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不要和神经病同行>第36章 (三十六)天降系和青梅竹马哪个比较有胜算

  顾笙在遇袭之后,脑海中首先浮现的,便是花韵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早该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六……六师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树林中有人,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却不采取主动。恐怕目的不在赶尽杀绝,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为什么?”李丘思索了好一阵儿,才恍然道:“沈公子!七师兄他们有危险!”

  不错。

  对方是冲着沈般来的,并不会与他们多做纠缠,因此莫小柯那边的情况应该更加严峻。

  原本他们一行人还在官道之上,突然间便有几个白衣人从路的两侧冲了上来。对方准备充足,逼得他们节节败退。

  待顾笙等人被引来这片树林之中后,这里便突然无端地起了雾,让人找不着东西南北。到现在为止,他们一个照面都没能对上。但只要一往包围圈外面冲去,就会冒出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衣人与他们交手,兜兜转转后把他们绕回原地。

  没想到高山流水庄劝说不成,竟会出此下策。如此强取豪夺,与邪道的行径又有何分别?

  “该不会是撞鬼了吧。”有弟子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这些人神出鬼没的,穿得和办丧事一样,身上还都挂着铃铛,看着实在瘆人。”

  顾笙皱了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过这副打扮的确有些不同寻常,若是他们平日里也都如此,那么难怪沈般也不觉得自己白衣黑箱有哪里欠妥。恐怕在他看来,这才是正常的,其他人才是不寻常。

  “你看那树上是什么东西?怎么白花花的一片。”有人指了指他们的头顶。顾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白绫挂在枝头,如同旗帜般迎风舞动。

  “在这里等我。”

  提气轻身,跃上枝头,顾笙站稳后扯了扯白色的绢布,发现它被人为地绑在树枝上。

  这莫非是高山流水庄用来交流的记号?

  按理来说,被困在雾气之中,双方视线所受的阻碍应是一样的。但他们像是迷了路的瞎子,对方却能畅通无阻,想来是留下了能够确认方位的标记。

  想到这里,顾笙心中一动,手指顺着流水般的白绫滑了下去,然后在布匹的末端,触到了一个金色的铃铛。用手摇了摇,却听不到声响,仿佛一块大石安静地沉入湖底。

  当顾笙带着白绫一同从树上落下时,其他弟子们纷纷围了上来:“六师兄,你可曾发现什么?”

  顾笙摊开掌心的铃铛:“我想那些白衣人应该与这金铃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因此能够感应到它被风带动时的声响,并以此确认方位。”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如挖个坑埋了吧。”李丘提议。

  “……也好。”

  解决这棵树上的金铃后,顾笙又向其余弟子下达了指令:“大家注意四周,若是发现了相似的装置,便立即拆除。”

  只是既然这铃铛如此重要,为何会用白绫做成装置,这样难道不会更容易让人发现吗?还是当真避世到了连常识都不懂的地步?

  若说沈般是这样,他是信的。可若说那名为花韵的姑娘也是一样,他绝对不信。

  众人处理了白绫和铃铛后,便继续前行,这期间又寻到好几个挂在枝头的铃铛。眼看着雾气也淡了许多,看来他们已经接近这片树林的边缘了。

  “情况不对啊六师兄。”李丘小声在顾笙耳边道:“之前几次当我们走到这般地步的时候,都会有白衣人出现。现在还没有动静,莫不是他们在前面等着我们,打算一网打尽?”

  顾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先继续往前走罢。”

  雾气逐渐散开,众人逐渐能够看清面前的景象,提了一路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精神一放松,五感也跟着迟钝了不少,直到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有弟子疑惑道:“奇怪,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是啊,我也闻到了。像是女子的脂粉味儿,甜腻腻的,就像沾了酒一样。”

  香气?

  顾笙嗅了嗅湿冷的空气,却除了草木的馨香之外,什么气味都不曾闻到。

  不好。

  “所有弟子闭气,立刻离开这里!”顾笙高声喊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香气如同陈年的好酒一般一沾即倒,已经有弟子摇摇欲坠,无力地倒在了地上。顾笙暗道不妙,一直站在他身侧的李丘也已经中招,正好朝他这边倒来。他连忙将他扶起,点了几个能够封住药力的穴道。

  “李师兄!醒醒!”

