困难?且不说别的,就算没有那个小乞丐,你又以为本王没有那个颠倒黑白的能力了?本王有,只是舍不得对你用,不说别的,从小父皇父后可都舍不得打我,若是让他们瞧见我身上蛛网一样的伤疤,你怕是早就香消玉殒了。”

  这话说的三分真七分假,论理,若是真闹大了,谢谦固然没命,李子言却也要被扒层皮,三五年被关在宗庙里是板上钉钉。

  谢谦不说话,显然被唬住了,李子言心中暗喜,趁热打铁,把花咏歌的笔记放在谢谦怀里,“小美人,我知你看不起我,只当我是个纨绔。可本王这些年,过的也不全然如你想的那般顺心如意,皇室有皇室的难处,只是不能与外人说。这是从前本王随老师读书的时候,写的笔记,但愿对你有用。”

  说完起身离开,心里数着数,一步、两步、三步,身后传来声音,“王爷……”

  李子言心中甚是得意,自己这招借花献佛实在无敌,把老师写的东西谎称自己的,等小美人读了笔记里的内容,怕是更要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平复一下表情,把窃喜放在心里,转过身,平静道,“怎么了?”

  谢谦拿出帕子,递给李子言,那表情透着纠结和五味杂陈,“王爷,您……流鼻血了,擦擦吧。”

  李子言接过帕子,当然舍不得真用来擦鼻子,打哈哈道,“春天了,热,有点上火,无妨。”说完,顺走帕子就溜了。

  下午国子监讲课,李子言确保鼻血擦干净了,才踏进学堂,里头的学生就齐刷刷地看着自己,接着一股脑冲到他面前,一个个迎着笑脸恭维道——

  “王爷,您坐这儿~这儿凉快~”

  “王爷,坐这儿~这儿能看到院子里的风景~”

  “王爷,喝茶~铁观音、碧螺春、金骏眉都给您沏好了。”

  “王爷,吃点心~糯米团子、流心酥、桃花饼都给您放这儿了~”

  “王爷,坐着多累啊,我给您捶捶腿~”

  ……

  李子言被一群人围着动弹不得,总听人说读书人清高,全身都是傲骨,但李子言却看得透透的,在绝对权力面前,什么傲骨都不值一提。李子言在人群的空隙里看见了谢谦,谢谦坐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里,一个人安静坐着。

  他们中间隔着四五张座位,却又好像隔着人山人海,隔着烈日苍穹。

  好在李子言手里还有一块美人的帕子,闻一闻,上面还有香味。美人的香味,就是与众不同。怎么会有天乾比地坤身上还香呢?

  下午的课,李子言依然是半句没听就过去了,中途还跟周围的人玩了一把牌九,那些人想跟他套近乎,都不敢赢他。

  一场牌局,只是赢,就没什么意思了,一如他这纨绔的人生。

  谢谦的出现让李子言第一次有了挫败感,第一次不那么顺风顺水了。

  李子言越发在意起来。

  回去路上,花咏歌又一次问道,“你这小崽子,今天上课先是迟到了,然后抢了别人座位却不听课,到了下午,干脆给我玩起牌九来了。你且告诉我,你到底来这儿做什么了?”

  “唉,学生是好几年没听老师讲课了,所以特意来瞧瞧,谁知老师讲得还是四五年前的老段子,就没什么意思了。”

  花咏歌轻轻捏捏李子言的耳朵,解释道,“文章归纳的要点不在新旧,在于你是否听进去了,一样的东西你今天听了明天忘,那就算是翻来覆去讲了,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吧,学生明白了。”李子言乖巧地点点头,“学生会去一定好好翻阅老师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