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女主都不爱男主>第36章

  柳韵心只觉贺金倾的戏谑过了分寸, 她很不舒服,转身要走,脚已经跨上了楼梯, 贺金倾得不到应答, 急忙抓住她的胳膊。

  他声音不稳:“韵心。”

  柳韵心低头,见贺金倾是扣住她的手腕,虎口掐在她凸起的骨头上。

  父子何其相似。

  “大行山归还牡丹那日,不知冯将军有没有跟踪我。”

  贺金倾闻言蹙起眉头:她说这个做甚么?

  但很快明白过来, 莫非老头子当日抓手,也是一样姿势?

  “殿下不是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吗?”柳韵心再道。

  贺金倾缓缓把手松了。

  她头都不回拾级而往上。贺金倾想追, 但又不想被类肖皇子,眼睁睁目睹她到了第三个壁灯前,抬手转动,打开暗门出去。

  呵她还偷记了机关?!

  夜明珠照着的皎皎面容,逐渐开始扭曲,他心里有一股气, 愤而振袖, 却忘了控制力道, 带倒柱子, 碎了夜明珠。

  火折子没了, 乌漆墨黑。

  “呵——呵——”贺金倾抖肩出声,

  且不说他摸黑爬梯,手脚并用还踩着了渣滓,只说柳韵心到了上头,推开房门,大大方方出去, 隔壁况云其实一直在听动静,见着门口,探出脑袋,身后冯炎把他头一按。

  “啧,你轻点!”况云抱怨道。

  冯炎无奈,小声附耳:“别看了,要被发现了。”

  “呲,那你一直站在我身后做什么?”况云反问道。

  柳韵心应该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但她仍旧往前走,直接进入厢房,关上房门。

  没得看了,况云悻悻转身,过会问正在铺床的冯炎:“你说柳姑娘在里头待的时间,算长算短呐?”

  冯炎手上动作停住,须臾明白他想问什么,脸色速变:“好奇你问殿下去!”

  ……

  柳韵心这边,韵致始终在房内,只知姐姐被三皇子唤去,却不知关门关窗事,见得柳韵心回来,问道:“怎么去了这长时间?殿下没有把你怎样吧?”

  柳韵心摇头:“没有。”

  她在妆台前坐下,忽然转身,问道:“妹妹,你会喜欢上况将军么?”

  “当然不会。”韵致不假思索,“有些事情是没法忘掉的。”

  柳韵心点头,韵致性子软懦,尚且不会喜欢况云,自己又怎么可能去喜欢贺金倾呢?

  柳韵心的决心不曾动摇,这一夜睡得问心无愧。

  到了早膳,众人照例围坐同一张圆桌,冯炎手擀的面汤,热乎乎下肚,正适合玉京的冬天。

  独不见贺金倾踪影,况云问道:“殿下呢?今日不是不用上朝么?”

  皇帝离宫问政,奏疏上报即可。

  冯炎闻言看向况云,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毛病算是改不了了,殿下早起奔赴离宫,参奏二殿下,特意叮嘱不能走漏风声。

  冯炎淡淡道:“殿下有事。”他看一眼柳韵心,又瞧韵致,“两位柳姑娘,殿下临行前命我转告,若你俩想去街上逛逛,可随意单独出门,整日待在府里也怪无趣。”

  这是贺金倾的原话,当然,冯炎隐去了后两句吩咐:

  “没有哪个犯人会觉得严厉的看守亲近,我之前对她太过苛刻。”

  “若她们想上街,你远远护着,动作干净点,别被发现了。”

  殿下吩咐时的表情甚至复杂,不知昨日他同柳姑娘单独待在房内,到底聊了些什么?

  冯炎的思虑只隐在心底,埋头默默吃他的面。

  而柳氏姐妹这边,吃完面竟真出门了。

  况云要跟着,柳韵致已经一脚跨出了门,回转身头上簪的步摇叮里哐当响:“唉,殿下吩咐,‘我俩’!‘单独’!只我和姐姐!”

  况云想同韵致多相处,笑着央求:“我同你们一起不行吗?”

  “不行!”

