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竟觉得那话本子比我还有趣,我实在是不服。”见她含笑,左渊就也笑,轻声慢道,恍若玩笑。
“怎么会,我夫君俊美无俦,温柔风趣,那话本子如何比得。”公孙月忙哄,只差赌咒发誓她绝对没有那么想了。
公孙月抬头看着左渊,嘴里讨饶,满心满眼,都是他。
左渊轻笑一声,终于放过,没再提了,转而扶着她的手去逛了逛这左府。
他不喜欢公孙月眼里无他,很不喜欢。
左府不算大,比起公孙家来说,但是只他们两个主子住那完全是绰绰有余。
溜溜达达,走走停停的,两人转了两天,也算熟悉了个大概。
第三天,郭家递来帖子,请公孙月过府一聚。
郭盛娶过两任妻子,发妻夏氏,早年因病而亡,如今的继妻姓杨,出自豫州当地的二流世家杨氏,育有两子一女,地位稳固。
她生的秀美,五官柔和,说笑间温柔小意,让公孙月盛兴而归。
“这杨氏,非同一般,郭阳被养成现在这样志大才疏的样子,想必她占了一半的功劳。”公孙月如是对左渊讲。
大抵是她的言行举止太过天真单纯,那杨氏面对她时竟也没怎么设防,眼里的轻视虽然藏的好,可哪里瞒得过她这双利眼。
“呵,”左渊不由笑了一声,为公孙月对郭阳的评价。
虽然早知她不在意,可听她这样说,还是让他心中愉悦。
“你都知道的事,郭盛焉能不知。”他轻声说,嗅了嗅公孙月的鬓发,说:“换了熏香?”
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郭家的事,在他眼里还不如公孙月身上一味香。
“嗯,刚调出来的兰香,味道如何?”公孙月侧眸瞅了一眼左渊,带着些得意的问。
“自然是极好的,”左渊称赞。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气氛旖旎柔和极了。
府中的时光快活而自在,外面的风雨嘈杂仿佛丝毫传不到这里来。
可两人谁都没闲着。
郭盛的定乱军和范庄两家交手,并未占据上风。
军情陆陆续续的传来,让这繁华的豫州城也添了许多的浮躁。
“如意,郭盛点名,让我去前方统领定乱军。”在回到豫州半月后,左渊出门一趟回府后如是对公孙月说。
闻言,公孙月一时沉默。
虽然早知这一天,但如今乍然听闻,还是让她不由心生不舍。
“如意,”看她这样,左渊心中愉悦又不舍,上前把人拥入怀中,轻声说:“我走后,你要小心,这城里的人你都不要信,我回头会给你安排些人手,若有万一,你就……”
“你就杀了那些想要害你的人,有事我担着。”他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这句杀气腾腾的话。
“噗——”他这样,反而让公孙月的离愁都散了个七七八八,说:“在你心里我就这样凶悍?”
杀人说的简单的不行。
“我家如意,自然厉害。”左渊甚是骄傲的说。
看他这样,没有一丝的不喜,反而很是自傲,让公孙月的笑意顿时更大,她伸手抱住了左渊的肩背,说:“嗯,我知道了,你此去,也要小心。”
其实左渊早就该出发了,可郭盛一直没有说话……
背后意味,让人深思。
“嗯。”看着怀中姑娘云也似的青丝,左渊轻轻抚上,低声应好。
“放心,范庄两家联手,若无防范,的确会打的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可如今我们已经知晓,他们的优势就去了一半,已无忧虑。”看她还是担忧,左渊温声安慰。
“我知道,只是……”公孙月摇头,可只是什么,却没再说下去。转而道:“我等着你凯旋归来,以你的战功,国公想来必无问题,到时,我也是个一品夫人了。”
她言笑晏晏,俏皮的说。
“一品?”左渊笑了,把公孙月搂在怀里,胸口震动,说:“只一品就够了?”
