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冲动!你别冲动!”

  之前没什么反应, 出了潮州后,邵准就挣扎着要回去,两眼通红的扒出佩剑, 恨不得一刀捅死晏汀。

  “我要去杀了她——”

  傅少奇:“……”

  “她背叛了我!她生了与别的男人的孩子!我要杀了她!”不知何时, 血丝早已爬满眼眶,他死死揪着傅少奇的衣领,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我要将她和她的野男人一起挫骨扬灰!”

  傅少奇拉不住索性也不拉了, 他撒开邵准,由着他上马返回城中,邵准骑上马后, 快马加鞭的跑了几百米, 然后又跑了回来, 最后从马背上滚到地上,痛不欲生的对着土地痛砸几拳,把怒气和不甘全发泄出来了。

  这个样子倒是要比在军营四年不死不活的强些!

  等他宣泄够,傅少奇才过去,单膝蹲地,语重心长的说:“就没可能是你的?”

  晏汀在皇宫时,经常会号平安脉,当时没有有喜的症状, 而且那小孩生得也不像他,眼睛嘴巴鼻子都不像, 所以不可能是他的小孩。

  傅少奇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其实晏汀也没有错,她再嫁他人生儿育女, 又有什么错呢?只是邵准这边可能又要难过一阵了。

  天乌麻麻的盖下来时, 邵准收起不值钱的泪水, 一跃翻上马背走了。

  傅少奇追上去问:“人不要了?”

  邵准狠着眼神说:“不要!”

  她都那么不稀罕他,他凭什么得要这样的女人?天底下的美人那么多,他凭什么要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是生了孩子的女人!不要了!

  傅少奇反而发笑:“可别后悔。”

  邵准回头瞪了他一眼。

  另一边的晏汀带着嘉兴公主留下的孩子在清风堂后院挖了个坑。

  小孩欢快的用手刨开土,回头却发现娘亲眼泪汪汪,小孩瞬间噘着小嘴贴上去哄。

  晏汀勉强挤出笑容摸摸小脑袋,然后将邵准送给她的佛珠,用白手帕包好放了进去,灵位上写着——瑾王两个字。

  想起来爷爷离世时也是如此,小孩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娘亲又为什么要默默流眼泪了。

  他奶声奶气的问:“娘亲,他是死了吗?”

  晏汀点点头。

  小孩帮她擦了擦眼角:“怀安应该叫他什么呢?”

  晏汀想了一下:“舅舅。”

  小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正他感觉到此刻的娘亲很脆弱,他只能用小手搂紧晏汀的脖子,把小脑袋贴上去试图哄好她。

  晏汀一笑也蹭了蹭。

  好半会儿后,怀安问晏汀:“娘亲,我们何时去安鋆找爹爹啊?怀安真的好想见到他啊。”

  晏汀笑着蹲下:“很快就可以了。”

  小孩的眼睛又亮又干净。

  “真的吗?”

  晏汀点点头:“嗯。杖打完了,再过一两个月,等国事一定,娘亲就带你去安鋆找你的亲爹爹,届时你就能与家人团聚了。”

  小孩格外单纯的看着她:“那娘亲会留下吗?”

  晏汀摇了摇头:“不会。”

  “为什么啊?”小孩撒娇的抱住她的腿,“怀安不想与娘亲分开!娘亲要和怀安一起留在爹爹那儿!”

  这四年,怀安可以算得上晏汀心里唯一的慰藉了,若非有他在,晏汀也不可能在晏父离世、白芷被亲人找到接回家后,还能支撑下去。

  可她到底与这孩子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怀安是嘉兴公主与安鋆王的孩子,她答应了嘉兴要把孩子送还安鋆的,倒是怀安跟着他父亲,她一个外人,留在皇宫又算怎么回事。

  可这个道理,小孩不会懂。

  -

  朝中一听邵准没死,而且在军队立了大功,现在人已经到洛阳了,他们委实是吓得不轻,尤其是当初沈婧娴被杀时,不少上奏疏弹劾过邵准的人,都是人人自危,生怕他回来打击报复,最忌惮邵准的,莫过于太子殿下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可谁能想到,邵准竟然能从地狱般的战场爬回来,而且还成了一国的大功臣。

  在邵准没有回来之前,太子这边已经愁得脸色发青了,他在东宫门客的建议下,提早在回洛阳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不少的死士,想要抢在邵准回京之前,先屠之而防患于未然。

  却也没想到他命如此之大。

  “都是一群废物——”

  东宫里乌泱泱的跪着一群人,自长使战争发生转机后,太子这边的情况就不容乐观,脾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大,东宫里不少人如履薄冰。

  太子推翻了案台还不解气:“就那么一个人,你们二十多号人都解决不了?本宫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

  “有活着回来的吗?”

  “……”

  “一个都没有?”

  “都……都被瑾王给杀了,他出手快,再加上身边又有傅少奇帮忙,我们的人,压根就动不了他。”

  太子门客见状一脸阴险的说:“既然暗杀不成,太子殿下倒不如让国公发动大臣们联合上疏弹劾瑾王,毕竟……沈婧娴死在他手里边,只要殿下能成功翻出这件案子,瑾王他就永远也翻不了身来。”

  太子睨了门客一眼示意他去操办。

  国公早已年迈,早就已经不上早朝了,太子门客便去找国公府的大公子,撺掇着大公子联合几名大臣上奏折给皇帝,请求皇帝惩罚瑾王,第二日皇帝拿着这本奏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骂了一顿。

  “瑾王是犯过错没错,可是朕,已经惩罚过他了。”

  “可……”

  “整整一万的排头兵,如今回来的总共也就八人,八人之中三人断胳膊少腿,一人没了眼睛,剩下的四个人也是落下一身的疾病,你们去了能活着回来试试。当年瑾王错杀沈婧娴,朕给了国公一个交代,将自己的亲骨肉,送去了这样一座人间地狱,当时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是同意了的,现在他凭自己的本事回来了,他不仅自个儿回来了,还带着朕的二十万大军一起回来了,而你们,却要朕惩罚这样一个功臣,这就是朕的社稷之臣吗?”

