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色才刚刚泛白,元晦便醒了,醒来第一眼先看向温挽的方向。
那边树下除了一件叠的整齐的灰色外裳,什么也没有。
元晦胸口猛的一窒,“人呢?”
他连忙跳起来三两步奔过去,捡起地上的外裳,衣服还有余温,人应该刚走不久,且被叠放的很整齐,想来人应该是自己主动走的。
“都给我起来,别睡了!”
他提脚踹了踹临近的几个人,辰一他们闻声睁开眼,就见王爷脸色跟要杀人一样,额头暴着青筋吼道:“温姑娘不见了,去找!快!”
众人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二个大气不敢出从地上跳起来,默契地分配着散开寻找的方向。
正在这时,温挽提着一兜野果出现了。
她一头雾水地走过来,将手中的野果递给辰一,转身问元晦:“王爷,这么早就要赶路了吗?”
元晦的表情略有些僵硬,回说:“对,早点回去。”
温挽点头,“先吃点野果吧,味道还可以,吃完再走。”
“嗯。”
辰一憋着笑,把手里的果子分下去说:“赶紧吃,吃完好赶路。”
等他分完,温挽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最红最大的果子递给辰一说:“特意给你留的,多谢你的衣裳。”
辰一当场僵住,他看看温挽手上的果子,又偷偷看看王爷铁青的脸色,连忙拒绝说:“应该的应该的,不过我不爱吃果子,我们王爷爱吃,你给他。”
说完脚不沾地的跑了。
聪慧如温挽,怎么会不清楚辰一的意图,不过她也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故而顺手将果子送到元晦眼前,问他:“吃吗?”
元晦袖子一甩,说:“不吃。”
你都给别人了又来问我,我才不要。
温挽:“……”
她招谁惹谁了,这一王府的神经病。
回京的路上,元晦发现温挽跟所有人都照常说话,包括他自己,就好像那晚的那些话没发生过一样。
不到两天,一行人回到了京郊,元晦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喊住温挽,对她说:“让辰一先送你回王府,顾是非和魏老他们在这边,我去看看。”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温挽,想着如果她多问一句,他就告诉她玉凉铁骑别安置在京郊,以后有机会带她去看。
温挽见他说完话也没走,而是一直站着,便问道:“王爷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没。”
“那我们先走了。”
“好。”
话毕,温挽便催马半点不留恋地走了。
辰一赶紧带人跟上,走出一段他回头,见自家王爷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温姑娘,便替他说话道:“温姑娘,我们王爷其实心里有你。”
温挽看也不看他,直接问道:“怎么不喊王妃?”
说完她鞭子一甩,走了。
辰一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心想:爷,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离府大半个月,王府变化有点大,先是雨廊檐下的西府海棠换成了斑竹,再是前院演武场的武器架子上多了几盆粉粉嫩嫩的花……
温挽皱眉看了一阵,辰一见状赶紧喊来下人说:“这些娘们唧唧的花谁放的,给我撤下去。”
下人连连点头。
就在他们要动手搬花的时候,从侧院角门跑出来一个衣着粉嫩的小姑娘,娇滴滴的跟沾着露水的喇叭花似的,她一边跑一边阻止下人说:“不准动,除了晦哥哥,谁也不准动。”
接着,凌霜不知从哪个角落闪身出来,伸手帮忙拦住了下人。
一时间,前院众人脸上神色各异,辰一更是艰难地捂住了脸。
“她是谁?”温挽问。
“哦,她是……”
辰一要回答,被温挽打断了,“凌霜。”
凌霜闻言,飞身跳到温挽身边,简短说道:“顾央央,王爷吩咐照顾。”
她是在跟温挽解释说,她受了王爷命令,刚刚才会帮着拦人。
“顾央央啊,”温挽重复了一遍,她想起来了,顾央央是顾是非的妹妹,“挺可爱的。”
顾央央没见过温挽,刚第一眼只觉得这人好冷。
“你是谁?”她问,“为什么会在王府?”
“路过。”温挽回她。
说完这话,她转身便要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礼貌也没有。”
顾央央在她背后跳脚道。
温挽没理她,自顾朝东院走去,之前她在东院小住过一阵,有些东西落在这里,今天特意过来收拾。
“白老还住在东院吗?”温挽问凌霜。
自她进府,凌霜就转而跟着她,再不管那个顾央央。
“白老搬去温府住了。”
“嗯。”
温挽推开房门,开始收拾东西,见她站在门边,便说:“你不必跟着我,我与你们王爷的婚事作废了。”
凌霜愣了一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温挽收拾东西的手停下,就近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说:“你们王爷反悔了,他不想跟我有任何牵扯。”
凌霜走前两步,眼里的不解写的明明白白。
温挽给她也拖了把椅子,叹口气说:“他说,当初之所以找温家结亲,是看中温家百年积累的人脉底蕴。”
“不……”
“别说话,”温挽打断她,赌气道,“我不想听,等过阵子再说吧。”
说完她转头看着凌霜的眼睛,真诚地问她:“你家王爷这么别扭,是跟谁学的?”
