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关于和小怨种斗智斗勇的那些事>第73章 苍天饶过谁

  “洛北,顾君呢。”

  出来打个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小皇帝黑着脸找到洛北,盆还端在手里。

  洛北一愣,后忙把盆接过来,回着:“将军点了千号人去北边开荒,可要属下去唤?”

  “不必,随他去吧。”小皇帝揉揉额角,怎样黑着脸来的,就怎样黑着脸回去,沿途的将士见着个个屏住呼吸,生怕惊动那位带着怒的帝王,给自个招来祸事。

  “你们站在这作甚呢?”匀舒叼着糕点,呵斥一声,他这动静恰巧引得小皇帝侧目看来。

  几位将士不停对着他使眼色,匀舒也是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撑开手搭上几位将士的肩,揽着人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陛下在我身后你们也不提前说一声。”

  “嘿嘿,匀舒副将,小的有一事不明,将军和陛下,哪个是?”

  匀舒睁大眼睛,赏了问话之人一个脑瓜崩,噌着:“这事是你能问的?你,你自个说呢?!”

  了然!

  “不愧是将军!”那人竖起大拇指,又道:“威武霸气!”

  “咳。”匀舒有些心虚,掩饰着抬手揉揉鼻子。

  洛北在远处也是听的清楚,不由手托上下巴若有所思着,难免叹口气。陛下,该是打的过将军的,那究竟是哪,出了问题?

  他正思量着这事,另一头匀舒看见他,好奇驱使下向他走来,手搭上他的肩,小声问着:“萝卜,你悄悄同我说,陛下他到底?是?”

  “昂……就是如你所知那般。”

  匀舒倒吸一口凉气,压着声音问:“陛下真被那戚岚伽伤了身子?”

  “……”

  “哎,萝卜你去哪?”

  ……

  正午的日头算的上毒辣,北边杂草丛生的荒地在一锄一耙下被翻了个底朝天,泥土混着草香解去几分热意,可也止不住豆大的汗珠从人额间渗出,滴撒下去,后又不见踪迹。

  那人光着膀子裤脚卷至大腿根,肩上套着绳索,一步一拉推动着木犁。

  “将军歇会吧,您身上还带着伤。”

  “不妨事,不动动,到时候筋骨粘黏到一块才麻烦。狗蛋,我是真没想到这活计你都干的来。”

  劭安不好意思笑笑,说:“我何氏一族,本就是靠着田地起家,慢慢成为士族再就是同着先祖皇帝开创元起。这些活家父干着还能更好些,也是以身打样告诫我等不能忘本。”

  顾南召点头笑笑,放下木犁喊着大家都停下歇会。他扯下腰间的布巾沾湿后担在肩上,找了个有树荫的僻静地方躺下合眼休息,徐徐微风混着荷叶香气袭来,再有就是细细的脚步声。

  他睁眼一看,笑弯了眼眉。

  “哈哈哈哈哈,吾君这是何打扮……”他摘下那人头顶的荷叶,扇了扇又给人戴了回去。“怎来了,还弄的一身泥。”

  小皇帝低头看着自个身上的麻衣,湿哒哒的不算还尽是淤泥。

  “……”想着摘荷叶却不慎掉塘里的话,怎说得出口。

  “走,洗洗去。”顾南召环顾一圈,见没人看着这头,牵起那人手,往溪边去。

  清冽的溪水,里头鱼儿欢快的嬉戏着,小皇帝脱去鞋袜一点点走下去,摘下头顶的荷叶,盛起一捧水就往顾南召身上浇去。“嗯哈哈哈哈。”

  他那笑容似是要比溪水还清亮,顾南召看的有些痴,那人的这般笑了,真还是第一次见着。

  “郎君可要下……”语不敢道尽,小皇帝的笑容瞬间即逝,渠匣的护城河通着元起江,可那得漂上多久才能……

  “好。”顾南召缓缓踩入溪中,拧了把布巾给人洁面。“怎不笑了?”

  “嗯?”

  “护城河的水,不凉。”

  “郎君就知道我在想些甚?”

