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外室撩人>第105章 番外二十一:前世

  余嫣见过南明帝后并未留在宫中, 而是去了特意为她安排的兴庆宫。

  她此番遇险,身边侍候人全都未曾跟来。虽一早就派了人去东周知会了同庆帝,但因路途遥远, 那些宫人一时间还到不了。所以眼下她身边侍候的, 除了一个半道收了的春花外,剩下的全是西凉国的人。

  春花从前是在黑风寨做军妓的, 在山庄里让她侍候是权宜之计。如今到了镐京萧景澄便另外拨了一批宫婢过来,专门在兴庆宫内侍候余嫣。

  管事嬷嬷姓严, 是萧景澄的心腹严循的母亲。听说她曾当过五皇子的乳母,也是宫里颇受人敬重的老人了。这兴庆宫外头有徐公公管着,里头大小事宜都由严嬷嬷盯着。

  负责侍候余嫣的贴身大宫女一个叫念夏一个叫忆冬, 都是乖巧伶俐之人。余嫣长途跋涉累得不轻,赶路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歇下来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于是便由人侍候着沐浴了一番, 又倒头便睡了下去, 一个午觉歇了好几个时辰。

  外间里忆冬和念夏忙着准备各种东西,顺便还会聊上两句。

  “念夏姐姐, 这个东周国来的公主怎么长得这般好看。”

  念夏就笑她:“怎么, 你一小姑娘也管人好不好看?”

  “那是自然,主子长得好看我们奴才侍候起来也更舒心啊。不过不知她会在这里住多久, 来日成婚后咱们是否也要一起跟过去?”

  她们两人在宫里都没什么靠山, 属于浮萍一样的人物。进宫当差几年了也没在哪个主子面前特别得过脸, 所以这一切能侍候未来的皇子妃, 她们也都很上心。

  这一下要是侍候好了,往后就是鱼跃龙门了。

  忆冬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朝内室张望了两眼,压低声音道:“这个东周公主心还挺大的,你说她真的能睡着?”

  念夏轻轻推了她一把, 示意她警言慎行:“咱们做奴婢的别管那么多,只消做好手头上的事就可以了。祸从口出你可知道?”

  忆冬挨了一句训后赶紧噤声,再不敢随意胡说八道了。

  余嫣睡了一个下午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精神,晚膳用得就不错。只不过一个人用餐总叫她觉得少了什么。

  想想从前在景阳宫她也是这般一个人用饭的,谁知不过短短半月她竟不习惯起来。

  她想有人陪她一起用饭,最好就是萧景澄。哪怕他吃饭的时候面无表情,有时候还有些冷冰冰。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身边多个人多一份烟火气息,也能让她安心几分。

  毕竟他是她在西凉最熟悉的人了。

  用过饭后余嫣见天色尚早,便叫人陪着在宫里四处走动起来。

  兴庆宫虽说不如大明宫那般气势恢弘,却别有一番雅致的意味。一路走过花萼楼沉香亭,又到了兴庆湖边吹晚风。

  过了一会儿管事的严嬷嬷走到湖边的亭子里来同余嫣回话,初时也就说一些宫里零碎的小事,余嫣当了这么些年公主,应付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后来严嬷嬷说完话后也不走,走上前来一边替她往杯中续茶,一面凑近了轻声道:“方才我家那个小子过来看我,叫我同公主传句说。一切皆好,公主尽管放心就是。”

  余嫣听到这话神情一凛,拿杯子的手不由紧了紧。不过她的情绪只一闪而逝,很快脸上又堆起了笑容。

  “多谢严嬷嬷,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这一定是萧景澄让严循来传的话。他今日刚刚回宫,必定提不出时间来自己这里,且他俩身份未明,她跟萧晟的婚事也还未解除,他自然不好堂而皇之地过来。

  但他答应过自己,余嫣便一直记得他的承诺,暂时安心地在兴庆宫住了下来。

  第一日过得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余嫣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夜里还做了两个梦,一个是梦到父皇和母后,另一个便是梦到了萧景澄。

  梦醒时她还有些不习惯,抬头看着陌生的房间和其间的摆设,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但很快她又顾不得去想这些了。起身后她要忙的事情不少,要学的规矩更是多如牛毛。张皇后派了几个教养嬷嬷到她身边来,专门教她成婚时要注意的各项礼节,以及往后做皇妃时该守的规矩。