凌霜第一次吐槽自家王爷,说:“他大概是自学成才。”
“行了,我回家了,你别跟着我,后面王爷估计要借着盛泽的事把工部清洗一遍,你帮我盯着点,偶尔传两句话。”
“好。”
凌霜亲自送温挽回温府,转回府就把辰一喊去问话,他们王爷把自己好好的姻缘都快作没了,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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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挽追着容王去盛泽的事没跟家里商量,温父倒也不是死板守旧的人,但终归还是怕女儿吃亏,一直挂念着。如今人回来了,心里的大石头放下,反而不肯给女儿好脸色看。
温挽站在书房里,对面书桌背后坐着温父,两人僵持有好一阵了。
“说说吧,盛泽那边什么情况?”温父问。
温挽捋捋头绪,回道:“盛泽包括整个甘州官场都被容王清洗了一遍,证据详实……”
“这么说他接下来打算清洗工部?”
“女儿是这样猜测的。”
“猜测?你没直接问他?”
温挽摇头,“终归情分没到。”
温父皱眉,都跟着去盛泽了,还说情分没到,这算怎么回事。
“说清楚。”他冷冷地说。
他这个女儿啊,打小主意就正,许是早慧的缘故,对什么东西都淡淡的。唯一跟他们说想要的,也就是容王这份婚约了。可自从上次找礼亲王议亲后,迟迟不见容王有什么动静,难道这其中出了什么波折?温父想。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女儿何必专门去问。”温挽说,“我回家来还没见着母亲和不韫呢,我去瞧瞧他们。”
温父站起来,说:“他们在后院,我跟你一块去。”
“好。”
温府的后院原本有一个花园,白老搬过来之后便把花全都拔了,种上草药,还留了一小块地出来,种了些青菜,一有空就拉着一家人在园子里折腾,倒也折腾的有模有样。
温挽和温父去到后院的时候,白老正摊在摇椅上睡的正香,温不韫在一旁看医书,温母则在不远处伺候着一拢小青菜。
“娘。”
温挽远远喊了一声。
温不韫先回神发现姐姐,丢开医书就跑过来,“阿姐,你可回来了。”
“想姐姐了?”
“想。”
温母也快步走过来,拉起女儿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说:“又瘦了,自打下山归家就老往外跑,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
“我们挽挽可不做大家闺秀,扭捏做作的很,还是这样好。”白老闭着眼睛说。
他的话温母可不好反驳,只得顺着说:“老先生说的是。”
说完她又问温挽:“你一个人回来的吗?王爷呢?”
“他……他去忙别的事了。”温挽说。
“再忙也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回来呀。”
温不韫见姐姐为难,赶紧解围说:“娘,咱姐还没嫁过去呢,让王爷送也不合适。”
“那派个丫鬟下人总成吧。”
温父不喜欢听这些,故打断温母道:“人回来就好,以前也没见你计较这些。”
温母气道:“那能一样吗?他可是咱们女儿将来要交付一辈子的人。”
“既然夫人不中意那容王,不如在我徒弟里选选?随便哪个做你女婿都成。”白老在那火上浇油。
温挽简直头都大了,咬牙切齿警告道:“白老。”
温母心思细腻,见这回提到容王,女儿不像以前那么高兴,心下就有了计较,问温挽:“王爷说了什么时候来提亲吗?他母妃去的早,怕是不清楚婚嫁礼节,我得抽空去说说他,”
“娘,皇族成亲自有内务府管,再说了,我还不想那么早结婚。”
温母与温父隐晦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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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金峻山是皇家猎场,连绵好几座山头,平常鲜有人上来,元晦的军队就养在这里,有关盛泽的一切人证物证也都被他藏在这里。
山腰有座红墙绿瓦的行宫,掩映在浓绿的树林中,元晦此时正坐在行宫的正堂之上,与顾是非、卢泛舟以及一干谋士叙话。
“大家想必已经看到证词和账册了,工部尚书钱巳阡、都水清吏司杨惟、水部郎中杜进益、员外郎上官鸿、屯田司邵朝盛……大半工部都跟此案有牵扯。”元晦说,“杨家把持工部更多的是为了均衡势力布局,所以肃清工部的话,应该不会招来杨家大的反弹,届时有劳诸位配合,本王感激不尽。”
顾是非一向站在他这边,说:“如果能借这次机会重整工部,倒也是桩好事,我等定全力配合。”
“王爷尽管吩咐。”卢泛舟说。
之前王爷拜访温家,商议温姑娘自曝入狱一事,临走时把他从温家要了过来,之后便一直被安排在山里保护了起来。
前几日,傲血大人回来,说王爷为盛泽百姓做主,清理了甘州官场,这让卢泛舟越发敬重容王。
“此案本该交由监察院审理,怕只怕扬长吉从中作梗,让刑部接手。”谋士说。
“刑部接手也有好处,顺便把刑部也办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