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呼, 寺里的窗户关不太紧,便有嗖嗖凉风闯进来,佛印寺一向崇尚简朴, 竟连个地龙也没有, 寺里的师太见她怕冷,好心端来了火炭,只是眼下已成灰烬, 庙里环境不太好, 冷风直通过墙缝往人骨头里钻。
晏汀缩着手脚依旧一身冰凉,忽然背后一股热气靠近,她微微侧头,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他也刚洗了澡, 身上有皂角的味道,还有寺庙里独有的香火味。
她真的笨死了,这样才更好欺负呢,只要他从背后抱住,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晏汀呼吸极浅,不过不大能睡着,毕竟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尤其是身.下那簇火。
他躺平盯着天花板问:“你什么时候与他勾搭上的?是在万寿山被我撞见那次还是更早之前?”
晏汀没回。
这有什么可回的, 不管是在万寿山还是更早之前,左右不过是她为了逃他的权宜之计。
见她不应, 男人侧目,她的脖颈极白, 还没成型的胎毛, 看着略有几分稚气。
他又问:“如今你睡哪儿?”
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
晏汀依旧不回。
他便笑:“不知道地儿, 孤明日怎么送你回去?还是说,你想跟着孤回瑾王府?嗯?”
反正他已经找到了她,地址迟早也会扒出来,她藏着掖着也没几个意思。晏汀扯唇道:“北街。”
“北街?”俊眉上挑,“难怪了!”
北街离瑾王府甚远,再加上那处偏僻,集市也不多,并且据他所知,裘逸轩是没有房产在那儿的,那也就是说,北街的宅子是他为了藏晏汀特意买的。
真是好手段啊!看来两人在去万寿山前恐怕就已经商量好了吧!否则又怎会如此迅速搬去一处空置已久的宅子,又搬得那样迅速那样神不知鬼不觉。
想着他拳头更紧。
过了一会儿,窗外白光乍泄,想又是下起了大雪,大雪映照,如白昼般。他看她:“裘家的人可知道这件事?”
晏汀抢来些枕头:“自然是知道的。”
邵准冷笑:“真知道?”
晏汀不懂他为何发笑,小腿一抬又一压,把脚头的被褥给扎压实了,她这一动作,邵准自然也瞧出来她冷,却也没有做什么。
他阴阳怪气的说:“我可是从来都没听说过裘逸轩要娶什么人或者纳什么妾啊!”
晏汀眸子一闪,虽有些许疑惑,可就是不着他的当。
邵准复笑:“难不成你岭南第一大美人清风堂晏神医的女儿就要去给人家做外室?”
涉及家族尊严和面子,晏汀再也忍不下去,她翻身目嗔他:“你胡说什么?”
什么外室?
他饶有兴致的撑着下颌笑意很浓:“哦?不是?昨日仆射家的去过丞相府,可知是为了何事?他是去与裘丞相约定婚姻的。”
晏汀并不在意:“他要娶就娶好了。”
反正她只不过是想借裘逸轩躲开邵准罢了,是完全不会在意裘逸轩娶不娶妻的,只要等邵准对她的兴致一过,届时她再与裘逸轩合离,带着裘父与白芷他们一起回潮州。
忽然此时邵准脑海中飘过裘逸轩从前为裘薇熙辩解时说过的一句话——若娶个媳妇儿回家,她不吃你的醋,恐怕是因为她对你是毫不在意。
竟然在听说裘逸轩要与他人定亲时如此淡定,看来也没多少的情意在里面,还不如他一句“外室”感情来得猛烈。
想着他心情稍好。
又念:“不是养在外面见不得人的外室?既然不是,那为何裘家不知道有这么个你的存在?裘逸轩好说也是洛阳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是头一回要人,怎么着也是桩轰动洛阳的大事啊!”
晏汀被他堵得实在是找不出话来辩解。
细想下来,此事确有蹊跷,裘逸轩要纳她,似乎并没有按照规矩来,既没有带她回裘府见丞相,也没有告知任何人,此番做派,倒真像是养了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在外。
“还敢说你不是做了他人的外室么?”邵准含笑捏着她的下巴,粗粝的指腹揉着她的红唇,“放着好好的瑾王府不去,偏要去给人家做外室,晏小姐啊晏小姐,你真是好生堕落!”
