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悠悠宫事长>第113章 昨夜西风凋碧树2

  今上先传了掖廷卫,到时,见宋临婵正被他的两个下属押着跪在殿角一隅,郭秋杏昏厥倒在一侧,武将军正掐开她的口,意图将手中汤药灌入其里。他怒喝“放肆!”武炼手里的汤药应声一颤,洒了泰半于宋临婵衣襟之上,宋临婵脸色惨白,手捂着小腹不停的颤抖,今上冷涔涔的行过来,说“廷卫长,押他下狱。”

  武炼挡开廷卫长,挡在今上身前“臣是粗人,不懂文人的大道理,但既她腹中并非万乘子嗣,万乘如何能忍此奇耻大辱!既然万乘下不了手,臣替万乘除了这孽障。”宋临婵连连摇头,感受到腹中巨痛,似有何流逝,再看时,藕荷色的亵裤已染了殷红,万乘厉喝“拖下去,即刻处死!”他速将宋临婵抱起,将她抱上床榻时急吩咐说“快宣缪关。再唤医正医治郭美人。”

  缪关因是外男,只得安置在医正司附近安住,缪关到时见宋临婵已见了红,一壁速施针止血,一壁问“这是怎么了?”

  今上看向抽搐的厉害的宋临婵,答说“有人闯入和光殿,她受惊了。”缪关见血止不住,将长针伸向了她的额间,今上用手挡他“你做什么?”

  此刻他的手腕被一只瘦弱的手攥住“陛下…救…救孩子。”

  今上的手随之垂了下去,宋临婵彻底陷入昏厥,缪关续说“我连夜传讯过去,今日有了回信,我祖父与父亲已然马不停蹄的回京。”他皱眉,愧疚的说“关自以为医术高明,然今日却可能救不了她。”

  此刻今上才将宋临婵无力的手攥的紧了,眸中忽地多了些丁点湿润,外间轰隆隆的雷声一阵阵的起来,后血终于止住,缪关重新抚脉,长舒口气“正曦,算是保住了。可此后,需愈发谨慎,甚至…似如履薄冰般警惕谨慎才可保此胎。”今上起身,替宋临婵掖上锦被,盛夏和光还用着带绒的锦被,他喟叹一息,后示意缪关同他朝外走“我近日便守在她身侧,寸步不离。”缪关失笑“知道你在意,但你如为她如此破礼制规法,只恐文官更容不下他。文武官僚势同水火,今你软禁荀氏,荀中丞恐要孤注一掷,可你…究竟有把柄在他手中…有些事,要未雨绸缪。”

  今上眸光骤冷,如旧的霜雪目光乍然射出“孤知晓。”一旁的中贵人上前对今上耳语些什么,今上速起身,出殿唤了冯圆“你寸步不离的守着贵嫔,她醒了就遣人来禀孤,再寻两个伶俐的去照顾郭美人。”

  冯圆领命答了声是。帝遂三次顾首后出和光殿。回常盛,见一御前宫娥装扮的妇人拜下,他唤内贵人将其搀起,后摒退众人后才说“夫人请坐。”宋夫人应声落座,面沉如水。今上开门见山“今日是我有求于夫人,然夫人漏夜入宫辛苦,我不欲耽搁,便直言了。”宋夫人再次下拜“万乘,小女临婵顽劣粗陋,若她开罪了万乘,请万乘念她有孕不予深究,臣妇愿替她受双倍责罚。”此刻今上沉默,后点了两下案面示意她免礼“宋夫人,孤听闻宋氏长女与二女接连有孕,今与临婵月份相当。”

  宋夫人乍然仰首,后提裙起身答“是。”今上接着说“宋夫人,宋家第三女如今聘人近两年了吧,但至今尚未有孕事。”宋夫人再次应是,解释说“臣妇第三女体寒,尚在调理。”今上欣然“宋夫人,对外称说,宋家三女均有孕了,且月份约莫在四月左右。”宋夫人起身问“万乘何意?”今上回说“此事兹事体大,请夫人务必办好,让阖府、甚至整个京城,以及女眷的夫家都显出一团喜气,决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荀氏一党人察觉异样。”

  宋夫人意欲再探,此刻御前宫娥在外扬声“万乘,和光冯圆女官遣人禀说妍贵嫔醒了,闹着说要找万乘。”宋夫人忙顿首替女请罪“万乘恕罪。”又急急说“臣妇愿替临婵受罚。”今上衣袍夹风的朝外走,行至殿门口问“夫人想看看她吗?”宋夫人眼圈突然红了,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来。今上说“随我来。”他步速极快,且并不乘辇或轿,御前宫娥有的疾走有的近乎小跑,还是落了很远。

  直到今上赶到和光殿,见宋临婵跌跌撞撞又踉跄趔趄的奔到门口,他忙屈下身去护她,是以宋夫人低着头同宫娥一起赶到时,瞧到的是宋临婵哽咽的扑到了今上怀中,今上同她温声哄着什么。宋夫人见今上取过宫人递来的披风,给仅着中衣裙的宋临婵轻披上,给她打好披风的系带,后听宋临婵哭出来“陛下,我怕。”

  今上又将她揽入怀中,细声细气的哄劝说,后见她缓和些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后来内贵人引宋夫人在门槛察看,宋夫人见今上同宋临婵的一只手十指相扣,眼睛一眨不眨的温和的看着她。后今上察觉到她在等候,欲起身,然而宋临婵半睁了眼,宋夫人忙闪躲到一边,只听宋临婵哑着嗓子说“陛下别走。”

  今上说“不走。只是要出去见个要紧的人,一会就回来。”宋临婵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后他起身,宋临婵又问“多久后回来?”