  他没想到韵致会回绝他,挽着姐姐出门了。

  若在金陵,金秋十月,满眼金黄,是最清爽的日子,可玉京的十月,却白木凋零,树枝光秃秃的,仿佛画卷上被人刷了一层灰。

  天冷,无甚可逛,吆喝售卖的推车变少了,沿街的铺子门上挂起厚帘,虽说挡风,但再也不能一眼瞧着铺子里卖的东西。

  柳韵心无所谓,她今日出门无人要约,无事要办,纯属陪着妹妹,但柳韵致就有些失落了,来玉京快半年了,上街的次数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今日待着了机会,出门时希望有多大,眼下失望就有多大。

  柳韵致底下头,瞧自己的脚,空踢了踢,忽感觉姐姐牵着的手力道加重,抬头前望,迎面翩翩靠近的贺月倾,仍就是一身银白绸袍,只在最外罩了件裘领披风。

  “九殿下。”二女向贺月倾行礼。

  贺月倾还之以礼:“二位殿下。”

  客套后柳氏姐妹准备告辞,贺月倾却道:“二位殿下,不知可否赏脸,一道吃顿便饭?这条街上老饕楼不仅肉烧得好,而且酒格外香。”

  眼下辰时一刻,午膳尚早,柳韵心便开口婉拒了。

  贺月倾笑道:“殿下啊,《南奴令》废除,我可是帮了你的大忙。一个人情总能换一个赏脸吧?”

  柳韵心笑道:“殿下帮了我什么忙?我怎么不知道、不明白?”

  “廖远包子铺儿乞母的事,可是我关照上报。这份助力心思,殿下觉得值得么?”

  “那是殿下自己的安排,并没知会我,再说了,我平日里连门都难出,怎么会去参与朝堂上的事呢?殿下可不要乱说话。”

  “韵心殿下声音悦耳,却是字字薄凉……”贺月倾悠悠的叹,调子拉长,一阵风刮过,令人生凉:“我好心助力却被反背责……真叫人伤心。”贺月倾边说身子往前倾,他调子长,语速慢,到了最后一个“心”字,唇已凑至柳韵心耳畔。

  “有个人,你见了绝对不会失望。”贺月倾飞快道,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

  柳韵心眉毛挑了挑,接受邀约。

  跟着贺月倾进入老饕楼。

  未到饭点,食肆里客人不多,小二招呼着上楼,贺月倾边上楼梯,边询问小二,“我要的十坛醉月香送到了么?”

  “客官放心,已经送到厢房里了。”

  众人抵达二层,小二再往上领,到了三层最里头的包厢,贺月倾摆手示意小二退下,而后对张望的柳韵心道:“放心,整层我都包下了。”说着,他缓缓推开门,“请吧——”

  柳韵心和柳韵致见房内有两男子,左首那位蓝袍公子,姓陈,正是陈家谷那位领头人的表弟。昔年入宫,一面之缘。

  旧事在二女脑中频频闪过,两人再意识到时,贺月倾已经反带上了门。

  南朝陈家,竟与北朝九皇子勾搭到一处?

  那陈家谷的事……

  柳韵致心内慌张,握着姐姐的手发抖,柳韵心心亦下坠,出乎她的意料。而那两位公子,无论认识的不认识的,齐齐起身向前,跪拜道:“参见二位殿下。”

  柳韵心迅速俯身:“快起来吧,现在哪还有什么殿下。”

  不认识的那位公子缓缓站起,陈公子却跪地不肯起,仰头直直瞪着柳韵心:“可、以、有!”

  他一字一句,柳韵心亲自去扶他,他却追问:“二位殿下难道不想复国吗?”

  他这么一问,柳韵致身子抖了下,憋不住去眺贺月倾。

  九皇子正不紧不慢给桌上的五个空杯倒酒,见柳韵致看过来,接着柳韵心不得不望向这边,便笑着介绍:“醉月香,这就是我说的好酒。”

  必须得尝一尝。

  柳韵心极力稳住心神,笑道:“殿下是如何认识陈公子的?”

  “酒友。”贺月倾含笑作答,从善如流,“我爱喝酒,他也爱喝,知音同趣,我眼里只有酒,帮朋友一个忙,莫作它论。”

  说着身子斜往椅上靠,仰脖一杯下肚,眼神迷醉。若是心思单纯的人,可能真以为我们的九殿下仗义任侠,倜傥无羁。

  “殿下、殿下。”

  柳韵心搀扶时,陈公子死活不愿起身,现下她和妹妹走到桌边的,没人理了,陈公子却自己站了起来,追过来引荐:“这位是滁王的曾孙,宗子柳堂。”

  贺金倾在金陵杀掉所有柳氏男嗣,却还是漏了天潢旁枝,这小小一叶。

  国运未绝,复国尚有希望。

  柳韵心先向那从未谋面的远方族弟颔首施礼,而后婉拒道:“陈公子有心了,只是我与妹妹两个弱女子,无心无力,并不想参与此事,也不能为陈公子帮上任何的忙。公子还要——另请高明。”

  “柳韵心,你身为一国公主,陛下长女,怎能如此丧志?!”陈公子眼里满满都是愤怒和失望,少顷之后,眸光由怒转讥,“还是是你在贺金倾府里住久了,成了菟丝花,下不去手了?”

