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太傅他清冷自持(重生)>第46章 替罪

  外面的天色还未完全大亮, 慕清洺立在黯淡模糊的天地之间,身上的青衫湿了又干,留下层层水痕,脸色略显苍白, 看起来有些疲倦羸弱。

  此刻正静静望着她, 眼里的情绪太过平静, 以至于有些反常。

  不过是三日未见,两人的关系又降回了冰点。

  她和慕清洺都是块寒冰,但是冰跟冰亦不相融,此刻她将自己打磨成锋利的冰刃, 伤害着自己,防备着对方。

  和慕清洺相触了一眼之后, 她便率先收回了视线,无视了慕清洺的存在, 打算快步离开。

  见此, 慕清洺此刻那被厚厚冰寒层层埋起的眸底划过一抹受伤,他及时开口叫住了就快要离开的池渲。

  “是你让林叙之更换了考题。”

  慕清洺这句话说得笃定。

  除了赵鸿俦之外, 这世上第二个能模仿出他笔迹的只有池渲了, 毕竟是他亲手教着阿瑾一个个识字写字。

  可末了又加了一句。

  “……对吗?”

  声线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她顿住脚步,停在原地没有转头, 慕清洺能看见的只有她赛雪欺霜的侧脸,神情不明,连一个全脸都奢求不到。

  “慕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苦问我。”

  听着池渲冷冷的声音传来,他深吸了一口气, 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池渲的面前, 垂眸看着面前近乎冷漠的池渲。

  “殿下不该利用这次会试去排除异己。”

  “现如今贡院之中都是靖国各地前来的学子,他们寒窗苦读数年为了入朝实现满心抱负,若是此事一朝揭发,殿下就是大靖所有文人才子的敌人!”

  说话间,慕清洺伸手抓着池渲的手腕,因为情绪波动有些大,而微微用力。

  “此事要尽快结束,然后恢复正常会试。”

  闻言,毫无反应的池渲突然转头看着他,切冰碎玉的眼神一下子刺进他的心里,将那点期望击了个粉碎。

  她看着慕清洺,眼睛近乎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她突然有些好奇。

  “在慕大人眼中,本宫是怎样一个人呢?”

  慕清洺神情一怔,低头看着池渲,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池渲满意。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腕来,连带着慕清洺死死抓着手腕的手,她扫了一眼自己被禁锢的手腕,突然冷讽道。

  “阿瑾欠你的,我已经都还给你了,慕大人又何必再来纠缠。”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不顾皮肤被拉扯的剧痛,用力甩开了慕清洺的束缚,在手腕获得自由垂下的瞬间,那刚刚被扯到的皮肤便迅速变红了,毫不在意。

  她抬头对上还未回过神来的慕清洺,冷声道:“本宫陪大人演够了旧情的戏码,大人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就请大人好好看看现在的我。”

  “看仔细了。”

  她看着慕清洺,一字一顿道。

  “那群考生的仕途在我眼中一文不值,只要能利用,大人这条命在我这里也如同蝼蚁一般。”

  池渲面容漠然,眼底是轻蔑不屑,可下一秒她伸出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慕清洺的侧脸,动作轻柔,但是眼中没有一点的柔情蜜意,冰冷更甚。

  许是池渲的手指太过冰冷,不带生人的半点温热,慕清洺此刻被触到,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

  不管慕清洺的异样,她凑到慕清洺的身前低声道。

  “如何让此事尽快结束,大人不是比本宫还要清楚吗?”