“你……”晏汀抬手让人擒住,她这反应,邵准也知道,此事她准是被裘逸轩给诓了,紧接着他猜想道,“你可知他为何要这样做?孤也是个男人,男人的心思最能明白了,倒不妨替你猜一猜。孤猜他呢,是既想得到你的身子,却不想惹上麻烦,毕竟你身份特殊,现在又执国丧,丞相府那边也不好交代,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将你养在外面当个外室,每夜解一解口舌之欲……”
他捏她唇,晏汀红着眼睛躲开,又是一滴香泪落下,他依旧不放过,一把搂住她腰:“到时候玩够了,随手一扔就是,左右不过一个外室,供人发泄的物件罢了。”
“你……”
一股清流淌落,她心里苦涩。她只顾着想法子躲邵准了,却忘记往深处想其他事,若非邵准今日说了这样一番话,她恐怕都反应不过来这件事,也知道自己让裘逸轩的话给骗了。
他明明是说纳她为妾帮她躲避邵准的。
外室!
他竟然敢骗她过去做外室!
她当初想的是,如今没人能护她,邵准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为了能躲避这个混世,她只能做出暂时寄人篱下的决定。
而裘逸轩看上去似乎很合适,以裘家在朝中的权势,要护住她似乎不难,而裘逸轩这个人,性子看着极其冷漠,对她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想法,再加上他主动买宅子安排她在外面住,不让她牵扯进裘家的是是非非,处处体贴的做法,确实让她一时间被蒙住了双眼,她以为裘逸轩婚后也不会动她的,就算她做了他的妾,也是个可支配的自由身,所以才会答应下来的。
可谁又能想到……
他明明那样再三保证过的!
外室!
好一个外室!
她疼得心口绞痛。
邵准继续说:“你这女人可真是放荡,一生到底要跟几个男人?孤还伺候得你不舒服么?怎还不满足?说说,孤要怎样才能喂饱你?”
“你不要再说了!”晏汀只想自己冷静冷静,便用双手捂住耳,“我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他眼眸冷却,半晌没说话。
明明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可他怎么感觉心脏那块钻心的疼呢?裘逸轩这畜生!竟然敢诓他的女人去给他当外室!他都没舍得欺负的人!就让他这么个侮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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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瞧见裘逸轩折路返回宅子后忙去问:“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裘逸轩深色冷漠:“你家小姐是一个人去的佛印寺?”
白芷一愣:“是奴婢送她过去的。”
裘逸轩接着追问:“那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白芷:“……”
他粗暴推开卧室的门,晏汀房间内收拾得很干净,衣架上还放着晏汀的衣物,他上手拿了一件,隐约嗅到一股余香。
白芷心慌得厉害,生怕他知道邵准的事。
裘逸轩回头瞅了一眼双脚打颤的女人:“她什么时候回来?”
白芷结巴道:“大概明日晌午。”
他重复问了一遍:“明日晌午?”
白芷忙点头:“是。”
“那好。”男人在床边坐下,“那我便在这儿,亲自等着你家小姐回来。”
“这……”
“嗯?”
白芷摇头:“是。不过,大人不如先去客房休息。”
“去客房?”他话里含笑,“我买的宅子,这儿我睡不得?”
“自……自然不是。”白芷其实也没少见这男人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当时她家小姐还是朱夫人时,裘逸轩带着禁卫军前来调查朱二夫人的死,那一刻她就打心底里畏惧他,眼下更是不敢惹。
晏汀的床很软,比他睡的软多了,也不知是铺了多少层棉花,隐约能闻到一股幽香,这香味他离晏汀距离近时也能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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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风雪虽停,可路面雪深没过膝盖,晏汀亦步亦趋的跟在邵准身后,她在大雄宝殿礼早佛时,邵准吊儿郎当的靠在门边盯着她。
他盯了数秒而后垂眸。
师太前来送行,拿着圣水,用竹叶在她额角上轻轻点了两下,默默替她念了几句经文。
晏汀诚心一笑:“多谢师太。”
师太与她私交甚好,也不吝啬多说几句:“晏施主,老身在这儿送你一句话,花自飘零水自流,不必庸人自扰。”
晏汀低眸受了那第三下圣水。
师太往邵准方向看:“这年头,肯在这寒冬腊月的爬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石阶的男人,放眼整个大燕国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了,晏施主可不要错过啊。”
晏汀一笑:“那我岂不是要常伴青灯?”
