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召带着人去到文渊,一路不见衙役护城军,心道:难怪那些个村民能顺利逃出去,怕不是文渊侯刻意把人放出去。

  现在靠着赈济施粥远远控制不住文渊郡的灾情,井水都要见底,得想想法子才行。

  “将军,地方找到了,就在南边禾岗山。据周围猎户说,灾情起后那边就被文渊侯封了山,我去查探过,是有人巡逻。”

  “辛苦你了洛北,麻烦你同匀舒再去看看哪有水源,看能不能挖条渠引进来。”

  “这事陛下已经吩咐过,我手下那边已经在挖渠。”

  “暗探不是只来了你一人?”

  “一开始是,后面陛下陆续派了一队。”

  “那,陛下那边……”

  “陛下说,先紧着将军。”

  顾南召听罢,心里五味杂陈。

  洛北又开口道:“将军,陛下那边,将上次赈济东郊的余粮都运了过来,算着明日就可到。”

  “那是再好不过,粮一到还能在撑住一段时间。”

  顾南召站在城墙上,回头看,是元起文渊,往前看,三里之外就是哲合国境。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哲合吞渠匣不算,现在主意都打到元起来。

  “将军打算何时拿下禾岗?”

  他们过来的时候,府衙是被打开的,里头粮仓空空如也,文渊侯府更是被人砸的稀巴烂。

  现在文渊郡的百姓都在怨朝廷不作为,哀怨之声不止,看来他们要是再晚些到,这些人非冲出文渊造成灾民潮不成。

  先也管不了那么多,拿下禾岗山那些人才是首当其冲,一是为了那批粮,二是防止文渊侯会让那些人冒充灾民去别的地方烧杀抢掠。

  “既然找到地方,那当然是越快越好。”

  顾南召同洛北在城墙上聊的有来有回,匀舒守在下头看的心里不是滋味,他隐约猜到了洛北是小皇帝的人。

  “将军也是,都被陛下逼的逃出王城,还让这个萝卜……不对,洛北待在身边,等等……莫不是陛下给将军下了什么药,要定时服用解药才行,所以才让这人……将军啊,你的命好苦啊,都逃了,陛下还不肯放过你。”

  匀舒在下头嘟囔,顾南召听的清楚,只见他捡了颗小石子丢下去,正中匀舒肩膀。

  惊的匀舒大喊一声何人!手握上腰间双剑,警惕四周。

  “匀舒,别念叨了。”

  “将军……”

  “匀舒,你去让大家伙停下手中的事好好休息。”

  “匀舒领命。”

  “还有,以后少看些话本。”

  听着顾南召的数落,匀舒的脸皱起:“将军又知道了?”

  “不是知道,是都听见了。”

  “听听……听见了?”匀舒慌忙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洛北,那人,不会杀他灭口吧。

  按道理是会的,可洛北现在还得听顾南召吩咐不是?

  花上几日功夫休整一番,顾南召去找来几个猎户再配合着地志把禾岗山地形摸个大概,现在的难点是摸不清禾岗藏了多少人,公侯没有兵权,但文渊临近哲合,配有数万护城军,现在护城军去处不明,别是被文渊侯拉拢去了才好。

  准备好一切,顾南召带着队伍行至禾岗山脚下,后让他们脱去铠甲,在后头待命,他同匀舒、洛北配上袖箭和弩,再点上几个弩手先进了山。

  顾南召指指上头,众人会意跳上树梢。还是洛北反应快,飞出匕首解决掉一个树上的暗哨,后跃过去,把人尸首放稳,以防掉下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一点点向里头摸进,遇见巡逻的侍卫,就听“嗖!”一下,两名巡逻侍卫应声倒地,其余侍卫察觉到时,不等他们过来查探,便也落得同那两名侍卫一样下场。

  天公作美,今夜刮了大风,几人借着风刮树梢之势行藏于树上,待解决完巡逻侍卫,才让后头的将士上来。那些将士没带火把,完全隐入夜色之中,十人一横排,八人一纵裂,形成多个“凵”字队伍,顾南召等好手在前头开路,他们就在后头跟着,无声无息,“凵”字队伍由点成线,再成弧形,复而成半圆,最后成圈。

  待禾岗山上的人发现时,以犹如瓮中之鳖,被困于圈里动弹不得,只能几几背对背站着,做困兽之斗。

  控制住那些人,顾南召示意其他人去查看帐篷里的东西,果不然都是精粮白米。有的因为处理不善发了霉,多少人吃不上粮的时候,这些粮却放在这里生霉。

  倒是怪了……整座山已经搜了一大半,护城军的人呢……

  “将军!西边!西边!”

  匀舒来报,脸色不太好,直接扶着树干作呕起来。

  洛北动动鼻子,“尸臭……”

  此话一出,顾南召吓的冷汗淋漓,提起脚步就往那头去。

  那是一处百丈高的沟壑,被数万尸首填满堆成一个山丘。

  顾南召倒吸一口凉气,合目单膝跪下,久久不能言语,自那日起,禾岗山改名——睡英雄。

  第二日下山之后,顾南召找来名册核对一番,望能有几个还活着,护城军里头,最大三十,最小十三,奈何护城军全数亡矣。

  顾南召带着一队人再次上山,足足三个日夜,才把那些人安葬完。再就是安顿文渊百姓,山上带下来的粮也够他们吃到开春。

  水渠挖好,耕地也翻新,已无后顾之忧,那便要开始秋后算账了。

  ……

  这日的勤政殿又落满了乌鸦,百官站定后一个个木箱子被抬进来。

  本是久久不上朝的太后,今个也坐在大殿上。

  “父后,儿子就开始了?”