  哪怕她是尊贵的东周公主,该学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东周如今势微需依附于西凉,这场婚事终究她是妥协的一方。

  好在那些嬷嬷对她极为敬重,教得也很是用心,余嫣又是公主之尊,并非不懂规矩之人。几个人在堂屋里坐了一早上,表面看起来一派宁静。

  用过午膳余嫣本是要午睡的,却因一个人突然上门打乱了她的计划。

  这人姓陆名云箴,听说是内阁首辅之女,前一阵子刚同大皇子完婚,如今便是名正言顺的大皇子妃了。

  无论余嫣接下来嫁给哪一位皇子,对这位陆小姐都要唤一声嫂子才是。

  陆云箴来的时候排场颇大,从王府里带了一众宫人过来,说是来给未来弟媳妇送礼的,那架势却像是女皇前来巡视一般。

  余嫣一见着她,便生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前在东周皇宫的时候,二妹余嬉每次来找她便是这个样子。

  表面看着平和实则暗藏汹涌。不光是余嬉,宫里的不少女子皆是如此。除了公主外还有那些个嫔妃。与她母后交后的待她倒是亲善,至于其他的那便说不好了。

  笑里藏刀之人不在少数,口蜜腹剑者就更多了。

  余嫣自小在女人堆里长大,一眼就能看出这位嫂子来者不善,于是面上立马堆起了笑来。

  就像余嫣猜的那样,陆云箴此番前来,自然就是来相看余嫣的。东周公主,论身份比起她这个首辅之女还高了一截,且又是联姻,不管是嫁哪位皇子那都必定是嫡子。

  陆云箴心里清楚,不管她怎么挣扎,往后都越不过这位弟媳妇去。

  她是庶子之妻,大皇子是没有资格争夺皇位的,所以她永远只能是个王妃。

  不像余嫣,她是有机会当皇后的。

  想到这里陆云箴搁在袖内的手不由攥紧了一些。从前,她也是有机会的,只是这个机会摆到了面前她却不知把握,白白任它从手中流走了。

  如今再想要抓回来已是千难万难。

  说什么她都不敢相信,三年前跟匈奴一战后失踪了的萧景澄能活着回来。早知如此她就该多等三年才是。

  如果她能嫁给萧景澄,那往后便不止是一个王妃那般简单了。看昨日他回宫后陛下对他那掩饰不住的关切与欢喜,只怕这太子之位不日便要落在他的头上了。

  而她跟萧景澄,从前是有婚约的。只不过她和陆家都按捺不住,没有下定决心赌一把,急匆匆就寻了大皇子成亲了事。

  那时候看起来这也是一桩美满姻缘,可当萧景澄出现后,一切就都成了虚无。

  大皇子再怎么宠妻体贴,也比不上萧景澄的一根头发丝。陆云箴看着眼前余嫣仙姿玉貌般的脸孔,嫉妒得已快要发狂了。

  她可是听说了,昨日萧景澄已向陛下言明,说要娶余嫣为妻。

  这事儿真是荒唐。明明说给了三皇子,结果现在要改弦易帜转嫁二皇子。这个姓余的女人究竟给萧景澄下了什么迷/魂药,竟把他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要知道她从前与萧景澄有婚约时,他也不曾对自己这般着迷过,见着她永远都是规矩而理智的。

  可他对余嫣,完全是失了心智的样子。

  大皇子回来同她说起这事儿,还说陛下很是震惊,手一抖便摔碎了一只和田玉碗。

  是啊,换作谁都会震惊不已。

  萧景澄若真这么一意孤行,只怕到时候张皇后和三皇子萧晟都不会善罢某休。

  想到这里陆云箴忍不住又看了余嫣一眼,心里也不由震惊于她绝世的容貌。

  一个女子美成这样,难怪男人为了她要争破头。陆云箴从小自负貌美,在这西凉的贵女圈里从前都是独树一帜之人。

  可如今被余嫣一比她的美便变得不值一提了。

  她克制着满心的嫉妒与愤怒,当着嬷嬷的面仪态万千地上前与余嫣行了平辈间的礼数,又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亲热,装出一副温良贤淑的样子来。

  这些嬷嬷都是张皇后身边的人,她今日的一言一行很快就会传到皇后耳中。虽说大皇子不是皇后亲出,陆云箴却还是很乖觉地早早就站到了皇后那一边,用心地讨好着这个与丈夫并不相关的婆婆。