她每月都要爬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阶石阶来礼佛,难不成她就是尘缘已了一心向佛?同样的道理,他肯过来,就一定是因为在意她?未必吧。他心底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师太微愣,转而笑道:“施主是有大智慧的人,但愿也能看得清自己的心。”
在下山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佛印寺的院墙,邵准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他总感觉晏汀藏着什么秘密在佛印寺,这是她今日数回往佛印寺后山的墙院里看了。
她原本上山就是来给嘉兴公主安胎的,可邵准也在,她为了不暴露嘉兴公主的事,也只能先抽身离去,等下次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过来,只是下次再过来,少说也得等年后了,再过两天,洛阳城就彻底不给人出入,有令牌也不顶用。
邵准见她心事重重一路上也没开口主动找话。
他来时是一个人骑马来的,回时乘的马车,过洛阳城门时,让人给拦下了。
守城将绕着车身转:“哪里来的?车上坐的又是何人?”
车夫回:“是瑾王殿下。”
守城将一听连忙请罪:“属下不知是瑾王殿下冒犯了,来啊,放行啊!”
“等等!”今日才上任的阮天浩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怎么不检查就放人?年下要是出了差错你的脑袋怕是不想要了?”
“可……”守城将说,“上面坐的是瑾王殿下。”
“万一是有人冒充呢?”
“瑾王殿下……也要查么?”
阮天浩说:“自然。”
忽然车身一动,邵准钻了出来:“瞧清楚了?”
阮天浩瞧见真是他后抱拳请罪:“请殿下恕罪,臣职责所在。”
邵准春光一笑:“我大燕要的就是有此等气魄的将军。”
阮天浩汗颜:“瑾王殿下谬赞了,瑾王殿下才是真英雄。您是刚从佛山寺拜完佛回来么?”
邵准又笑:“是。”
阮天浩与人不熟时看着高冷,其实就是个傻憨憨加话痨,邵准见他又要与自己聊,于是果断开口:“天冷,改次再聚,我先回去了。”
阮天浩笑了:“好。对了,瑾王殿下的马车里面可还有什么人?我方才听见声音了。”
马车内的晏汀一听瞬间慌了。
鬼知道这阮天浩……
邵准都没想到阮天浩这个大武夫是如此心直口快。
阮天浩上前:“恕属下得罪了。”
接着就掀开了帘布,在看清楚里面人物时,他很明显的鼻孔放大,半晌都说不出任何话来。
怎么会是她?
朱夫人怎么会在瑾王的马车上?
邵准侧头对阮天浩轻声说:“为了晏小姐的名节着想,还请阮大人切莫声张。”
他们清早乘一辆马车回来的,若此事传出去,势必会对晏汀的名声造成影响,毕竟朱时叔人死了没多久。阮天浩自然也晓得这其中的意味,他虽与晏汀不太相熟,甚至有过一段误会,可到底不想伤她。
阮天浩移步让路:“放行!”
车轮滚滚向前,晏汀这才松了气。
一声低沉的男音开口道。
“去北街。”
晏汀有些警惕的看向他。
车夫愣住片刻后掉转马头往北边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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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准原本送晏汀去北街就不是为了物归原主,而是给她搬行李入住瑾王府的,只是半道儿上被匆忙赶来的傅少奇拦住了去路,他不好让傅少奇瞧见晏汀,只得孤身下车与之相谈。
傅少奇看了一眼马车檐上厚厚的冰雪,他疑惑发问:“殿下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邵准如实回:“昨夜风雪大,索性就在寺里住下了,傅大人找我有何事?刚从宫里出来?”
傅少奇抱拳传话:“是陛下。”
皇帝一大清早找他干什么?邵准一时半会儿的也摸不清,不过年前安鋆使臣来访,皇帝以武举一事推脱,至今都未曾召见使臣,该不会是与安鋆质子有关吧?