  见怎么叫都不曾有反应,顾笙一咬牙,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卑鄙。

  树林里面一片安静,几个道方门的弟子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一个个的皆不省人事。过了好一阵子后,才有几道人影从四面八方的树后走了出来,为首的女人正是花韵。

  “差不多了。”她扫视了一圈这满地的人后,指向了顾笙:“这个带回去,还有用处,其他的留在这儿就行。”

  “右护法,这毕竟是道方门的关门弟子。若是被我们劫去,是否有所不妥?”一旁的弦秋不禁问道。

  最重要的是,这并不在花韵让他告知花沁长老的计划之中。

  “无碍,责任由我承担。”

  见她如此坚决,弦秋也不得不从,于是令两个弟子上前扶起了顾笙。花韵也跟着走上前去,对着顾笙左看右看,然后拍了拍他的脸颊:“果真是好看的,比之庄主也不落下风,难怪会让沈般一直念念不忘。”

  一旁的高山流水庄弟子噤若寒蝉。

  这边花韵又从腰间取出了个锦囊,从中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丹药,然后塞入了顾笙的口中。确定他已经服下之后,满意地拍了拍手,转过身去:“成了,给左护法发信号,看看她那边是否顺利。”

  “是。”

  就在此时,顾笙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双眼。架着他两个弟子未曾反应过来,便被他用内力震向两侧。花韵恰好背对着他,虽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转过身时,颈间一凉。

  “右护法!”

  弦秋等人刚想冲上来,却被花韵挥退。

  “倒是我大意了,早知便该先除去你手中的剑。”

  “花韵姑娘何必如此行事。”顾笙开口道:“若是想请顾某去高山流水庄一叙,直说便是了,何必出此下策。”

  “我说了你便会来吗。”

  “也不会。”顾笙摇了摇头:“还请姑娘让你的伙伴停手,解开我师兄弟们所中之毒。”

  “你竟然也会耍诈。”花韵不服气地说道:“你是怎么解开天心香的药性的,还有方才我喂你吃的九红露,我明明亲眼见你吞下去了。”

  “这便不劳姑娘费心。”

  花韵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心里又有了主意:“我还是不信你会杀我。”

  “的确,顾某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那我为何要怕你,又为何要听你的话?”

  旁边的高山流水庄弟子们听了后眼睛一亮,又蠢蠢欲动地朝两人所在的中心靠近。

  “若顾某实在走投无路,便只能得罪姑娘了。”顾笙从身上取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顾某的师弟在暗器药理一道有所建树,极有天赋。前些日子顾某遇袭,以防再出现同样的情况,便向他讨要了些东西过来。有让人奇痒难忍的粉末,也有让人浑身起满红斑永远也不会消的毒物。不过这一瓶是什么,顾某也并不清楚。”

  花韵:“……”

  “还有一瓶是化衣丹,但应该不在这里,所以姑娘无需担心名声有损。”顾笙接着说道:“最好的可能是自白剂,不过顾某不通药理,并不知道用量。用多了有致人痴傻的可能,所以先在这里先给姑娘说声不是。”

  “……若是这样我也不怕呢,你能耐我何?”

  “那顾某就当真没有办法了。”顾笙轻轻叹了口气:“但是即便只有我一人,也并非没有办法保住我这些师兄弟。只是顾某实在不愿与高山流水庄针锋相对,还望姑娘也能做出明智之选。”

  花韵的眼睛又转了转。

  她现在的确没有把握将顾笙一起带回去。

  若只带走沈般一个,即便能困住他一时,也难保能一直将他留下,不是长久之策。

  突然从远处的天空升起了一枚信号弹,它在天空中炸裂,红色的光芒如同灼灼燃烧的火焰。

  见此花韵眉头微微一皱:“沈般出事了。”

  听到她的这句话,顾笙握剑的手微微一颤。

  “顾公子可愿随我等去高山流水庄?”花韵转而对他说道:“先前的事情都是花韵的不是,但是我的同伴已经将沈般带回山上疗伤了。若顾公子不计前嫌,可带上师兄弟与我等同去。天心香的解药,花韵定双手奉上。”

  顾笙犹豫了片刻,然后道:“我要先见到莫师弟。”

  “行,那我派人先行一步,让你师弟先过来与我们汇合。”说完后花韵又摆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来:“顾公子,既然我也奈何不了你,你不如先把剑收起来吧。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我这些手下胆子小了些,你这样一直拿着兵器,他们心里头不踏实。”

  顾笙想了想,收回了宝剑:“方才失礼了。”

  在高山流水庄众人为道方门弟子喂下解药的空档,花韵又凑到顾笙身边,好奇地问道:“顾公子,有件事情我还是想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解毒的。我亲眼见到你的手碰到了铃铛,按理说你应该是中天心香最深的人才对。”

  果然,那扎在树上的白绫是有意为之。

  “姑娘是希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吗。”顾笙顺势转移了话题:“包括沈般。”

  花韵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他和别人可不一样,我带他回去是有正当理由的。”

  “什么理由?”