  毕竟将来不管谁当太子谁继承大统,张皇后都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后。有太后替自己撑腰,她的日子便不会太难过。

  另一边余嫣看着陆云箴装腔作势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却并未戳穿她,也装得姐妹亲和的样子与她虚与委蛇。

  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嬷嬷们都不由暗暗叹服。

  到底是东周国来的公主,手段做派就是不一样。寻常人家的姑娘哪里是陆云箴的对手,只怕随便交手两下便要败下阵来。

  唯有余嫣以不变应万变,永远高高在上却又得体大方,弄得陆云箴都有些没了脾气。

  她送的礼余嫣一一照收,见着什么奇珍异宝都是一副平淡的表情,仿佛这些好东西她早已玩腻了一般。

  陆云箴说话满是弦外之音,余嫣像是听出来了又像是完全没听出来,引经据点四两拨千金就给人堵了回去。

  有几次忆冬和念夏在一旁听得差点笑出声来,连几个嬷嬷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气得陆云箴咬牙切齿。

  从小到大她还未在某个女人手上落过败绩,就是面对张皇后她也是张驰有道,能把对方哄得开开心心的。

  没想到今日在余嫣这里居然踢到了铁板,败得这般彻彻底底。

  可惜了她带来的那些好东西,简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陆云箴的脸色越来越差,拿杯子的手都在颤抖,几乎就要崩不住了。

  看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陆云箴突然提议道:“不知妹妹有否在这兴庆宫内逛过,不如你我沿湖走走可好?”

  余嫣听了眉心一皱,知道陆云箴这是有话要说了,于是她笑着应了一声。

  她倒要看看,这位未来的大皇嫂有什么悄悄话要同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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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沿着兴庆湖慢慢走着。正值盛夏满湖的莲花盛开,空气里裹挟着淡淡的花香,处处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

  湖边凉风阵阵,走着倒也颇为舒爽。身后自有人举着伞替她们遮阳,两人并肩走着从背影看还真像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但唯有她们自己清楚,这会儿是如何的暗中较量轻易不肯认输。

  相比起余嫣的云淡风轻,陆云箴显然更猴急些,刚走出几步便开始忆起了往昔:“嫣儿妹妹不知道吧,从前每到盛夏,这兴庆宫都是宫内贵人纳凉消暑的好地方。”

  “这般说来如今我占了这个地方,倒是害得贵人们要受热了。”

  陆云箴一怔,没想到她会往那方面想。她没接余嫣的话荐,自顾自笑道:“我还记得我儿时也常来这里玩。我母亲与娘娘家沾亲带故,便常带我过来给娘娘请安。那会儿我还小不懂事,来了宫里便到处乱跑,有一回就是在这兴庆湖边,跑得太急竟不小心撞到了二皇子。”

  说罢她扭头看向余嫣,明知故问道:“妹妹知道二皇子是谁吧?”

  “知道,萧景澄。”

  陆云箴听她那么冷静地叫出萧景澄的名字,心里浮起一丝醋味。

  这名字她无数个夜里翻来覆去不知叫过多少遍,却一次也没有勇气当着旁人的面叫出来过。每回见了他总是殿下殿下叫个不停,尊敬有余亲切不足。

  就像萧景澄对她的态度一样,看起来一步之遥,却怎么踮脚也触碰不到。

  她压了压唇角,还想再说两件跟萧景澄过往的趣事,就听余嫣在旁边问:“你撞上了他,他有没有生气?”

  “这个……殿下待人亲和,怎么会生气呢。”

  “那他对你可是不错。”余嫣叹了口气,喃喃道,“他对我脾气可大。动不动便给我脸色瞧,一会儿为这个生气一会儿又因为那个不高兴。就说前一阵子我让他喝药吧,他便百般推脱不肯喝,为了哄他真是累出一身汗。”

  陆云箴初听还没什么,越到后面越发觉得不对头,脚下一软差点跌进湖里去。

  幸好余嫣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姐姐小心,要是掉进去了可就麻烦了。这湖还挺深的吧?”

