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召出征前一晚,小皇帝心神不定,看着勾戈殿里通往将军府的密道暗门。良久,才把放到机关上的手挪开。

  左思右想着,又走到案前坐下提笔,写了就撕,撕了又写,直到太后宫里的人过来送参汤,他才静下。

  他在案前这一坐,直到天色泛白。

  德顺进来同他说:“陛下,顾将军已经去点兵了。”

  “嗯。”小皇帝心里知道,顾南召此次去西南定不会只是平复那么简单,战线一旦放长,他的粮草军饷都是问题。

  再看校场上,狂风吹的“南”字军旗猎猎作响,镇南大将军立于点将台之上,依旧是那身红裳银甲,威风凛凛。

  “将军,这是誓词。”军中少有谦和之音,不用看,顾南召都知道是匀舒来了。

  接过匀舒悄悄递过来的小布片,顾南召一观,密密麻麻的小字,也真是难为他能在巴掌大的碎布片上写下那么多字。

  “王……王……你这太过文绉。”说罢,把小布片拍在匀舒怀里。

  匀舒手忙脚乱的接住,嘟囔着:“我看书上都是这么记的啊……”

  “本将军又不是第一次誓师,拿走拿走。”说罢,轻轻踢了匀舒大腿一下,让他赶紧一边去。

  混在队伍里的李二牛看着,暗道一声:好家伙!难怪这匀舒小哥上次拦架的时候踹他,这毛病原来是跟顾将军学的啊!

  “咳!”轻咳一声,顾南召双手一背,丹田发力。

  “众将士听令!”

  点将台下的将士皆是一震,齐吼一声“哈!”,气势之盛!

  “出发!”

  匀舒叹气,腹诽着:是是是,将军不是第一次誓师,是一次誓师都没有!给个小抄还嫌弃……

  随后一声“将军”喊的怨念。

  大军开拔时,正巧日出东方,有将士狂喜,直说是个好兆头。

  顾南召转头去看匀舒,说着:“别念叨了!”

  “将军又知道了?”

  “你呀,以后少看点话本,你真当我在上面喊话,底下都能听见?”

  “?”匀舒杏眼瞪的老大,好像是这个道理。“可我看的是史书啊!”

  时候差不多了,顾南召一顿哇呀呀呀。“匀舒小将!随本将军!平那啊~西南!”目露凶光。

  顾南召是五月走的,第一封战报是七月来的。

  “报!首战告捷!”

  接着九月第二封。

  “报!西南失地复收。”

  再就是到了十二月,来的是顾南召的折子,他这次学乖了,上书求粮。

  折子是太后批过之后,再拿来给小皇帝看的。

  小皇帝看完,没有太大反应,暗探那边早就汇报过顾南召的动向。

  太后试探开口:“陛下,行军打仗的事,哀家不懂。但依哀家之见,顾将军此去以过小半年,陛下可要催催?”西南失地复收,留下部分驻军就是,再呆下去朝堂上定有人要作妖。

  小皇帝面上没什么过多情绪,唯唯诺诺应着:“是,儿子这就下旨召顾南召回王城。”

  心里则起怒意,太后既然忌惮顾南召要反,这次召回顾南召,怕是要发难的。

  这时,太后又说:“陛下,眼看这一年一年的过去,明年陛下也到弱冠,立后的事,不能再拖了。”

  小皇帝提笔的手一顿,在纸上留下些许墨点,扰的人心烦。“儿子,儿子……”

  是真的没有理由再拖了。

  “陛下同哀家说实话吧,陛下可是已有中意的后位人选?若是有,陛下说出来就是。”太后直视着小皇帝,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

  “可是那戚岚伽?”

  这话一出,直击小皇帝心头,让他呼吸一滞,太后怕是知道……

  “不!儿子……”

  小皇帝的表现让太后很失望,他可是皇帝,那么一个人,就能扰他心绪。他戚岚伽不过是在小皇帝为质时的儿时玩伴,在小皇帝却对他如此上心。

  若是以前,太后一定会训斥小皇帝一番,可今天,太后不怒反笑,一脸和蔼的说道:“时隔多年,再去找一个亡了国的世孙,如同大海捞针。可陛下执念如此,那哀家再去派人找找吧。”

  “只不过有一点,陛下要清楚,子嗣也是大事。哀家瞧着国舅家的念然,忠义侯家的乐璇,定国公家的馥清,都是极好的姑娘。”

  什么姑娘好不好的,不过是要制衡三家。

  “儿子……”

  小皇帝想要说些什么,太后直接打断。

  “陛下,先听哀家把话说完。戚岚伽,哀家会派人去找。那三个,陛下要不立后,要不纳妃。哀家话止于此,陛下自己定夺吧。”

  这次太后连小皇帝拒绝的机会也不给,撂下话便回了。

  小皇帝心里思绪万千,他知道这一次太后是认真的,但要他立后万万不能。

  太后做出让步去帮他寻戚岚伽,但也说明白能不能找到,那三个肱骨大臣的女儿他都得收下。朝中势力盘根错杂,太后所说是牵制他们的最好、最快的办法。

  现在小皇帝只希望太后别查出顾南召就是戚岚伽的事情,那到时候顾南召的命,是真的保不住了。

  心生愁绪,小皇帝写下让顾南召班师回朝的旨意,忍不住又写下书信五张,托暗探带去西南。

  八百里加急,不用两月旨意便能抵达西南边境,可送旨意的斥候硬生生走了三月余。

  书信和密旨是一同到的,匀舒把密旨藏好,就去检查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件。

  这种关头,生怕被自己人在背后捅一刀。

  匀舒打开那封信,却是后悔了,字里行间都是思念之情,可不就是一封……

  好想洗眼睛,不对!不能让那位知道他看了信的内容,怕不是要被挖眼的吧!

  想到这里,匀舒赶紧把书信和密旨塞到一起,牵来战马直奔山林里头。

  西南失地早已复收,但他顾南召可不想就此罢休,留下登记在册的三万余大军驻守西南,其余则化整为零,散于西南山地做口袋形状,慢慢向哲合边陲摸去。

  顾南召带着数千先锋轻骑率先摸进哲合境内,为后头队伍开路,待匀舒追上的时候,顾南召正遇上哲合的巡逻队伍。

  匀舒跳下马背,被摔了个跟斗,踉跄着爬起来。数名哲合士兵向他扑去,顾南召发现提起红缨枪,刺、撩、拨、拦!配合着匀舒,直取敌兵性命后转身投入另一边。

  “将军!密旨!”

  “将军!陛下有令!”

  “念!”顾南召心里有数,来的定是让他班师回朝的旨意。

  这……匀舒可不敢,跟过去帮着解决完哲合敌兵,把东西交给了他。

  顾南召皱眉接过,他的心思还在战中,草草看过一眼就拍给匀舒,不做理会。

  都打到这里了,回去是不能够的。

  见顾南召没有反应,匀舒试探着问:“将军可要回信?”

  毕竟陛下写了……

  他是不知道顾南召根本没看见下头的书信,看见班师回朝的命令后,只当剩下几张都是教训他的话。

  匀舒再次递过去,顾南召想了一会,接过最上头那张,用沾着血的手指在密令上写下两个字。

  “已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