这个意思——
“这不得看夫君的?”她反问。
左渊没说话,引着她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一品,怎么够……
她的如意,皎皎如天上月,自该有最好的东西。
第三日,大军整顿完毕,左渊离开豫州,去往前线。
初时,公孙月是担心的。
等到左渊到了前线后的战报传来,她开始惊讶。
再后来,她已经麻木了。
自从左渊到了前线后,屡战屡胜,屡胜率战,公孙月恍惚间差点以为范庄两家都是傻子,然后发现其他几路人马那里都胜败不一,这才回神。
这一场战事,从秋天,打到了冬天,又从冬天,打到了夏天。
转眼间,就是整整两年。
范庄两家溃败的彻彻底底,再无力阻拦郭家定乱军。
大军坐镇江州之外,直逼皇都桐京。
郭盛并未冒动,他分出两路军,一向庄家,二向范家。
两家惨败,已无抵抗之力,在左渊率领的大军下节节败退。
又是一年,两家俯首,向郭盛称臣。
至此,天下十三州,已有十一州落入郭盛手中。
只剩一漳州,一江州,还在外。
正在这时,漳州公孙家亦俯首称臣。
天下皆说,郭盛有今朝,皆赖左渊。
公孙月在豫州的风头一时无两,被诸家夫人们拥簇,可她心中,却隐有忧虑。
盛名之下,易生诡谲心思。
夏日炎炎的时候,郭盛挥军,直入江州。
同年秋,桐京破,郭盛入城,称皇。
又是一年秋高气爽,公孙月乘着船,看着遥遥在望的桐京。
前朝都城。
亦是今朝的。
在郭盛称皇的消息传回豫州的同时,还有一纸接他们这些家眷进京的信。
历经半个月,眼看着,这就要到了。
“夫人。”知春轻声询问:“您真的不准备传信给家主吗?那封信——”
“知春,我嫁到了左家,那你的家主就是左渊了。”公孙月淡淡提醒她,说:“不要忘了。”
“是。”知春心中一凛,立即应声。
“你啊,不就是一封信,你急什么。”公孙月嗤笑一声:“以他如今的地位,纳一个妾,根本无需瞒我骗我,那信,还不知道是哪个好事之人发给我的,就等着看热闹呢。再退一步,若真有此事,我们再筹谋也不急啊。”
天下已定,左渊手握大权,公孙家又称霸一方。
想来,是有人不想两家太过亲近了……
这个时候,她要稳住。
码头将近,船愈发的多了。
相比之下,公孙月这艘船就有些小了,可一看船上挂着的旗徽,便无人敢冒犯,尽皆退避。
能在这桐京讨生活的,都生了一双利眼。
倒也有不清楚这些内幕的少年人发问:“那船上的是什么贵人,怎么都避开了。”他看着船头上站着的那位紫衣华服女子,不由失神。
颜如舜华,灿若牡丹。
真是位美人。
“看见那徽印了没?一公孙,一左,天下会悬挂此旗的,只有一人。”
“那便是神武大将军左渊的妻子,漳州公孙氏嫡女,公孙月。”
“嘶——是左将军的夫人?”少年人惊了一下,忙收回眼神,不敢再冒犯,可又不舍,便偷偷又看了两眼,小声诺诺:“听说那宝荣公主要给左将军为妾?那这夫人……”
说话间,他不自觉的带上了怜悯。
宝荣公主为皇室第一美人,其颜色姿容,随了她那层宠冠后宫的母妃。
妩媚多情,倾城绝色。
少年曾有幸看过一眼,至今仍念念不忘。
“这夫人虽美,却也不及公主,以后……”
他这话声音虽低,可身旁的人却也听到了,不由一笑。
“到时候娇妻美妾,岂不美哉。那左将军,可真是好福气。”他很是艳羡的说。
“咦,左将军也来了?”有人惊到。
“什么,他竟亲自来接?”群人接了一句,十分惊讶。
这些窃窃私语公孙月不曾得知,在靠近码头时,她的目光便被一个人给吸引了。
码头上一道玄衣身影昂然而立,遥望这里。
距离拉近,公孙月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大,那赫然正是左渊。
船闷响一声,靠了岸。
公孙月还没动身,那边左渊身形一动,起落间就在船板上站稳了。
“如意。”他笑着对公孙月说,眉眼湛然,一如当初离别时。
仿佛,这三年多的离别,只是一瞬而已。
“夫君。”公孙月含笑回望,被他托在掌心的手,不自觉的反手握紧了他。
左渊上前,轻轻抱了抱她,然后又克制的退去。
唇角上扬,公孙月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快活极了。
“这一路上,可还安稳?”左渊扫了眼婢女们,轻声询问。
“安稳,就是前两日收到了一封信。”公孙月笑道。
“嗯?”说着话,左渊扶着公孙月下船,随口应了一声。
“夫君不问那信上写了什么?”公孙月嗔他,抬眸瞅了他一眼,仿佛不满的说。
“不论什么,只要不是我说的,那就都是无稽之谈,不必多管。”左渊神色淡淡,可这话却说的坚决。
“如意且再忍忍,我会解决好的。”他嘴角扬起,笑看公孙月,笑的一如曾经的温柔疼惜。
“好。”公孙月看了她一眼,应了。
车夫驾驶着马车过来,徐徐停下,左渊伸手搀着,要扶公孙月上去。
“将军。”正在这时,一道柔婉的声音响起,一辆马车缓缓在前面停下,身着月色衣裙,精致眉眼中带着柔弱轻愁的女子掀开帘子,准备下马。
“听说夫人来了,我特来相迎。”她出了马车,看向公孙月,便欲说话。
“如意,你先上去。”左渊视若不见,直接对公孙月说。
公孙月看了那女子一眼,笑了。
一股幽香随风浮动,落在她的鼻尖,这缕似曾相识的味道让她眼中恍然一闪。
原来……
心里琢磨着,她便也跟看不见那女子一样,直接上了马车。
女子见此,浅浅讶色闪过,脸上不由带上了无措。
“将军,我,陛下他说……”她略有些慌乱的说,语无伦次。紧跟着,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左渊那双眼眸,幽深无波,仿佛不见底的深潭。