  今上弯下身,温声说“一刻钟便回来陪你。”宋临婵又询“真的?”今上点头,只觉阴鸷漠然了一世,终把积攒下的温柔找到了出口。他出殿即向宋夫人摆手,示意她随到侧殿来,说“孤如今只能和夫人长话短说,如今文官之流党同伐异,袒护同僚之事过多,孤一时无法剪除荀氏羽翼,然近日孤于和光停留太多,只怕如今欲谋害临婵的人,可以从和光排到常盛殿去。夫人已然亲眼目睹,临婵现在心绪不稳到如何地步,她拼了性命亦要护着的孩子,留于内宫掖,无疑于厝火积薪。是以孤会事先安置好一切,待临婵产下孩子,就送到宋府去养。届时希宋府诸人能替我与临婵抚育好孩子,阳在此深谢。”

  说罢他退后一步,长作一揖谢过。宋夫人目瞪口呆,然想着如今一切迫在眉睫,只问说“万乘真的想要临婵的孩子?”今上闻言正色“是。”

  宋夫人说“万乘,臣妇初不舍幺女入内宫掖,是觉万乘会憎恶她,毕竟她姓宋,大人又是硬脾气的人,只怕会惹来万乘不喜。”

  今上看着一炷香燃尽后,回说“夫人所料不错。起初孤的确憎恶临婵,不愿见她,欺她辱她,甚连临婵的第一次,都是我强迫她的。”

  他苦笑了一番“夫人,孤是自负之人,即便知晓临婵欺我骗我,即便是知晓她全无在意孤的意思,可还是贪心的想留她在孤身边。”宋夫人连连摇头“万乘,臣妇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只会会喜欢之人、信任之人百般依赖纠缠,若她全无此意,方才不会不肯让万乘走。”

  今上续答“她大抵是真的怕失去孩子,若有朝一日…她的孩子能好好的在宋府长大…”宋夫人答说“万乘,臣妇的阿婵是明事理,识大体的好孩子,谁对她好,她便会对谁好,且她不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万乘如今待她好,她都会记在心里的。”

  今上看着第三炷香快燃尽了,说“只能与宋夫人改日再叙了。我嘱托夫人之事,望夫人尽力为我办到。”宋夫人施礼“阿婵的孩子今后亦要叫我一声外祖母,臣妇一定尽心办到。”今上颔首,见宋夫人被内贵人引着离开,才吩咐说“立刻护送宋夫人回府。”

  后闻见打更的声音,原已丑时了。他回去见宋临婵并未睡过去,睁着一双眼四处张望,直到他坐回她的身旁,握住她的手,她方笑说“陛下果然是守信的君子。”

  复朝内挪了挪身子“陛下歇息吧。妾知道,陛下很辛苦了。”他此刻只觉感慨,亦觉有她此言不费周折心血,他将她护在怀里“你怀着孩子,才最辛苦。”他难得说这样一句至情至性的话,宋临婵心有所动,后说“妾近日不知怎么了,冯圆和女官们守着妾,郭美人守着妾,妾还是觉得好惧怕,惟有陛下在身旁,妾才觉得安心。”

  在她眼中,他如今已是国朝权力的巅峰,他如今一壁能较为轻松的制衡荀氏一党的文官势力,一壁以自己去压制爹爹的武官之流,实在是极有手腕高明之举,以是若要保这个孩子,势必还要用情去引这一个法子。

  只是她以情作局,编织了一张两厢有意的网,他最终义无反顾的甘愿入内,那么她呢?她真的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吗?她不得不承认,她着实那么的嫌恶他,于第一次见她时,他便露出了豺狼虎豹一般凶恶的面孔,他告诉她:今后不许再提宋家,否则轻则掌掴,重则杖毙。后来,他在与她定亲的席家二郎洞房花烛的那一日幸了她,尽管她是那样的不情愿。

  后来,他依旧常要她进幸,然而她却没有受过郭秋杏等多人受过的苦楚,至少在这般事上,他是一个温和的人。思绪一转,她忽地想起那日她于荀臻宫内,荀臻剑指自己,自己却强作镇定喝退了她,亦曾与他说她可以终身无子,然心中却无比期盼他不要说一个“好”字。

  她曾怀疑过无数次那究竟是一碗名义上的坐胎药,她曾无比确定的觉得那其实是一碗避子汤,那时他时常临幸她,药进的也频繁,她知晓用多了避子汤会至终身不孕,她虽害怕,但还是要接受。直至如今,她真的有孕了,无论他暗地里如何算计,表面还总是护着她的。思绪又一转,转至今日,她扑到他的怀里哭说她害怕,她觉得今日的他不像是从前的他,从前的他宛如何时都会要了她的性命,时刻谨守规矩礼法,没有半点纰漏,直至她有孕,他一点点的打破规矩礼制,甚至今日对于她的失礼失态没有半点苛责喝斥。

  后她正想着,身侧的声音却缓缓的传来,他放轻放缓了声音“临婵,你与孩子都定要平安,若老天庇佑,我甘愿折寿…”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他的唇,宋临婵终究不忍他发这样的誓言“陛下甘愿,妾却不愿。”他侧首望她“还没睡着?”她阖上眼睛“妾这就歇息了。”说罢很久后他看着她好似睡熟了,亦睡了过去。

  然而他将将睡沉,身侧人却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