  “嗯嗯,还、还可以。”

  陆云箴一下子想起了那次撞上萧景澄的景象。其实这事还有后半段她没说,她那次撞得太厉害,一下子就把自己撞进了湖里。

  本来以为萧景澄一定会跳下来救她,没想到他居然连停都未停,只吩咐人寻会凫水的宫人将她捞起来。

  想起来就好生狼狈。

  可再狼狈也比不过方才余嫣说的那番话。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萧景澄那哪里是在同她生气,分明就是在同她撒娇。

  他那样天塌下来都不会皱眉的男人,又怎么会害怕喝药这种小事。男人对女人的态度陆云箴再清楚不过,他这分明就是要余嫣哄他喝。

  想起大皇子在闺房里和她撒娇讨好的样子,脑海里男人的脸慢慢变成了萧景澄那张令她难以忘怀的脸孔,气得陆云箴两眼差点滴出血来。

  这个余嫣,她这是想要活活把自己气死吧。

  陆云箴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原本她还想暗示自己同萧景澄曾有婚约。眼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借口身不爽急匆匆地便离开了兴庆宫,一个人回家生闷气去了。

  余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就这样也想来跟自己示威,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

  难不成她与萧景澄从前真有过什么,所以她才会这般自信地到自己面前来张牙舞爪?

  想到这里余嫣的情绪便蔫蔫的,一时间也不想回房去,索性在宫里胡乱走出来。还未走出兴庆湖便看到了一片竹林,靠近林子那一方的湖上还有一座竹屋。余嫣就踩着竹桥走了过去,进到竹屋里一看内里摆了张软榻,她便索性靠在榻上歇起觉来。

  这宫里内外只给她一个人住,除了她外剩下的全是奴才。她既在这竹屋里歇息,旁人自然不敢来打扰,一个个都守在竹林那边等着她的吩咐。

  念夏原本想留在屋内侍候,也被余嫣支使了出去,于是只能守在门口,背阳而立。

  余嫣原本只是想躺着歇一歇,没想到微风沾染上了湖面的水气,透过敞开的窗户飘进竹屋内,吹得人既凉爽又困倦。害她支着脑袋没多久便眼皮子就开始有些支不住了。

  抬手打了两个呵欠,看一眼外头还未完全西斜的日头,余嫣便躺下想着咪一会儿先。没成想这一闭眼就直接睡了过去

  风吹得她发丝乱飞,在细嫩的脖颈里来回乱拂,有点微微的痒又像是在挠拨人心一般。

  余嫣就着这股细微的痒睡得很深,直到这感觉越来越清晰,那痒就像生根发芽了一般,在她的周身不住地蔓延开来,搅得人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于是余嫣伸出手来在脖子里摸了下,撩开了那丝乱发。可不知怎的,那股痒意又顺势而下跑去了别处。

  起先是胳膊,再然后便是手背,紧接着一路往下最后停在了她的脚踝处。

  脚踝处没有头发,这感觉从何而来,难不成是风吹起了裙摆,才拂得她如此难耐?

  余嫣心头一颤努力睁开眼来,外面日头已要偏西,竹屋里不曾点灯,看起来就像被一团深红的烟雾笼罩一般,看不清面前人的五官。

  唯有轮廓清晰可见,他那一颦一笑皆刻在余嫣心里,哪怕睡眼惺忪也能一下就感受到他的气息。

  是萧景澄,他突然过来了,来得叫人意外叫人有些不知所措。余嫣躺在那里半眯着眼睛,脚踝上一阵阵的痒意传了上来,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忍不住瑟缩一下,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赶紧把脚给收回来。

  收得太快蹭到了对方的手指,莫名又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身体微微颤栗了两下,整个人又立马软了下来。

  余嫣嘤咛一声,只觉得自己在萧景澄跟前丢了面子,不由恼火起来。

  她坐起身来将外衫拉起,嗔怪地看着对方:“你怎么过来了?”

  “知你想我,我便过来了。”

  余嫣被说中心事面上一红,故意与他唱反调:“谁说我想你了,我在这边好得很,半分也不曾想过你。”

  “是吗?”萧景澄笑了,作势要起身,“既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打扰公主休息是我的不是。”

  余嫣见他要走,本能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萧景澄便停下步子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这般不发一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把余嫣看得羞涩不已,最终只能胡乱找个借口掩饰自己的尴尬:“你方才也说了,你打扰到我休息了。既然如此你怎能说走就走,不得留下来向我赔罪吗?”

  “好,那我便留下来。”

  萧景澄十分听话,顺势就坐到了软榻边,随即挑起余嫣的下巴在她的唇边轻啄一口:“公主要我如何赔罪?”