傅少奇只是一个传话的,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去过一趟瑾王府,府里看门的旺儿说他还没有回来,傅少奇这才想着来瑾王归城的必经之路上堵。
“不过……”傅少奇凑近,“多半是与安鋆质子有关了,听说……听说他眼下患了顽疾,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呢,那安鋆使臣又要面见安鋆质子,殿下您也是知道的,明年开春,咱就得放人了,如果他国知道安鋆质子在咱大燕受此……恐怕有辱我大燕名声,另外……”
他凑近低声说:“安鋆那边有消息过来,听说……听说安鋆王危在旦夕,朝中二子逼宫夺嫡,想来安鋆使臣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了要安鋆太子回去稳定朝局的。”
“父皇知道此事?”
傅少奇点头:“多少知道些。”
邵准这下心里明了了:“父皇这意思是不肯放人了?”
傅少奇顺着话说:“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不过臣听说,陛下已经让章太医去负责安鋆那位的身子了,不像是不放人的意思,倒像是想扶持他回安鋆登基,但若陛下真要扶持那太子,恐怕安鋆得出一两个城池了。话说又说回来了,安鋆与大燕总有一仗要打。”
邵准笑推他肩膀:“你倒是很有见识嘛,怎见得大燕与安鋆两国总有一战?说来听听。”
傅少奇愧不敢当:“殿下笑话了,这安鋆原本就是被人从大燕分出去的,老子收拾小子,不是人之常情吗?再加上两国结怨已久,否则当年也不会不允许嘉兴公主与安鋆质子……”
他未说完就被邵准的眼神给打住了,傅少奇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
“臣……”
“无妨,早已过去。”
傅少奇继续说:“安鋆质子在宫里,可没少受人欺辱,也不知道这人性情如何,如果是个不中用的,那拿下安鋆就指日可待了。”
邵准眼皮淡淡。
傅少奇压低声音:“陛下这时候叫您过去,恐怕是想让你试探试探他,你怎么说都是嘉兴公主的亲弟弟,他对你总归要对寻常人不同些,也少了几分戒备心。”
邵准淡淡勾唇:“这种事情我可做不来。”
这时,马车车身忽然一颤,马车里的人发出娇叫,瞬间引走了傅少奇的注意。
车夫连忙安抚住马儿。
傅少奇过去:“殿下的马车上竟然还有女人?”
邵准笑笑:“是什么稀奇事么?”
洛阳人都传他生性放荡,多游纵身玩乐与烟花巷柳之地,他身边有一两个女人也不稀奇吧。
“愚以为自己还算会识人。”傅少奇说,“在臣心中,殿下可不是市井传言那般的行事不羁,想必车上的女子,一定是殿下的深爱之人吧。”
邵准问:“何以见得?”
傅少奇又笑:“殿下冒着风雪此去佛印寺到底是诚心礼佛呢还是去红袖添香的?臣不便明言。”
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傅少奇不仅有勇,而且心思敏锐。
邵准一笑拍他的肩膀:“哪有什么深爱之人,不过一个背弃了我的妇人,不抓回来好好教训一番,我心里这口恶气出不去罢了。”
“哦?”傅少奇这下奇了,“这就怪了,瑾王殿下仪表堂堂,天底下竟还有感背弃殿下的女子在?真是稀奇,那我可得好好见见了。”
晏汀吓得一怔。
邵准疾步拦住:“她不便见人。”
“不方便?这是为何?”这下傅少奇倒是犯了糊涂,也学着阮天浩刨根问底。
邵准眼眉微低,笑意引人联想。
傅少奇一愣,忽而发笑后退:“原来是……臣明白了。”
晏汀一听二人的语气和对话便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
傅少奇又道:“那殿下是先办完正经事还是先随臣入宫?”
邵准舔唇一笑:“先进宫。正经事什么时候都能做。”
荤话听得晏汀握拳一砸,发出愤愤不满的动静,外面两人听见后笑而不止。
傅少奇打趣:“还是不要再说了,否则夫人该恼了。”
邵准吩咐车夫道:“将人安全送去地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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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准入宫时皇帝还在议政殿与几位大臣商谈国家大事,似乎是与漠北渠理进犯一事有关,只听得里面雷霆大怒,紧接着内监便领着邵准进去了。
“岂有此理!那渠理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三番五次三番五次的侵犯我大燕边疆!打!给朕狠狠的打!不打趴了他们,他们还以为我们大燕人是怕了他!聂远听命,朕任你为骁威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出兵应援秦王殿下。”
“是。”
邵准进来时这批人正好退下,他看了一眼聂远,此人身经百战多年,如今年事已高,虽经验丰富,但还是有所牵强,而他也早已没了少年的杀气与征战之心。
皇帝见他来,猛的想起琼瑶殿那位:“十一来啦,可知道朕因何事找你?想必傅大人在来的路上,已经与你推了个大致。安鋆的人过来要人了,现在安鋆朝堂动荡,安鋆王想要接他们太子回去稳定朝局,朕呢,可以放人,也可以帮助太子登基,只不过呢,他在临走之前,得签下这份契约。”
太监呈上契约给邵准看,他粗略看了一眼,就只皇帝是狮子大开口,这种丧权辱国的契约,恐怕安鋆太子是不会答应的。
皇帝说:“你姐姐与他曾经有过一段,朕知道,他对你姐弟二人与寻常人不同些,只可惜你姐姐如今不在,你去劝,事半功倍。”
“父皇还是另寻他人吧。”邵准扔下契约。
皇帝瞬间冷脸:“你说什么?”
