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娣◎

  谢黛宁站在一个高坡上, 远处是看不见边际的草原,天蓝的令人心醉,一片云朵也没有, 她把手搭在眉上, 只见一个人冲着自己这个方向, 大步奔跑而来。

  “师兄!”

  她大喊一声,跑了几步,沈屹伸出双臂, 大笑道:“阿宁,我来了!”

  谢黛宁跃入他的怀抱,两人相拥着倒下, 顺着缓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中,刺目的阳光和青翠的碧草在沈屹面庞后交替出现, 谢黛宁仰着头, 只知道笑, 而沈屹小心的环着她,没叫一颗小石子硌着他的阿宁。

  不知多久终于停下了, 沈屹伏下身, 摘掉谢黛宁耳边沾着的草叶,笑着说:“阿宁,幕天席地, 纵意所如, 我们离开这里,去最远的地方,好不好?”

  谢黛宁当然愿意, 她环着沈屹的脖子, 支起头在他唇瓣上一啄:“好, 那我们一直走一直走,去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

  沈屹追着话音吻住了她。

  一切本应如此继续……

  但是谢黛宁忽然想起,自己是被司马澈设计抓住了的,为何会突然到了这里?

  她慌忙睁开眼,果然还是身处漆黑的宫室,四下里寂静无声。

  眼泪不觉顺着颊边滑落,她抬手擦拭,忽然发觉有个人影就坐在身边,昏暗中看不清面目,她吓了一跳,愣怔间手被钳住,那人阴恻恻的笑道:“太好了,阿宁,你果然是在骗我!”

  是司马澈!

  惊惧到了极点,谢黛宁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她立时便想想挣脱,想逃走,但手被死死抓着,司马澈欺身上前,一用力便将她死死按在塌上。

  他伏下身,在黑暗中盯住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宁,你根本不知道我对你有多用心,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在书院里做了什么?你和沈屹的事情,每一桩每一件我都知道,你想借啄水鸟求救,你以为我会猜不到?

  你太小看我了,太不把我的真心当回事!不过也好,我借此试出你,你没有失去知觉,这是好事!”

  他说完整个人压了上来,谢黛宁闻到浓浓的酒气,顿觉不好,她大叫一声,另一只手攥拳向他打去,然而许久卧床,这一拳绵软无力,反落入了司马澈的掌心,卡着腕子按在头顶处。

  司马澈微微抬身看着她,气息吐在她面上:“阿宁……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善念,你知道吗?唯一的!”

  说完,他低头狠狠的攫住了她的双唇厮磨,她则咬紧牙关抵死反抗,他被激的血气上涌,愈发用力的压制,欲念步步迫近,喃喃道:“阿宁,你不知道,我今日又欢喜又难过,喜得是起轿的那一刻,你坐的稳稳当当,我便知你身子无碍,难过的是,你肯要我的东西,肯去御园边挨冻敷衍,却都是为了别人,就是刚才梦中,你也叫他的名字!阿宁,你看看我,你为何不看看我……”

  谢黛宁本就虚弱已久,被这样悬殊的力量禁锢着,她根本无力反抗,再听他说出了真相,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的日夜坚持,给自己打气,给自己希望,筹谋算计,原来都是白费,都抵不过此刻被戳穿的灰心!

  与其像个玩物般被他戏弄,她宁肯死,也要立刻结束这样的游戏!

  司马澈觉出她唇舌处的松动,正意外她竟不再反抗,谢黛宁猛地偏头躲过他,司马澈登时惊觉不好,电光火石之间,也不知如何就把手指塞进她口中,被咬了个正着。

  他闷哼一声,一股钻心的痛意袭来,另一手也不自觉松开,攥拳砸向她枕边。

  谢黛宁喉间尝到一股腥甜,却并无痛意袭来,睁开眼才发现咬的是司马澈的手指,她惊惶的松开牙关,司马澈趁机抽出手指,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滴滴答答溅的到处都是,他疼的面容扭曲,额前汗珠一片。

  殿外听见这阵仗,早已点上了灯,宫婢走到近前看见司马澈,慌忙伏地请安,司马澈撑着身子忍痛斥道:“滚!都滚!不叫不许近前!”

  宫婢慌忙退下,谢黛宁则连滚带爬,躲到床角处缩成一团,脸上是他的血痕。

  看她那副惊惶的样子,司马澈竟喘着粗气笑出了声,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树枝,血还在不断涌出,伤口处隐隐可见白骨,“真够狠!”他叹了一句,自己撕了一截衣角,扔到她近前处,“过来替我包扎一下,我就不碰你。”

  那一刻绝望过去,谢黛宁已生出悔意,她性子就是如此,气性上来不管不顾的,若真的咬舌自尽,岂不是永远都见不到念念和师兄了?

  所以司马澈这样说,她便低了头,爬过去拿起布条替他包扎。

  看着肿胀的指节,和皮肉翻起露出的白骨,谢黛宁自己也迟疑了,喏喏道:“还是……叫太医吧?”

  司马澈垂首看着她,没有答话,叫太医?费尽心思封锁消息已是不易,这会儿两人身上血迹斑斑,一旦走漏风声,岂不是遂了她的心?

  然而他又想,幸好刚才反应的快,及时阻止了她,否则此刻又得悔成怎样?