  “这个……”余嫣想了想才道,“替我捏肩吧,今日我有些累。”

  萧景澄自然没二话,伸出手来搁到了余嫣单薄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捏起来。边揉边道:“今日怎么就累了,是见了大皇子妃的缘故?”

  他不提还好,一提余嫣心里便有气冒上来。凭着女子的本能她也能看出来,陆云箴来找茬绝非只因她要嫁进皇家那么简单。

  好歹也是世家女子,若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又怎么会随意上门来找未来弟媳妇的麻烦。

  余嫣有预感陆云箴会这么针对自己,一定跟萧景澄有关。

  于是她直接开口道:“你与大皇子妃过往是不是有过什么?”

  萧景澄也不瞒她,坦然道:“是,我曾与她有过婚约。”

  余嫣听到这话心头就像被人狠狠拧了一下,立马痛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虽然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自己想是一回事,听到他说又是另一回事。

  她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平复了几分情绪,再开口时声音却依旧带着颤抖:“那、那你们曾经关系十分亲密?”

  萧景澄手里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不屑轻笑出声:“你也曾与萧晟有过婚约,请问公主与他关系亲密与否?”

  “当然没有,我与他又不相识,不像你与大皇子妃儿时总在兴庆宫相见,想来应是青梅竹马。”

  “哦,怎么个青梅竹马法,是否与你和那位贺公子一样?”

  余嫣听他提贺公子有些愣怔,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不由赧道:“这怎么能一样,我跟贺公子一共也没见过几面,每回见面也极守规矩,不像你与大皇子妃……”

  “我与她也一样。”

  萧景澄直接打断了余嫣的话头,“我与她也不过在这宫里见过几面,不曾有过任何逾矩之举。且我常长在外征战,哪里会与女子有所牵扯。与她的婚事乃陛下所定,如今她嫁了旁人,我与她的婚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余嫣听他提起也是好奇:“这陆姑娘既是与你有了婚约,为何又会嫁给大皇子。这期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哪里来的误会,不过是常人之心罢了。”

  对于陆云箴悔婚萧景澄半点儿没有不悦,反倒十分满意。这样一来他便不必再理会这桩曾经说定的婚事,一心只娶余嫣就好。

  当初陆家相中了他缠着陛下说定了婚事,萧景澄那会还在外跟着抚国将军在外征战,哪里来得及反对。待回宫时此事已成定局,陆家将话放了出去,他也不忍心坏陆云箴一个姑娘家的名声,于是便应下了这门婚事。

  那时的他还未与余嫣重逢,对任何一个女子皆没有爱慕之心,娶谁对他来说皆是一样。

  陆家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便默认了此事。

  没成想三年前他失踪后陆家便起了别的心思,生怕失了与皇家的婚事,急匆匆便毁了与他的婚事,将陆云箴嫁给了大皇子。

  听说这桩婚事陆家颇费心思,还用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虽说是大哥经不住美□□惑,但陆家也算是不择手段费尽心机了。

  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哪里还配入他王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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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箴越想越气,回去的马车上就忍不住红了眼眶。等回到王府之时,两只眼睛已是肿成了核桃,怎么看都是一副受尽委屈我见犹怜的模样。

  大皇子萧晃自小爱慕于她,能娶到心上人做妻子简直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所以对陆云箴极为珍爱,一丁点儿委屈都舍不得她受。

  眼见着她出门时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待回来时却是眼眶通红,当下他便急了。

  “云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萧晃一把将妻子搂进怀里,抬起她的脸仔细瞧。陆云箴虽对这个丈夫没甚感情,但惯来会做戏,当下便鼻子一酸,两滴眼泪便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这一下萧晃更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别只是哭不说话啊。谁欺负你了你同我说,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王爷,”陆云箴摇摇头柔声道,“妾身无事,就是被风迷了眼睛,王爷不要为我担心。”

  “你又哄我,被风沙迷眼怎么可能哭成这样。你别怕跟为夫说,不管是谁欺负了你,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陆云箴却咬唇不语,被萧晃逼急了也不会轻叹一声。最后萧晃总算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难不成是东周来的公主把你给气着了?”

  他想起来了,夫人出门前说要去兴庆宫见见未来的弟媳妇,还准备了一大堆各色礼品。结果趁兴而去败兴而回,怎么想都跟那个公主逃不开干系。

  “她是不是仗着自己的身份给你气受了?”