邵准如实说:“他宁愿死也不会割让十五座城池换自己苟且偷生的,更莫遑父皇还让他俯首称臣,以待天子礼亲自朝拜我朝。”
皇帝目光凛凛:“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他不愿签字,那他就休想回到安鋆,这应该也不是你皇姐愿意看到的。”
眼下的嘉兴可顾不得这些事了,她不知为何,胎气动了,肚子疼得厉害,本以为晏汀会按时去给自己守平安脉,可谁曾想等了整整一个晚上,都不见有人来。
伺候一旁的丫鬟们估计是因为外面风雪太大了,晏汀上山脚下不方便,所以才偷懒没过来的。
可嘉兴肚痛得实在厉害,生生掐断了鸭床上的木棍,俩宫娥也是慌得焦头烂额,只想下山去另寻郎中过来,可嘉兴愣是不让。
她腹中的孩子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绝对!
“可是公主……”
哭得凄惨的宫娥跪在地上求嘉兴让她们下山,她们跟随嘉兴多年,也见不得她吃这样的罪。
但嘉兴性子固执刚拗:“不许去!不许去!我没事……”
另一边晏汀心里慌得厉害,一来是因为昨日未曾见到嘉兴,她知道嘉兴这一胎怀得并不轻松,二来也是因为自己的行踪被邵准发现了,虽说裘逸轩可以护着她,可到底是不太安生的。
马车抵达北街宅院门口,晏汀足足出了好半会神。
车夫回头隔着车帘再次提醒:“夫人,到了,夫人?”
“噢。”她怔的回过神,扶着车门踩着矮墩下车,才一落地,胳膊就让人搀住,“白芷?”
白芷给她撑着伞。
晏汀察觉白芷浑身冰冷,脸都快冻僵了,她纳闷着问:“你一早儿就在这儿等我?”
白芷点头:“是。”
马车车轮滚滚动,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白芷领着晏汀往宅子里走,小眼神往院子里示意:“裘大人来了。”
“……什么?”
白芷一言难尽:“昨儿个晚间来的,问了两遍小姐的行踪,本来都已经走远了,后来不知怎地又回来了,然后夜里就在小姐的房间睡下了,现在正在房间里等着您呢,我担心小姐说露了嘴,特意出来相迎的。”
晏汀垂眸淡淡不语。
白芷正欲再说两句,一抬头,却发现裘逸轩就站在卧室门口,眉目严肃,让人不敢靠近。
晏汀颔首向他示意。
裘逸轩没给回应转身就进了房间。
她跟上去,待摘下狐裘,眼神试探几回,而后温声问道:“你昨儿个来的?用过午饭了吗?”
裘逸轩低着眉眼,气氛阴沉静肃:“你们都出去!”
白芷往晏汀脸上看了一眼后默默带上门,不过她并没有像阿珂她们走远,而是只在门口守着。
晏汀心慌,攥着手帕。
裘逸轩掀眸,死死盯住她:“你昨夜是在佛印寺一个人睡下的?”
晏汀:“……”
这话算是问得明白了。
不过佛印寺的事,她迟早也是要同裘逸轩说的,只是眼下还没想清楚该如何交代,正好眼下他那边问起,她自然也不可再有犹豫。
晏汀走过去:“昨夜……昨夜瑾王也在佛印寺。”
裘逸轩还是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牢牢盯着她上下打量。
她身上的这件衣服似乎不是她的!