  陈公子向前一步,脸几乎快贴到柳韵心脸上:“你别忘了,他杀了陛下、太子,许多人……还有我哥哥。难道他们都白死了吗?”

  情绪激动,胸脯起伏。

  柳韵心径直受住,缓缓出口:“陈公子,九殿下,柳公子,看来今日的烧肉和美酒,韵心和妹妹恐怕无福消受了。”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拉着韵致即刻出门。柳韵致没准备,前倾踉跄,柳韵心却不管不顾,直到下到大堂,食客多了,她才稍稍减慢脚步。

  手仍紧抓妹妹,带出酒肆,街上人更多。

  挑担子的脚夫对着走,无窗的北车一辆辆经过,柳韵致试探着,用极轻微的声音唤:“大姐姐……”

  柳韵心侧首,怎么了?

  柳韵致抬头,睁大了眼:“你真的忘了吗?”

  柳韵心缓且沉地摇头,既然姓柳,这辈子永不敢忘。

  她观察四周,行人隔着两、三身距离,贺月倾陈公子都没有来追,才敢压低声音告诉韵致:“只是陈某不可信。”

  韵致微微张唇。

  柳韵心道:“你见过他几面?”

  妹妹跟她一样,仅宫中一次相见见。

  之后,未再听过任何关于他的事。

  “陈公子品行如何?你我可有了解?他引荐的那个滁王曾孙,是真是假?品行又如何?亦一概不知。”

  两人是否暴厉昏聩?迫切复国,是为着南地苍生,还仅仅想满足自己的欲望?

  “陈公子我感觉人还蛮直的。”柳韵致声音愈发小了,比蚊声还细,“至于滁王那个……不管怎样……他是唯一的血脉……”

  “若真是直,岂不更容易被贺月倾利用?”柳韵心打断了妹妹的话,只怕南人们苦苦复国,最后是被一个北朝皇子玩弄掌心,“再说柳堂,他真的是柳堂本人吗?是否假冒?就算是真的,因为他是唯一的男嗣我俩就得辅佐他?”

  北朝庞然势大,难以撼动,南国帝将尚在,人员完备时都被灭了,且不说复国之计,并不实际。

  就算可行,那也不是一时冲动,需筹谋策划多年,也许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那时她和妹妹可以已白发苍苍。耗尽心血,尽忠尽责,扶植一个也许品性不行,并不可靠的君主,只因为,他是唯一的男嗣?

  何必呢……

  柳韵心低低道:“我们也是血脉。”

  韵致开始没反应过来,继而两眼急睁,眼珠子快瞪出来:“哪有女人做皇帝的?”

  柳韵心并没想过做皇帝,但仍忍不住回道:“赫查海不就是么?”

  “那是蛮子!”

  韵心反问:“准她们还觉得我们是蛮子呢?”

  两人此时已行至连接两条大街的背街窄巷,灰冷的天气下,前后根本没人。

  一道白瀑从天而降,贺月倾笑若春山落地。

  他追来了?

  柳韵心暗自揣摩,贺月倾展示了他同陈公子的关系,她却不愿合作,为防反咬,他要来灭口了。

  柳韵心抓紧韵致调头就跑,心迅速提向嗓子眼,冯炎现在应该在暗处吧?

  “二位殿下这是做什么?好像我要杀你们一般。”贺月倾纵身跃起,翻个跟头,重挡在柳氏姐妹面前。

  “毕竟殿下主动坦白了做的好事。”柳韵心边说边后退。

  “哈哈!”贺月倾笑出了声,“我就是个奉旨行事的。”

  根本不怕他们反咬。

  柳韵心瞬间明白了真正的主谋是谁。

  贺月倾眸中温和之色骤隐,锐利犹如鹰隼,五指并拢探来,欲劈晕柳氏姐妹。

  一柄冷光长剑,从韵心韵致中间刺出,袭向贺月倾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