  朝堂之下一片死寂。

  “瑾王!”皇帝回到龙椅,“放火烧毁敌军粮草,又率领三千派头兵,夜袭联军军营,斩杀首领数人,这为我大燕的社稷做出了巨大贡献,他!不仅是朕的儿子!而且还是我大燕的功臣勇士!你们谁胆敢再提四年前的事,一并以罪论处!”

  “是。”

  “明日大军回城,朕要亲自去接。”

  翌日洛阳城门大开,赫赫扬扬的王师军队霸道开路,老百姓们纷纷热烈欢呼相迎,皇帝与一众文武大臣站在洛阳城门口处相迎,都翘首以待的伸着脑袋往前看。

  傅少奇一早就弃马至皇帝跟前请安问好:“陛下。”

  已经足足四年没见了。

  早已望穿秋水的嘉顺牵着手里的小孩暗自低头抹了把眼泪鼻涕。

  小孩兴奋的回头问:“那人就是爹爹吗?”

  嘉顺点头撒手放他过去。

  小孩冲过去却戛然止步,他没出生时傅少奇就去了长使,自打有记忆开始,关于父亲的消息,都是从旁人口中得到的,他只知道自己有个身材魁梧的爹爹,正在前线保家卫国,是个统领五十万大军的将军。

  傅少奇瞧见小孩,又看了看小孩身后的女人,当即明白过来,他伸手一把掐着小孩的腰,举得高高的。

  这时小孩绷不住的哭着钻他怀里喊了一声:“爹爹~”

  “好孩子。”傅少奇搂过嘉顺,也算是一家人团聚了。

  其他人在一旁也是看得两眼湿润。

  皇帝:“瑾王呢?”

  问完话,傅少奇侧身往后看,原本整齐排列的甲士,齐刷刷的让出一条道,道路中间一玄衣男子,明明只是稍稍收拾,却贵气十足,他洋洋洒洒的走过来,微风吹乱些他的头发,也吹动了城楼上万千少女的心,多少积攒的兴奋、恐惧与忌惮,在这一瞬间呈星火燎原之势,而少年唇角上的那一抹浅笑,从来都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更加不会放在心上。

  他的步子迈得格外随意,慵懒中却少不了三分不羁。

  看来这四年非但没有磨灭他身上的戾气,反而是加重了他骨子里的那股叛逆与邪气。

  太子不自在的吞咽口水往后退了一小步。

  少年目光直白,脚步更加坦荡,锋芒毕露,逼得那些曾经想要陷害,或者对他有打击想法的人,纷纷夹起了尾巴,不敢抬头去直视。

  刺目的阳光远不及他万分之一。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少年才敢孤身一人直抵三军巢穴一举捣灭了他们想要侵吞大燕的白日梦。

  这段路不算长,可时间格外漫长,邵准来到皇帝跟前时,余光扫过那些,连和他对视都不敢的人,心里不禁冷笑一声——他们也配叫他去死?

  太子心虚,眼神闪躲。

  邵准含笑把目光挪到皇帝身上,四年的时间,苍老的不是身在虎穴的他,而是眼前这位白发过半的老头。

  皇帝这几年在洛阳过得确实不怎么如意又要记挂长使的战事,又得提防太子夺权篡位,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一地的琐事蹉跎老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让傅少奇乘胜追击的原因。

  他只想安稳的度过后半生,至于那些开拓疆土的丰功伟绩,就交给他的子孙后代吧。

  他要让傅少奇与邵准回来,只有他们二人在身边,皇帝才能安下心来享富贵。

  “罪奴叩见吾皇。”

  皇帝伸手扶起,又亲昵的牵过他手,对着三军将士,与文武百官讲:“自今日起,瑾王改为晋王,冕九旒,旒九玉,俸10000石,赏奴仆一百人,珠玉二十箱,另赐晋王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晋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回头一把握紧邵准的手。

  邵准淡着眼眸没给反应。

  只是后方的太子已经咬牙切齿了。

  邵准当时获罪,瑾王府的奴才,都被打发去了别的地方,如今旺儿回来了,其他的人全换了新的,旺儿一见邵准,路都走不稳,两眼汪汪的低头啜泣,许久都没缓过劲来。

  邵准一脸冷漠的等他哭完。

  旺儿知道自家主子没这么好的耐心,这才勉强收起泪星子,把这四年洛阳城的变化讲给他听:“……朱时仲被派去了关内道,朱时伯前年和朱母一块得病死了,噢,宫里的王夫人,眼下已经被封了淑妃。”

  他说完许久也不见上头有人回应,小心翼翼掀眸看时,发现上头的人眼神漆黑,似乎是在想什么事。

  忽然——

  邵准一开口,沙哑的声音,吓得旺儿颤了颤。

  邵准毕竟当了足足四年的排头兵,也确实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暂且不说,他那嗓子哑得厉害,莫名有一个少年饱经沧桑的老成,却又不失动听。

  “你去帮我办件事。”

  旺儿掀眸:“何事?”

  邵准皱着眉头:“你去岭南走一道。”

  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