晏汀低头:“他……”
“好了!”裘逸轩并不想听晏汀与他诉说昨日邵准是如何折腾她的,“去沐浴换回自己的衣服!”
后来白芷打水进来替晏汀沐浴更衣时乍一瞧见她身上的痕迹时满目不可思议。
外面的裘逸轩把主仆二人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白芷压低声音:“瑾王殿下怎……这都没一块好地方了。”
晏汀羞红:“不要说了。”
白芷心疼她:“那小姐还疼吗?”
晏汀往后腰那块示意:“就那儿还疼,是撞祭桌撞的,其他地方不疼,那些都是他……吸出来的,不过他有给我上过两回药。”
白芷:“……”
屋外一声拳头砸柱子的声音猛的传入屋内。
白芷握住晏汀的手:“小姐。”
晏汀无奈垂下眼眸。
白芷压低声音提醒她道:“小姐有没有想过,或许……或许裘大人对小姐……是有别的心思在的?”
一道亮色撞入黯淡无光的瞳孔里。
晏汀盯着门外的人影半晌没有讲出任何话来。
待 晏汀换好衣服后就出去与裘逸轩一同用餐,吃饭时男人沉默不语,光从他的表情上是看不出来任何东西的,晏汀三翻四次想要开口,却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其实她与裘逸轩也不熟,不太清楚他的秉性,对他的了解还不如对邵准呢,她对裘逸轩这个人的了解,大多是来自一些坊间传闻。
传闻之中,裘逸轩才华出众,性格冷峻孤傲,对裘薇熙极度溺爱,办起案子来六亲不认,审案的手段极其狠辣,洛阳城的小孩,一听他的名讳,立马就能变乖巧。
所以晏汀是忌怕他的。
晏汀主动开口:“不如我还是搬出去吧。”
裘逸轩脚步微顿,紧接着又往前走,进房间后,示意丫鬟们下去,他盯着晏汀,示意她继续刚才的话题。
晏汀如实吐出:“我想我还是搬走吧。”
“搬去哪儿?”不待晏汀回,裘逸轩抢先说,“瑾王府?”
晏汀抬头与他对视,美眸微微有丝怒气。
昨夜又不是她想的,怎么又赖在她头上了?是不是男人都这样?朱时叔护不住她就怪她太招摇了,如果裘逸轩没护住她,也来这冲她发火。
裘逸轩意识到自己说话火药味太重,眉目上挑,渐渐平复心情后说:“昨日的事,是个意外,今后不会再发生了,你只需要好好的待在这儿,没人能拿你怎样。”
晏汀摇头:“不。你护不住的,他……他就是个混账。”
佛祖都阻挡不了他,更何况是区区裘逸轩。
裘逸轩站起,到她跟前,低头贴耳道:“我还有一个法子。”
晏汀几乎下意识接他的话:“什么?”
裘逸轩伸指挑高她的下颌,眉眼弯弯离近,声音又轻又柔,带着蛊惑的味道:“不如……我们假戏真做。”
晏汀:“……”
男人挑逗的眼神由她惊慌失措的面孔转而下去,掠过她的胸线、细腰乃至其他地方。
大手轻抚她的碎发,又拨正她的脸蛋,他眼里的光带着怂恿。
晏汀猛的回神往后退:“不可。”
“为何?”
晏汀匆忙背过身:“就是不可。”
裘逸轩嗤笑一声:“夫人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自然不是。”晏汀回,“是我配不上你。”
他步步紧逼:“可我不介意。”
晏汀被迫正回身子去看他,裘逸轩的眼神带着极强的蛊惑性,一步步逼得她后退无路可逃,最后又被他一拦腰给拉了回来。
她双手无处可放。
他试探性的盯准她的唇瓣。
晏汀扭头就躲,她自知自己伤了他,所以也不敢去看:“不行,我……我要走,我要离开这儿。”
裘逸轩本来就不是个有好性子的人,见她如此固执又如此不给他面子,当即垮下脸来:“离开?”
晏汀吸着鼻子点头:“我来这儿是为了躲邵准,眼下你也如此,我要连你一块躲,我不想同他做的事,自然也不会同你做。”
他恼羞成怒,用力掐住她的脸,用近乎逼迫的语气问:“你当真不愿意成为我的女人?”