  “陛下该做什么,就做些什么吧。”

  “嗯,德顺赐酒。”

  德顺扶持一挥,一众宫人捧着托盘而入。

  小皇帝大殿赐酒太过不寻常,要不赏要不杀,忠义侯第一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定国公、文渊侯这种则是悄悄把酒倒进袖子里。

  胆子小的一些文官吓得晕了过去,更有甚者觉得赐的是毒酒,自述罪行的,跪伏求饶的,逃出勤政殿的不在少数,皆被小皇帝下令拉去打二十庭杖。

  “诸位大臣,可好奇这些箱子里装的什么?”

  “德顺,打开。”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里头是一些玉器,第二个是铁矿,第三个装的是满满一箱子发了霉的粮食和一个琉璃酒盏,第四个是一箱铠甲渊。

  “这些东西,诸位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林大人,可是喜欢这些玉器?”

  “陛下!”

  “何大人,元起走私铁矿是何罪?”

  “陛下!臣冤枉啊陛下!”

  “安公,这琉璃酒盏!你可认得?”

  “怎会不认得!这是臣之物,怎得?陛下削了臣的封号不算,还要管臣的私物不成?”

  “认下就好,孤不甚高兴。”

  “文渊侯!”小皇帝语气渐冷下来,“这铠甲你可认得!”

  “陛下,这是我文渊护城军校尉的铠甲啊!可是我文渊出了什么事?可是哲合来犯?!”

  小皇帝合目,文渊侯,可真是临危不惧啊?!

  他走下高座,行至勤政殿门口,背对群臣问着:“诸位大臣,元起开国至今已有五十载,不少大臣都是两朝元老,可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陛下怕不是醉了!”定国公没好气冷哼一声,这小皇帝今日到底要做什么?

  “做孤该做之事。”小皇帝笑得瘆人,抽出门口侍卫的佩刀,电光火石之间,林、何两位大人已经咽了气。

  定国公大惊,直道:“陛下可是疯魔了!行苛政不算,在大殿之上斩杀大臣,陛下就不怕落得个暴君名号。”

  疯魔如何?暴君如何?

  “孤是元起的皇帝,杀几个犯了死罪的大臣可是不行?”

  说罢,他行至文渊侯身前,把文渊侯的罪状一一述出。

  “结党营私。”

  “走私铁矿。”

  “隐瞒旱地灾情,致饿殍满地。”

  “屠杀文渊护城军数万余人,弃尸沟壑。”

  “借赈灾之名压榨商贾,后藏粮至发霉也不派发!这些,文渊侯可认?”

  铁证面前,文渊侯还要诡辩:“陛下,冤枉啊陛下!这些是有人栽赃!”

  “你说物证作假,那么人证呢?”

  勤政殿门口的光虚晃了一下,一人身着素衣,捧着一个盒子进来。

  “顾贼!”定国公大喊一声,道出来人姓名。“还不来人,把这乱臣贼子拿下!”

  无人回应。

  “草民作证,文渊侯罪行皆实。”

  顾南召跪下,将手中之物举过头顶。“押送玉器铁矿的人已经画押,供词再此。旱地百姓,数千人画押告罪书在此。文渊护城军!五万人名册在此!”

  文渊侯再辩:“顾贼!你冤枉本侯作甚!陛下啊!定是这顾贼!定是他怨我告发他贪污饷银一事的,才捏造出这些东西!”

  顾南召脸上阴沉道:“禀陛下,文渊郡百名证人已在宫门口候着。”

  文渊侯向后退了一步,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浮出,几年来的帝将不和,都是假的……

  他顾南召为何对小皇帝忠心耿耿?

  小皇帝!凭什么能让顾南召对他忠心耿耿!

  文渊侯还想再辩,小皇帝不给他机会,直接提刀斩杀。

  定国公看的傲气一时全无,瘫软坐下。“先帝……先帝立有律条,公侯,公侯无死罪!”

  “国公爷,孤才是现在的元起皇帝。”

  小皇帝走回高座之上,用杯中余酒洗去刀上血渍。

  复而幽幽开口:“定国公,与文渊侯勾结,告知其王城布防,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然,孤念你是被人蒙骗,定,削去爵位,嫡系族人流放,永不得再回王城。”

  话音渐落,一殿大臣哆哆嗦嗦跪下,唯忠义侯腰杆笔直,他开口道:“陛下,敢问顾南召叛逃之事,应该如何处理?养私兵之事,应该如何处理?勾结山匪之事,应该如何处理?”

  忠义侯直视小皇帝等着他的回复,可没等小皇帝开口,就听太后说道:“忠义侯……不如这事明日再议吧,散了,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