  “那我可是猜错了?好了,上去吧,这溪水还是有些凉的。”

  “嗯。”

  他喊着小皇帝去一旁青石上坐着,自个却是泡在溪里,打湿布巾擦着手臂。“你这行头哪来的?”

  “问洛北要便是,我就来看看,待会就得回去……”

  小皇帝闷着脸看向顾南召,咬着牙说:“军务的折子堆的有两尺高,户部那头也是啰嗦,粮草的事反反复复的谈,郎君惹的事该是由郎君来消的嗯?”

  “这些事……可不在臣职责范围之内。”顾南召捞来那片荷叶,装上一捧水,里头还进了几尾小鱼,他把那些小鱼倒在小皇帝手心里,趴在人膝间看着。

  “郎君处理少了不成?”小皇帝顿了一会,好像是少了一些,他又开口:“嗯……依我看,开垦的事多郎君一个不多,少郎君一个不少的,不如同我一道回去,晚些洛北就该去府衙拿折子。”

  “府衙军营两头跑也是难为洛北,何不就在府衙里批,现在我在军中,吾君回府衙里歇歇也好。”

  “你,非得赶我走你才舒服不成?”小皇帝捧着小鱼的手降下浸入溪水中,再拿起来时手心里什么也不剩。

  “……”顾南召心想:算了,还是闭上嘴吧。

  “嗯?怎得,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别恼,别恼,我不是那个意思,军中艰苦些,吾君万金之躯受那份罪做甚。”他坐下把人脚塞进怀里。“啧,真凉。”

  小皇帝垂着眼眸,轻轻一蹬。“凉透了也不关你的事。”

  “咳!”顾南召后仰下去难免呛口水,慌忙从水中起来。“别恼,别恼,我送你去府衙可好?等晚间我再去接你回军营,这样可行?”

  “嗯……哄小孩呢?”

  “那这样呢?”顾南召在人脸畔轻点一下。“这可不是哄小孩了吧?唔……”

  “嗯,这般,才叫不是哄小孩,郎君可记住了?”小皇帝邪笑着,把人扛肩上带走。“都是有主的人了,也不注意些,光着膀子到处晃。”

  “啊~原来吾君顶个荷叶是这个意思啊。”

  “顾南召!”

  “哈哈哈哈哈!”荷叶还在顾南召手上,他勾手又给人扣了上去。“还别说,挺好看的。”

  “顾南召!”

  “在呢。年少时同君荷塘欢颜,采荷遮金乌。时过境迁,物是人犹在,做回无事小神仙。我,甚是喜欢。”

  “嗯……”小皇帝被哄的欣喜不已,嘴角越勾越高,扛着人回去时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顾南召收拾妥当自己便去与劭安交代了几句,不等劭安反应过来,他转身跑进树林里,牵起人的手就走了。

  去到府衙的时候两人衣裳也干的差不多,德顺见着两人一道回来愣了许久才缓过神,刚说着去泡茶,顾南召人已经走了。

  也罢,茶泡好留着,小皇帝也是要喝的。

  “陛下,顾君的礼服已经送来了,可要送到军中去给顾君试试?”

  “嗯,不必,待会我试试就行。”

  “是。”

  小皇帝侧目看了眼案头不由一笑,那堆成山的折子已不在上头。

  这可是他自个要走的,怪不了谁。

  顾南召离开府衙没几步,就打了个喷嚏,小声念着:“这就着凉了不成?”晃晃脑袋,想着晚间的事提快步子往军营那头去。

  洛北就在主帐外头候着,见顾南召回来,抬手把门帘掀开。“将军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折子兵部已派人催了几次,还请将军尽快处理。”

  “嘶!”顾南召进去的步子停住,退了出来。

  主帐里头堆得折子,何止两尺高!“洛北,你刚刚说甚?”

  “这些折子,兵部急着要。”

  “然后呢?”

  “请将军尽快批复。”

  “兵部要的折子,与我有何干系?”