  思慕多年才得一吻,竟然是这般血腥的结局!

  眼中一会儿是疑虑,一会儿庆幸,渐渐又变成了恨意,司马澈微微低头,对谢黛宁哑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了,但是你既然无事,清净的好日子是不能过了,你离不了这里,所以我们有的是时日慢慢磨,我总归会让你知道,我对你有多重要!”

  谢黛宁很快便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三日后,萧妍入了东宫,成了太子良娣。

  纳个良娣而已,并没有什么大张旗鼓的典仪,到了傍晚时分,司马澈才抽出时间,带着萧妍来给她请安。

  走到宫室外,萧妍停了停,疑惑地四下打量着。

  这里离东宫主殿明心殿有段距离,她随司马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本来看见外面禁卫五步一岗的守卫就已经很是惊讶了,没想到外面守备森严,进来之后,却见殿室前杂草密布,碎石遍地,竟是一派荒废已久的样子?

  天色已经暗了,主殿外点了两盏风灯,寒风过时微微颤动,冷的吓人,张蓉蓉竟被发配到这里了?

  司马澈看她停下步子,也没有催促,片刻后才轻声道:“萧妍,你还记得你求我什么?”

  这声音里的冷意,几乎能刺到人,萧妍忙收回心神,侧身向着司马澈,谨慎的道:“回殿下,臣妾求殿下看在哥哥的面上,救救臣妾,因当年一步踏错,蹉跎了青春不说,现在举步维艰,被世人视为草芥,无人敢娶,若殿下肯纳了臣妾,日后必当好生伺候,为殿下分忧!”

  她把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司马澈颔首,对她的温顺很是满意,道:“那待会儿,孤就给你个分忧的机会……见到太子妃不必惊讶,日后你要时时伴着她,替孤好好……照料!”最后两个字,他是咬着牙说的,短短一句话,情绪又似转为了浓浓恨意。

  这般古怪,萧妍一时不解,见司马澈已经抬步进了殿,她慌忙跟了上去。

  宫婢们战战兢兢的打开殿门,礼仪生疏,见到萧妍连从服饰判断品阶都不能,只知鲁钝的跪下连连磕头,然而此处种种异样,都比不过看见谢黛宁缓缓走出来时的震撼!

  萧妍的心狂跳着,竟这么……容易?

  司马澈偏了头,饶有兴味的看向萧妍,琢磨着她的反应。

  萧妍觉察到他的视线,狠狠一攥拳,踉跄着退后几步,先是摇头,随后便失态的大叫:“怎么是你这个女人!”

  司马澈的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蹙眉道:“这是太子妃,不要忘了规矩!”

  萧妍扑上来扯住司马澈的袖子,指着谢黛宁喊道:“不!她不是,我不要屈居于这个女人之下,殿下您知道的,她害了我,她害了我一辈子呀!我跟了您是为求个前程,怎么能再被她压一头?”

  司马澈没有理她,只是甩了甩袖子,眼睛一直盯着谢黛宁看,她静静的站在那里,自从那夜被他揭穿了,她也不再伪装,听说白日里就在院子里散步,恢复体力,用膳也比往日多了些。

  但是他找不到自己想看到的反应,谢黛宁像是在看陌生人,眼皮都没动一下,又缓缓转身要回去。

  “这么恨她?那正好,以后这处宫室归你管,在外面你是太子良娣,她是太子妃,但她是永远出不去的,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可还满意吗?”

  萧妍想了想,才似明白过来一般,难以置信的问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倒我还能……打她不成?”

  见谢黛宁的身影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司马澈咬牙,勉强道:“有何不可?”

  谢黛宁性子烈,这等屈辱她可受不了,这也是他为何把萧妍拉入浑水之中的原因,既然对她好她不领情,那就让她知道,磋磨,冷待,种种折辱之后,她只能向他低头。

  萧妍再三看看司马澈,明白他不是说笑之后,眸子里忽然迸出酷烈的嫉恨,她赶了几步,冲着谢黛宁大声喝道:“你站住!”

  谢黛宁身形一滞,竟真的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

  萧妍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到她跟前,扬起手就要扇下去,谢黛宁却不躲不闪,静静的垂下眸子等着。

  想象中的辣疼并未发生,司马澈到底还是在最后拉住了萧妍的手,道:“这等村妇般的打骂,有失……体面,到底是宫里。”

  “可是……”

  “孤知道你恨她,但是孤的东宫需要一个太子妃,外面知道的太子妃可是姓张,若被你逼死了,萧家可能承受的了张家的怒火和报复?”司马澈顿了顿,看萧妍似有不甘的低头答应,方继续道,“好了,只一点:不许伤人,别的事你尽可以做你想做的,只除了这一桩!你若有本事,就替孤管好这里,让这位太子妃心服口服,只要管好东宫,驯服她,日后孤绝不会亏待你!”

  “……是。”

  司马澈说完,又去看谢黛宁反应,她到没有走,只是倚着门看完两人这番做作,淡淡道:“夜深了,二位请回吧!”

  司马澈冷哼一声,转脸就走,萧妍却又看了看谢黛宁,眼里的恨意和阴毒不见了,片刻,她便扭身跟上了司马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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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