让人心惊。
让她想起了宫中那一口口不知道吞食了多少人命的深井。
“去好好跟她说说。”左渊收回视线,淡淡的对李云说,直接上了马车。
李云领命,转而走到女子车前,客客气气的唤了声宝荣公主,而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跟着就见那位前朝公主面色顿时惨白下来。
“如意在看什么?”左渊轻声问,坐在她身后随之看去。
车帘微掀,公孙月正支着下颌,遥望外面,从这个方向看去,正是宝荣公主。
“不愧是皇族第一美人,果然天姿国色。”公孙月赞叹的说。
“不及如意。”左渊轻笑。
这话引得公孙月不由回头看去,眼带惊讶,结果竟然发现,左渊说着话时,竟然是认真的。
她顿时笑了,快活又觉得有意思。
饶是自傲如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宝荣公主生的的确是美,可左渊这样,也不似作假。
“不好,夫君你有疾。”她目光一动,惊道。
“哦,何疾?”看她作怪,左渊眼中笑意吟吟,配合着说。
“眼疾啊,不然为何会出此言?那宝荣公主,的确是个美人儿,我不及也。”公孙月偎在他怀里,伸手在他眼睛周围浅浅划过。
她有武艺傍身,便是秋风渐冷,手也是热的。
浅浅的痒意从眉梢眼角划过,左渊只觉心中也跟着痒了起来。
“如意,”他握住公孙月的手,轻轻一吻,看着她说:“世间姝色无数,可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无人可及。”
“瞎说。”他的目光太深,太过专注和认真,公孙月只觉得脸慢慢的热了,甚至连耳朵也热了起来,她心跳加快,只慌慌的嗔了一句。
“呵——”看她无措的样子,左渊顿时就笑了。
几句话间,两人几年不见的那种微妙的疏离感顿时就散了。
“如意,”他伸手揽了公孙月入怀,轻叹一声,不是悲,而是喜,以及漫长到无法言说的想念。
“嗯,我在。”公孙月应他,偎在他怀里,听着耳边浅浅的心跳,只觉得安宁极了。
车内一时安静,却不觉得冷清,反而满是缱绻。
玄衣和紫裳交叠,亲昵无间。
马车渐渐进城,喧闹声从外面传来,第一次来桐京的公孙月不由掀起帘子细细看了起来。
这座刚遭受战火不就的前朝都城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人来人往间,行人们依旧都充满了欢欣轻快,叫卖嬉笑声不绝。
隐约间,公孙月还看到了好几家公孙家的铺子。
“不及漳州城、”半晌,她轻声说,有些失望,有些感慨。
连她见了都会如此感慨,更何况那位有志天下的郭家家主。
他心里,现在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岳父治理有份,这哪里能比。”左渊接了一句话道,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刚才如意发现了什么?”
“嗯?”骤然一问,公孙月迷茫了一下,然后恍然,说:“你是说我看到宝荣公主那会儿?我——”
“如意不必叫她公主,她现在不过是以普通女子罢了,她姓尚。”左渊打断,他不愿意公孙月如此敬称,那些人,配不起。
“好吧好吧,尚氏女,我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了,和之前我收到的那封信上的香味一样。”她说。
“信?”左渊的眼神微不可查的沉了沉,转而说:“她,倒是有可能,但是……”
“但是她没那个本事把信送到我哪儿去。”公孙月笑道。
一个被圈在京中牢牢盯着的亡国公主,想要给她送信,哪儿会那么简单。
“嗯,如意聪慧。”左渊立即赞道,眼中冷色渐深,轻轻看了眼宫城所在的方向。
两人很快到了左渊的府邸,郭盛还未登基,群臣就也还没有分封,可左渊占得这座宅子,却不是一般的大,与之相比,公孙家的宅子都要逊了一筹。
府中没多少婢女使役,来来往往的,大多是身披轻甲的兵士。
刚进内宅,几个婆子模样的人就带着一众婢女迎上来行礼。
“都是新买的人,你使着看看,若是不喜欢,那就打发出去。”左渊脸上带着轻笑,温雅依旧,可这话却说的,让人心惊。
那些婆子婢女们立即就跪了一地,身子颤抖,眼含恐惧,可一个敢大声叫嚷的都没有。
扫了一眼,公孙月心中了然,看来这些人已经被左渊收拾过了。
他有个习惯,那就是不喜欢下人哭求厮闹,这些人现在这样,之前一定被罚过。
“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什么时候见过我为了那些人委屈我自己?”公孙月笑道,拽着左渊越过那些人,边轻笑到:“快带我看看这宅子,我看着很是不错。”
这不错也是真的,江州地处南部,是鱼米之乡,小桥流水,常有烟雨笼罩,很是诗意。
而这座宅子更是其中的翘楚,白墙黛瓦,垂柳半笼拱门,亭台楼阁绵延出去,倒是让公孙月十分新奇。
“你喜欢就好。”左渊含笑。
两人粗粗转了一圈,公孙月也有些累了,便回去休息。
正好,这一会儿,一众婢女们也已经把屋子都按照她的习惯收拾好了。
两人久别重逢,自是一番缠绵。
而就在公孙月抵达桐京的第三日,她遇到了一个出乎预料的人。
公孙苒。
一身粉色衣裙,头戴珍宝首饰,打扮的格外光彩照人,娇媚动人的公孙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