  “四季军衣,粮草,军饷。将军,将士们还等着换军衣,粮草只是堪堪够,下月的饷银……”

  “我……本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他双手一背,僵硬转身。

  洛北抬手一拦,正色道:“晚间的事,陛下已经准备好,军务杂事匀舒也处理完毕,还请将军尽快批复折子。”

  顾南召向一旁挪了两步,哼着:“政务与我何干?”

  “属下不知,还请将军为着将军们考虑。”

  “啧……”事关重大,他咬着牙瞪着洛北,不情不愿的走进帐中坐下。

  “啊~洛北,你看朱砂……”

  洛北颔首进去伺候着笔墨,一盒朱砂被他拿出来。“这有。”

  “印章……”

  “在这。”

  “玺印总……”

  “这。”

  顾南召闷咳一声,挑着眉阴阳怪气道:“这可是玺印啊,陛下就这般丢在这???”

  “陛下说,只要折子能处理完,将军要是开心,玺印抛着玩也好,随意盖也罢,砸了听个响也是可的。陛下还说,只等将军到日落,日落前将军未到,明个就请着将军一同留在府衙忙政务。”

  “啧……洛北,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洛北板着脸,冷冷开口:“属下与将军,好似有过仇怨。”

  “好,好的很。”

  他挑起眉眼,看了眼外头,随后提起笔,笔尖染上朱砂,一笔复一笔勾勾画画着。香炉点上有些熏眼,他歪歪头用笔杆拨弄了下炉盖,轻轻吹去一缕青烟。

  洛北看在眼里,心头一震,像,太像了……

  折子一层一层的减少,匀舒算着时间端着药碗来。顾南召接过,眨眼间药碗已空空,他用笔杆敲敲香炉,匀舒没看懂。

  倒是洛北上前来再添一炉香,后顺手扯着匀舒出了帐。

  “萝卜,军务何时如此多了?”

  “兵部的折子。”

  “兵,兵部的折子?”匀舒惊的手中药碗滑落,洛北勾起脚背接住,那药碗才没落在地上摔出声响。

  “小声些。”

  匀舒点头,一手接过药碗,一手捂着嘴压着脚步走了。

  日头撒在地上,光由金转橘。

  顾南召捏捏眉心,狠狠喝下一口茶。

  “洛北,牵马。”

  “是。”

  那么些折子,被一一分类装进几个书箱里头,一些由人送去兵部,一些被担上马背。顾南召斜眼瞪着洛北,一字一顿吐着:“忘!恩!负!义!”

  洛北急急埋下头躬身行礼,眼睛不自在的左右转着。“将军慢走。”

  “啧。”他跨上马背,没好气的拍了下马屁股,他这一拍,闹得马连连甩尾,扫了洛北一身灰。

  “哈哈哈哈,洛统领,你我算是扯平了。”

  扬起马鞭,踩着越发红的日辉奔去,载着韶华尘不沾身。

  小皇帝掐着时间出的屋子,他踏下府衙门口台阶的时候。衙役们正将书箱卸下,那人抱着手坐在马背上就那般冷眼看着。

  “郎君可算是来了。”

  “来。”顾南召伸出手。

  他便上去握住,翻身上马。手穿过人腰杆牵住缰绳,得意的扬起下巴,瞟着道上那些不停盯着顾南召看的人。“郎君也不知道收敛些。”

  “收敛些什么?”

  许是……冠绝一时吧。

  小皇帝嗅着人身上的熏香味,耳语着:“郎君真香。”

  顾南召“啧”一声,抢过缰绳夹了下马腹,若不是有要事,真想把人撂在这。

  日辉渐隐,取而代之的是满天金屑绛河。二人回了军营,一刻不歇的上了城墙,全军列阵,皆是恭敬的端手于胸前低着头,长香燃上时,对着关外方向行三拜礼。

  “点灯!”

  一列列灯笼被点亮,那些灯笼从关门口挂起,望不到尽头。上头悬着写有战死将士的姓名、生辰八字、户籍。

  皆呼!

  赳赳英魂永世不朽,魂立天宇,热血潵地,骨筑国门。

  呜呼哀哉,魂兮归来,魂兮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