  陆云箴的脸色微微一变,故意低下头去小声道:“王爷,算了。人家毕竟远道而来,又贵为公主,我又怎么能与她相提并论呢。”

  “哼,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不过是个来和亲的丫头罢了,就算她真是公主也不能将你欺负了去。你且等着,为夫马上就为你去讨公道。”

  “王爷,”陆云箴拽着他道,“王爷别冲动,对方乃是女子,难不成你要这般兴师动众上门问罪?”

  她这么一说萧晃也觉得不妥,于是顿住脚步道:“那夫人你说怎么办?这气不能白白受了。”

  “我受些气无妨,只是这个余嫣公主看起来确实不简单。王爷想想她这才刚来,就已搅得二弟三弟失和,这往后可还怎么得了。”

  萧晃一下子就想起了先前在父皇那里听到了奇事,原本是说与三弟的公主,二弟居然直接向父皇上疏,说要迎娶此女。

  这事儿虽还未闹得满城风雨,但宫里传言已是沸沸扬扬。被抢了妻子的三弟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说什么也不肯将婚事相让。

  可二弟又极为强势,显然一副说不一不二的架势。偏偏他战功卓越,在诸皇子中立的功劳最大,谁也越不过他去。

  这三年因着他不在,匈奴屡屡来犯,西凉虽还未遭重创却也只能苦苦支撑。若非如此也不会想到要与东周联姻共谋大事。

  如今二弟回来了,匈奴之乱转眼就能被摆平,到时候他就在朝中的威望必定如日中天,被封太子也是指日可待。

  毕竟抛开功绩不谈,就是论现身他也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萧晃虽一早就绝了争夺皇位的心思,却还是不想让二弟过早地爬到自己头上。

  明明他才是长子,却要仰他人鼻息,想想真是憋屈。

  “那云儿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陆云箴拿帕子轻按眼角:“我一妇道人家,此事也不好过多插手,说起来还是要王爷从中说和才是。父皇肯定也不愿二弟三弟为一个女子失和。若他二人沉迷女子从此无心政事,于我西凉也不利啊。”

  “此言有理,区区一个女子岂能让她把我西凉搅得天下大乱,我须得同父皇商议此事才行。那按你看这婚事到底还要不要,又该令谁娶她呢?”

  “既是两国结亲,自然该言而有信。这婚事本是谁的就该给谁,王爷说对不对?”

  对陆云箴来说,余嫣嫁给萧晟,自然好过嫁给萧景澄。萧晟那样的纨绔哪怕再沉迷于女子,人到手后过些日子也就厌了。

  到时候让那余嫣整日忙着妻妾相斗,想想都觉得快活。

  至于萧景澄……

  “王爷,妾身听说暹罗要派使臣出访我西凉,还要送来他们的公主和亲,若能因此结两国之好,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对陆云箴来说,萧景澄不可能不一辈子不成亲,既如此便要想办法令他娶一个永远也比不上自己的女人。

  那暹罗不过是个弹丸小国,地处偏僻又山高水远,听闻那边的人皮肤偏黑行事也略粗野,所谓的公主只怕也比不上中原的女子肤白貌美。

  更何况那公主从未来过中原,哪里会说中原的官话,到时候真成了亲也不过鸡同鸭讲,夫妻间毫无趣味可言。

  这样一来萧景澄必定会记起自己这朵解语花来,她想同他再续前缘也少了一重障碍。

  一个番邦来的公主,哪里斗得过她一个土生土长的高门贵女。陆云箴想到此处按捺不住便要笑起来,顾忌丈夫还在身边,只能低下头去装温柔。

  “妾身多嘴妄议国事,王爷别生气。”

  “怎么会。”萧晃执起她的手,满眼含情,“夫人说得极为有礼,此事这么安排再好不过。”

  萧晃向来没什么脑子,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陆云箴算计娶她过门。虽说他是心甘情愿,但两人婚前那一档子风流韵事说出来总是不好听。

  也因为这事儿害他在父皇面前失了几分信任,这几年才慢慢弥补过来。

  结果父子关系刚刚有所缓和,被陆云箴一撺掇,他又开始头脑不清起来。

  第二日恰逢南明帝召几个皇子去思政殿说话,萧晃便趁机提起了两个弟弟的婚事。萧晟自小跋扈惯了,这几年萧景澄不在更是无人能弹压得住他,一听说和亲之事立马便道:“父皇,与东周公主结亲本就是孩儿的婚事,孩儿不求办得多么华贵隆重,只求早早成亲了了母后的心事为好。”