  “只要大人肯认罪,一口咬定此事是卢瑜指使你,他是主谋你只是从犯,会试会正常举行,大人也是被贬津安。”

  话音落下,池渲又在这个“交易”上加了一些筹码。

  “或许……大人离开上京城的时候,本宫还能送你一程。”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往后退了一步,对着慕清洺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只是唇角勾起,眉眼间没有半点笑意,让人从心底发寒。

  “大人好好考虑,赵鸿俦上了年纪,在牢里撑不了多久,他的这条命可就在大人的手上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不再去看慕清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抬步从慕清洺的身侧快步离开了。

  慕清洺现在连伸手抓住池渲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站在原地犹如一个死人般没有半点反应,过了许久,身子这才突然踉跄了一下,恢复了生人的机能。

  ·

  等慕清洺回到贡院的时候,所有的考生已经被暂时转移了,号舍中现在空无一人,大理寺不能去,他只能想办法从贡院这边着手了。

  但是刚刚回到贡院,便迎面碰见了一脸关忧的卢瑜。

  “子慕,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晚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着卢瑜。

  “劳烦卢大人担心,我无碍,只是昨夜淋了雨。”

  随后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屋子,开口道:“前几日有东西落在了屋内,我回来取,卢大人先忙。”

  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要离开,但是还未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卢瑜不紧不慢的声音。

  “老夫知道子慕和赵大人师生情深,但是子慕还是不要动替人顶罪的心思,你便是不替自己想想,也应当给张玉庭想想,你若是认罪了,张玉庭当如何?”

  慕清洺定在原地,眸中情绪翻涌。

  他若是认罪的话,这考生中与他关系最近的张玉庭注定是洗不清自己了。

  卢瑜眯起眼睛看着慕清洺的背影,缓缓而道:“张玉庭下半辈子的仕途和赵鸿俦的清誉,该当如何选择?就在子慕的一夕之间。”

  ·

  等到池渲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回宫便朝着池烬的长生殿而去,想要去看看池烬,但还未走到长生殿,就看见了跪在殿外的齐国公。

  齐国公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久,腰背一点点塌下去,现在那个高大的将军已经缩成了一团。

  恍惚间,让人以为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垂暮老人。

  可池渲心底明白只是为了靖国倥偬半生,到头来除了个空爵位之外,毫无权利的将军。

  她定住脚步,看着齐国公的背影。

  不知看了许久,这才突然转身离开了长生殿,回到了自己的殊华殿,那满地的狼藉已经有宫人收拾了,现在又变成一开始整齐如初的样子。

  计酒刚想要抬步跟进去,但是面前的殿门突然在眼前重重合上了。

  将所有人都阻隔在外,池渲倚在门框上,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去力气一般,后背倚靠着门板,身子一点点滑落下来,将自己蜷成一团。

  她在逼慕清洺,可赵鸿俦和齐国公又何尝不是在逼她。

  ·

  尚书府上,屋外楼阁水榭,景色绚丽。

  屋内缓歌曼舞,卢瑜和聂怀昌坐在一处,手中捧着上好香茗,用大雅之物配合着面前的舞姿歌声细细品味,好不惬意。

  聂怀昌自面前女子的曼妙舞姿上收回心神,转头看着卢瑜说道:“大殿下想要借着考题泄露,将大人和慕大人一同落马,却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了一军,将自己落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地步。”

  二人的声音被歌舞声掩盖,传不出太远。

  卢瑜轻笑一声,说道:“大殿下没想到赵鸿俦会为了子慕甘愿认罪。”

  毕竟在旁人眼中赵鸿俦是拼了这条老命都想回到朝堂的,现如今就这么轻飘飘放弃了,不要说是池渲了,就是旁人都不理解。

  现在理解赵鸿俦的,或许只有卢瑜了。

  他和赵鸿俦在朝堂上斗了十几年,早就将对方的心性给琢磨透了,放弃自己的声名去护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种蠢事只有赵鸿俦去做。

  两方博弈,只一个疏忽,便棋差一招。

  “只是这件事情,委屈子元了。”卢瑜放下手中茶杯,露出一个满是歉意的表情来,聂怀昌摇摇头道:“子元那个孩子天资平庸,就算是此次会试顺利举行,他也不可能及第。”