见他本性暴露,晏汀也先吐为快:“你到底是想把我变成你的女人,还是只是一个供你宣泄的外室?”
“什么?”裘逸轩大惊。
晏汀趁他松懈,终于挣脱出去:“难道不是么?你说要纳我做个小妾,可没有人知道这回事,就连这栋宅子,都是你为了掩人耳目新买的,当时我以为是你替我着想,现在才知道你的用途?我不是你见不得人的外室又是什么?”
裘逸轩瞬间理亏。
晏汀见他吃瘪的表情也猜出来自己是全想对了。
“你打着裘薇熙的幌子诓我来这儿伺候你,这与朱时叔当时诓我进洛阳完婚有什么两样?”晏汀暗暗抹泪,“我晏汀再不济,也不会任你们这般羞辱。所以,我要从这儿搬走,你和邵准,都是一丘之貉,你们压根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否则也不会如此践踏。”
裘逸轩半晌也没有憋出一句话。
因为晏汀的话确实是他内心的尽数想法。
只是现在有一点不同了,他起初只是对她这具身子有冲动,可是现在,他对她的整个人也有了欲望,否则也不会将人已经接过来快半个月了,却迟迟不曾动手,更加不会苦苦等她一个晚上。
说罢,她转身去收拾东西,其实她的东西也没几件,其余的要不是邵准曾经送的,不然就是后来裘逸轩买的,于是她只拿了两身日常换洗的衣物,便欲开门去叫白芷,只是手还未触及门面,便让人一把握住,那只大手手心粗粝,微微有丝冰凉的汗意。
晏汀头也不回:“放手。”
他许久才说:“你不能走!”
晏汀缓缓侧身看他。
而他也看了过来,眼底无比坚定,态度也甚是强硬:“夫人不如好好看看自己现在在哪儿。”
“你……”
裘逸轩夺过她手里的衣物扔在圆桌上:“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好好听话。”
“你这是想强娶?”
裘逸轩挑眉:“夫人怕是忘记了,可是你当初自个儿,亲口答应来做妾室的,这怎么能算强娶呢?我待夫人如何,那都是天经地义的,夫人早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你……”
白芷实在是听不下去,猛的破门而入,挺着身子挡在晏汀面前怒骂其人:“你……你好黑的心肠,花言巧语的诓骗我家小姐来这儿还不算,眼下是想霸王硬上弓么?我白芷第一个不答应,哪怕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动我家小姐一根汗毛的!”
裘逸轩盯着主仆二人一笑而去,出门时特意叮嘱阿珂好好看着她,一旦出了事情,就拿她问罪,阿珂为了自己的小命,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裘逸轩出北街后赶往宫中值班,因为心里装着晏汀的事,就连裘妃问他话,他都好几次走了神。
“逸轩!”
“啊?”
裘妃皱眉:“你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上次挨了板子还没好?我听薇熙说,你最近总是不在家,昨夜更是整宿未归,东街的新宅子你也没去,那夜里是在哪里宿下的?还不快如实招来!”
裘薇熙更是嗅觉敏锐:“哥哥可是在外边有了女人?身上一股淡淡的女儿香。”
一说裘妃也闻到了。
估计是他在晏汀身上沾上的。
裘逸轩语气淡淡的,他整个脑子里都是,夜里回去应该怎么处置晏汀,所以说话的兴致并不高:“没有的事,皇姐没有吩咐的话,我就先去巡逻了。”
裘妃与裘薇熙相视一眼,裘妃心里大概有了个结果,其实很多事情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得见的,比如某个男人突然情窦初开有了心上人,这含苞待放的气息是藏不住的。
待裘逸轩走后裘薇熙分析道:“长姐难道没有发现哥哥最近不怎么常穿官服了吗?人也收拾得尤其干净爽朗。”
裘妃心知肚明:“估计是瞒着父亲偷偷在外藏了女人。”
“难不成是青楼的女子?”裘薇熙惊,“否则又怎会偷偷摸摸的!”