  他张嘴就抬出张皇后和孝道来,倒叫人挑不出错。

  可惜萧景澄不是个讲理的主儿,当即便怼了回去:“我与余嫣自小青梅竹马,当年我去东周时已与她说定了终身。此番重逢两情相悦,且我与她早已在肴山之中拜过了堂,想来母后也不会厚此薄彼亏硬生生拆散我们夫妻才是。”

  萧晟没想到他比自己还不要脸,居然也敢抬出张皇后来。都说后妈难当,继后也是如此。张皇后既不是萧景澄的生母,为免落人口舌自然不敢明面上对他做得太过。

  宁愿委屈自己儿子,也不敢委屈了元后唯一嫡出的儿子。

  南明帝一听就知道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偏偏他也无从反驳,被夹在期间颇为头痛。

  到最后只能黑着脸挑了每个人的错处一一数落了一番,到最后也没提这婚事究竟说给谁。

  萧晟沉不住气,气冲冲走出思政殿后便扬长而去。几个年幼的皇子则落在了最后面,战战兢兢哪一方都不敢得罪。

  剩下大皇子萧晃倒是主动叫住了二弟萧景澄,与他边走边聊起来。

  萧景澄知他的来意,不愿跟他拐弯抹脚,便索性开门见山道:“大哥若是想劝我,那便算了。成婚乃人生大事,绝不可儿戏视之。”

  萧晃便皱眉道:“我可从未想过令你胡乱娶妻啊。就是因为看重你的婚事,所以才想劝你慎重。这东周公主与三弟的婚事乃是两国说好的事情,有白纸黑字为证。你说你为了一个女子跟三弟失和,得不偿失啊。即便你真的娶了那公主,往后想起这曾经的婚事,心里不觉得别扭吗?”

  萧景澄听到这话嘴角微微上扬,他负手站在殿前,扭头看一眼萧晃。这一眼直把对方看得心头一颤。

  “大哥成婚之后,可有哪日觉得心中不快过?”

  “自然没有。”萧晃还未明白他指的什么,想起陆云箴的万般好,心中满是欣喜,“你嫂子乃是温良谦厚之人,我此生得她别无他憾。”

  “那就好,大哥既是不介意她从前与我的婚约,夫妻和睦鹣鲽情深那是再好不过之事。我与她当年定亲的白纸黑字已然毁掉,大哥不必记挂,此事往后也无人再会提起。小弟祝大哥大嫂永结同心瓜瓞延绵。”

  说罢他微微一笑,转身便离开了思政殿。剩萧晃一个人站在那里,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刚刚那是什么意思,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娶的女人原本与他有婚约是吗?

  巳时的日头正烈,萧晃站在日头下面却平白出了一身冷汗。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陆云箴原本是要做萧景澄的妻子的,是他趁着二弟不在宫的这段日子横刀夺爱,把人给抢了过来。如今他又怎么有脸提醒他不要去抢三弟的妻子呢?

  说来说去这事儿的根源竟在他头上,如果他没抢走陆云箴,今日二弟便是有婚约之人,三弟与东周公主的婚事自然也顺理成章。

  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他而起啊。

  萧晃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吓得再不敢多言一句。

  另一边萧晟回宫后却是越想越气,长这么大他虽从未在萧景澄手里讨到过好,但也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可是成亲的大事,一辈子只一回的大事。他怎么能将自己的妻子拱手让人?

  更何况余嫣是那般得容色倾城,让人一见之下便念念不忘。别说她不过是在肴山之中与二哥拜过堂,就算她已经嫁了二哥做了人妇,只要他想也一定要把她抢到手。

  别的都可以让,唯独这美人他说什么也不会相让。

  想到这里萧晟立马坐轿出了宫,到了外头后便换乘了快马,一路朝着兴庆宫疾驰而去。

  管他什么婚约什么拜堂,他现在只想赶紧把小美人搂进怀里好好亲热一番。到时候他把生米做成了熟饭,看看他那个二哥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若是能趁机将余嫣的肚子搞大,那便更好了。

  萧晟想到这里扬起手中的鞭子重重打了下去,跑得愈发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