  “当初他离家时是逃婚走的,说好的亲事不结,人家姑娘名誉可都要因他而扫地了,自然要抓他回来。”

  顾笙一愣,下意识问道:“和谁结?”

  “就是罗家啊,回头亲事成了,还可以邀你们来喝喜酒。”

  顾笙:……

  要是路上没见过罗彤,这鬼话他可能也就信了。

  “罗家?姑娘指的可是罗家独女罗彤?”顾笙试探道:“可我曾听闻她早就有了钟情之人,又怎会与沈兄有婚约?”

  “那个人就是沈般啊。”花韵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撒谎:“罗彤喜欢沈般,整个高山流水庄和罗家都知道,不信你可以去问别人,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肯定是假的,不用问也知道。

  “既然你们早就想将沈般带回去,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这一点他一直想不通。

  当初他在京城与沈般初次相遇时,双方都是孤身一人。可看沈般的模样,没有丝毫被追捕的紧张感。若是那时高山流水庄便介入,那他们逃回道方门的胜算可能连一成都没有。

  花韵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我以为顾公子早就知道答案。”

  知道什么?

  “还记得我在客栈里曾说过的话吗,沈般从未对任何的人或事物产生兴趣。”

  他就像是个没有心的人。

  “我是看着沈般长大的,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生活在高山流水庄。可是他说离开就离开了,没有半点留恋或犹豫。”

  罗家的人、薛家的人,他都认得。但他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像自己和这些人从来都没有关系一样。只有自己需要秘籍的时候,才先想起他们来。

  “他是个很自私的人。”花韵的目光转向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他除了自己的好恶之外,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仿佛对他来说,只需自己孤身一人,多一丝牵绊挂在他身上,都嫌是累赘。

  顾笙不由想起他与沈般初遇时的情景。

  仔细想来,那的确根本不是什么“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狭窄杂乱的街巷之中,从一身血腥中抬起头来,却见到一片与四周格格不入的白。除却身后所背负的黑色匣子之外,孑然一身,遗世独立,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悲喜。

  那时候的沈般,看起来是有些……太孤独了吧。

  “我只记得姑娘还说过另外一句话。”顾笙开口道:“你说沈般可能与我所认识的他不一样。”

  京城初遇,在他危难之时出手相救。一路相护,不顾性命不惜代价。即便是重病之时,他也硬撑着赶来,让他免受鸿客居杀手的欺骗。

  无论沈般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谨记在心,绝不敢忘。

  “或许姑娘认识的沈般,的确和我认识的那个,是不一样的。”

  花韵将视线转了过来,有些好笑地道:“所以你还不清楚这个答案吗?”

  顾笙:“?”

  “沈般唯一喜欢的是你。”

  是这辈子前所未有过的执着与喜欢。

  她盯着顾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让顾笙的心头不禁一震,仿佛觉得自己的秘密被她看了个干净。

  如果连他的心都留在外面了,那他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能遇到顾公子这样的好人,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我的运气不够好呢。”花韵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盯着顾笙的表情,试图捕捉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痕迹。

  其实有一个在意的人也不错,至少这样他就有了弱点。只要顾笙在高山流水庄,他便不会再走了。

  美中不足的是,顾笙的身份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复杂。

  “所以顾公子就能这样心安理得吗。”她突然凑到顾笙的耳边,小声低语道,每一句都如雷霆贯耳:“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麻烦,却还心安理得地利用别人的感情。吊着他的胃口,却吝啬到连一点回报都不肯给。”

  “不是的!”

  顾笙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竟揪着花韵的衣领,似乎作势要去掐她的喉咙。周围高山流水庄的人都戒备地朝这里看了过来,就连几个已经苏醒的道方门弟子都是一脸惊讶。

  “是顾某失礼了,还望姑娘见谅。”他连忙松开了手:“顾某绝对不会作出利用沈兄的事情,这点还请姑娘放心。”

  “我只是说着玩玩,顾公子怎么还当真了呢。”花韵似乎完全没将他的失态放在心上,拍了拍自己留下褶皱痕迹的衣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当真是利用沈般,只要他自己开心,那也没什么错啊。”

  顾笙还是一脸戒备地看着她,似乎生怕她又丢出什么语出惊人的问题来。

  “一切回到高山流水庄再说吧,顾公子一路上奔波劳累,说不定睡个好觉后,想事情也会更清醒一点。”

  “……嗯。”

  的确。

  说来……他的确还欠着沈般一个答案。

  一个他潜意识中一直在逃避,最后却还是不得不面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