裘妃明示道:“兴许是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也说不准,薇熙,你跟过去瞧瞧。”
裘薇熙更惊:“哥哥会发现的。”
像裘逸轩那样心思细腻的人,恐怕不等她行动,人就要被抓出来了吧。
裘妃笑了笑:“你觉着以逸轩现在的精力,他还有心思管其他的事吗?恐怕一门心思都想着该怎么回去折腾美人吧。”
裘薇熙瞬间明了。
裘妃的话半点没错,裘逸轩一收班,匆忙换下官服就往宫外走,裘薇熙一路紧跟,他也并未查出端倪,踏马一路往北走,然后就来到了一处朴素无华的宅院门口,下马大门从里打开,丫鬟阿珂领着他进去,路上裘逸轩顺便问清楚了晏汀一天的状态。
阿珂细数回:“自少爷走后,夫人就一直在房间里呆着,阿珂怕她是逃了,零零总总的进去瞧过好几回,夫人确实只是在酣睡。”
裘逸轩愣住:“她没哭?”
阿珂摇头:“没哭。”
裘逸轩沉思:“她用过晚饭了吗?”
阿珂摇头:“还没有。”
已经来到房间门口,裘逸轩微迟片刻,而后推门而入,一直守在房间里的白芷倏忽的立起,阿珂见状叫了两个人过来将白芷擒走,很快院子就安静了,房间里更安静。
晏汀知道他来了,却也不曾回头,依旧保持着背对门口的睡姿,不足两尺的小肩膀,看着弱不禁风,他缓缓靠近,伸手搭上她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的捏了捏,倒像是没有骨头的东西,手感尤其舒服,再然后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与她再亲密些,视线忽然就被少妇后颈上的红痕引去了注意,他上手撩开些晏汀的领口,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
晏汀知道他看见了什么,裘逸轩顿时心凉了大片,猛的才记起来昨夜的事,骤然心里又气又恼,恨不得马上将邵准五马分尸。
这时候,忽然门外动静贼大,紧接着大门从外破开,来人正是裘薇熙,裘薇熙盯了裘逸轩一眼,火急火燎的冲过来扒拉晏汀,在看清楚床上女人的正脸后,她脸上表现出几分洋洋得意。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哟,这不是朱夫人嘛?”裘薇熙阴阳怪气的往她颈上看,“看来我是来得不巧啊,打搅了哥哥的春宵。我记得你好像是一个月前才死了丈夫吧,这么快就另寻新欢了?”
裘逸轩站起:“薇熙!”
裘薇熙原本就不喜欢晏汀,眼下有了她的把柄,更是得理不饶人:“怎么了,难不成我说错了?晏汀,你嫁过人,眼下又被我哥睡过,以后还请安安分分的恪守妇道,不要再想着进什么瑾王府入皇宫的,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脏!你以为他们还瞧得上你吗?”
裘逸轩恼羞成怒,直接将裘薇熙给轰了出去,裘薇熙第一次被自己哥哥这么凶,当即泪湿了眼眶:“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凶我?你到底是被她为了什么迷药?你曾经可是最宠爱我的呀!”
裘逸轩叉腰发火:“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宠成现在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不听劝阻!裘文会干出那种傻事吗?他会从此只能卧病在床吗?裘薇熙!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裘薇熙被戳到痛处泪水不要钱似的掉。
裘文残废、他被革职、晏汀的事……一切的一切,他早就已经濒临爆发了,而裘薇熙正好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裘逸轩指着屋内说:“她!你嫂子!你以后若再敢对她出言不逊!你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哥哥?!”
裘薇熙完全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裘逸轩口里说出来的。
裘逸轩狠狠一指大门:“出去!”
“哥……”
裘逸轩一旦发起火来,裘家是没有一个人敢惹的,哪怕是为所欲为的裘薇熙也不例外,她悻悻挪动脚步往外走,眼睛死死盯着裘逸轩祈求,可这一次,他没有半点心慈手软。
打发走裘薇熙后,裘逸轩狠狠捏了两把眉心,一进屋就开始对晏汀用强,只是在撕碎晏汀身上的衣料时,他清清楚楚看见了白肉上属于别的男人的痕迹。
他再一次动作僵硬了。
晏汀凄惨的缩在被窝里小声啜泣。
裘逸轩低头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等没了……我再过来。”
就在他转身离去时。
晏汀冲着他吼了一句:“这一切不会因这些痕迹的消失而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裘逸轩:“……”
她含泪又说:“你们对我的伤害亦是如此。”
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不是这些人的物件,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沾染的。
裘逸轩一推门出去便看见了身形卓越的男子迎雪而立,他唇角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有几分看他笑话的嫌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