  “能为大人做事,已是他莫大的荣幸了。”

  聂怀昌这番话,将卢瑜脸上那淡淡一层的歉意给彻底冲散了,他脸上露出受用的表情。

  聂怀昌继续说:“赵鸿俦已经签了认罪书,此次他是输定了。”

  卢瑜却摇摇头。

  “此事还未结束,大殿下好不容易将赵鸿俦提拔上来跟我作对,她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此事不会止于赵鸿俦……”

  闻言,聂怀昌微微皱起眉头,显然有些听不懂了。

  在他看来,赵鸿俦已经写了认罪书,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还能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

  此刻贡院之中,慕清洺一人站在聂子元的号舍里,许久都未出来,他细细打量着里面的每一寸空间,想要寻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就在此时,有贡院的守卫凑了过来,询问道。

  “大人在找什么?”

  刚刚慕清洺已经在即墨卿他们的号舍中转了一圈了,并未发现什么,见慕清洺似乎是在找东西,而且还没找到,守卫这才走来问了一句。

  他微微皱眉,看向守卫说道:“可有号舍的座位图?”

  他想要看看即墨卿几人的位置为什么会这么凑巧,就在聂子元的四周,在他话音落下的之后,那守卫很自然地回了一句:“大人要哪一张?”

  “哪一张?”他重复了一遍,转头看着守卫疑惑道:“号舍的座位图不是只有一张吗?”

  那守卫如实答道:“往年是只有一张,座位是按照各城池的考生划分区域的,但是今年卢尚书说,让同一处的考生聚集在一起,有舞弊的可能,就让人重新安排了座位。”

  闻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忙说道:“两张都给我拿来。”

  那守卫应了一声,很快就将座位图给拿了回来,在对比了两张座位图之后,慕清洺的眉头越皱越紧,即墨卿和容廷他们的座位都是被人替换过的。

  而且聂子元和张玉庭的号舍更是直接互换了。

  他抬头对着守卫问道:“送去宫内的座位图是哪一张?”

  “哦,是一开始的那张,大人说调换座位这种小事不必上报宫里,之后就没有再上本奏给陛下。”

  见此,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伸手将座位图还给对方,道了一句谢之后,就快步到了张玉庭的号舍内。

  号舍内的空间很狭小,只容得上一个成年人站立,里面不过两步的活动空间。

  他的视线在面前的青砖上一一扫过,随后停在一处颜色稍深的石砖上,或许是因为昨夜刚刚下了大雨的缘故,面前的青石砖潮湿无比,且表面的石灰微微鼓起。

  他伸手将面前的石灰给磨掉,露出了写在青石砖上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在看见那些字迹的时候。

  慕清洺神情一震,瞬间已经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面前的小字,才是池渲给聂子元准备的作弊证据。

  卢瑜后将聂子元的号舍和张玉庭的号舍进行对换,他若是要认罪的话,那张玉庭号舍中的小抄势必会被找出来,思至此,他眸子一沉。

  卢瑜他们可以拿聂子元的前途去做筹码,可他不能拿张玉庭的前途去。

  林叙之在和池渲做事,但同时也在和卢瑜做事,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卢瑜让聂子元携带小抄入场,则是为了将计就计。

  卢瑜料定了赵鸿俦会替他认罪,而他因为顾忌张玉庭不会认罪,但这件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卢瑜便的目标便是池渲,即墨卿他们不过是给池渲施压用的。

  想明白一切之后,他没有再犹豫,立马出了贡院朝着皇宫而去。

  ·

  而此刻,夕阳西下,久久等不到刑部的消息,殊华殿的大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池渲站在殿门处,外头的残阳似血,落在她的脸上。

  一如她杀死岳王那天的残阳一样。

  她对着一旁的左辞吩咐道。

  “传令下去,科举舞弊一案是本宫为了诬陷太傅大人的阴谋,和赵大人无关,此事罪都在本宫一人。”

  闻言,左辞的反应倒没有那么激烈,计酒先喊了一句。

  “殿下!”

  她抬眸看着池渲,眼中满是焦急,若是此事认下来,那就全完了。

  像是没听见计酒的制止一样,池渲转眸看向左辞说道:“让刑部释放赵鸿俦,然后从现在到明天早上,都不要进来打扰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池渲便转身进了屋子,重新将殿门关起来,再也不理会任何人了。

  计酒着急地看向左辞,左辞只得无奈摇摇头,池渲吩咐的他只能去做。

  ·

  殊华殿内,池渲窝缩在软塌上,眉头微蹙,屏退了所有宫人,明明耳边安静无比,但她还是恐惧不安,她知道自己这一次输了。

  可她总不能让赵鸿俦真的死在刑部,让齐国公跪死在长生殿。

  霞光从窗外倾泻进来,缓缓落在池渲的身上,似是在轻轻安抚她的情绪。

  就在此时,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几乎想也没想冷声道。

  “滚。”

  然而身后许久都没有声音传来,没有离开将殿门合上的声音,也没有抬步走来的脚步声,安静极了。

  她有些烦躁地转头朝着身后看去,在看见矗立在殿门的那个身影之后,忍不住愣了愣。

  “计酒?”

  她本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宫人,没想到会是计酒。

  眼下计酒立在殿门处,身后夕阳将计酒的身影包裹吞噬,让人有些看不清楚,计酒站在殿外轻声说道:“殿下,我好像看见姐姐了。”

  说话间计酒的身子轻轻颤抖,似乎十分害怕,也像是悲伤到了极点,脸色也略显苍白。

  计鸢?

  她皱起眉头走到计酒的面前。

  “在哪……”

  她一句在哪看见的还未说完,便感觉后颈传来剧痛,随后便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熟悉的淡雅竹香瞬间将她包裹。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的是慕清洺。

  ·

  一刻钟前,左辞还未出皇宫,便碰见了迎面赶来的慕清洺,他看见左辞的第一句话便是:“此事是卢瑜的将计就计,他从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即墨卿,也不是老师,而是殿下。”

  若是池渲此刻认罪,按照她的地位虽然受不到实质性的惩罚。

  但从今以后,池渲便会激怒大靖所有的文人,今后的朝上新贵,便每一个都是卢瑜,欲将池渲处之而后快。

  卢瑜一直都在温水烹蛙,杀死池渲在外的声誉。

  闻言,左辞眉头皱起:“大人来晚了,殿下已经下令了。”

  见此,他抓住左辞,有些急切说道。

  “我问你,林叙之替换下来的原本考题呢?”

  左辞轻轻摇头:“殿下并未过问,应当已经被林叙之烧毁了。”

  闻言,慕清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既然不知道原考题的去向,那原考题现在很可能就在卢瑜的手上,就算池渲不肯认罪。

  若是卢瑜将根本并未拆开的原考题拿出来,那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池渲。

  既然两份考题都未被损坏,那就证明考题并不是在礼部也不是贡院泄露。

  按照流程,在卢瑜和赵鸿俦拟好考题之后,礼部会先上呈天子过目,但众人皆知现在的天子不过是个六岁孩童,不要说泄露考题了,恐怕连上面的字都识不全。

  几乎是直指池渲才是泄露考题的真凶。

  “必须在卢瑜拿出未损坏的原考题之前,找到一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将这一切都认下。”他沉声说。

  而且这个“罪魁祸首”必须让卢瑜满意,满意到让卢瑜肯将原考题收起来的“罪魁祸首”。

  左辞在听了慕清洺的法子之后,想也没想摇摇头道:“殿下不会同意的。”

  慕清洺做不了池渲的主,但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冷眸中浮光涌动,他抬头看着左辞道。

  “那就先不让她知道。”

  作者有话说:

  六一快乐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