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起◎

  ##74 点

  元宵过后一出年, 北狄再度进犯的消息终于传到京城,朝野震惊!

  宣帝之前已经收到了密报,军队的调遣部署已有准备, 因此倒还应对自如。可如同十年前一般, 大烨的后勤粮草仍旧是个问题, 尤其是冬日严寒,采购和运送都是不易,除此之外, 还有很多事情阖待商讨解决。

  早朝之上,他将一连串问题抛出,没料到朝堂之上竟无一人敢出来作答, 十年前的一战,北狄和大烨都伤了元气, 多年没有战事, 大臣们不是忘记了曾经的阴影, 就是新人慌了手脚,低着头生怕被帝王点出来答话。

  宣帝脸色渐沉, 眸光发寒的望着众人, 那一顶顶华贵的官帽下,却不知是何神色。

  “父皇,儿臣愿往北去。”

  忽然, 一声清朗的请命在殿内响起, 是惠王司马澈,他上前一步,轻蔑的瞥了一眼太子司马鸿的方向, 冷哼一声又道:“父皇, 儿臣愿为我大烨效力, 无论是领兵出战,镇守边关还是调派粮草,儿臣均愿前往。”

  “胡闹!”

  宣帝心下微动,可口中仍是斥责之言,“你才去兵部几天?从未带过兵打过仗,就敢口出狂言?这等国之要事,岂是你能撑的起来的?”

  司马澈刚要分辨两句,太子司马鸿上前一步抢道:“皇上,惠王殿下忠心可鉴,但是他年纪尚小,还是该由臣前去,只是臣也不敢说自己能领兵打仗,若是去前线督办粮草之类还是能帮上忙的。”司马鸿素来小心慎言,这次非比寻常,他不能不开口,也不能太过锋芒毕露。

  话音才落,旁边朝臣们立刻开口劝道:“太子殿下不可,您乃是国之储君,身份尊贵,不可以身犯险!”

  宣帝亦摆出一副欣慰模样道:“太子殿下有心了,这件事你和惠王都不合适,还是再议人选罢。”

  他既然这么说,太子便后退一步,道:“是。”

  司马澈也道:“是,儿臣遵旨。”

  二人心知肚明,宣帝不可能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去北地,刀剑无眼,司马鸿死了伤了,宣帝会被人诟病故意害死太子,而司马澈去,万一立下泼天的功劳,太子地位更加不稳,支持太子人又会说是宣帝有意扶持。

  所以这番两人都不过是作态罢了,但这几句话后,年轻点的臣子们却被激起了些血性,殿内嗡嗡一阵,正经争论起部署之策。

  最后虽未能定下主将,但也议了个大概章程出来,朝会后宣帝又留了沈屹议事,等他出宫回家天色已暗,两人日常用饭的花厅里,暖黄的灯光滟滟盈溢,谢黛宁正同三娘浮音布菜,沈家人口少下人也少,很多事她喜欢亲力亲为,此时正拿着碗筷摆在桌上,隐隐能听见她笑道:“……你们瞧,这浅青色的碟子,盛青菜最是好看,而这暖黄色的盛荤菜最好……”

  沈屹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一晃神,似乎幼时也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他每日都练武直到日暮时分,等回到母亲的院子里,常常也是这般昏昏黄黄的烛火下,母亲温婉的笑着,带着下人准备饭食……沈屹心底忽然涌起一丝不安,记忆里的美好碎裂的那么轻易,上位者的一瞬疑心和一道旨意就能彻底毁去一个世家,而他们无力抵挡。

  一阵清凉夜风吹进了花厅,谢黛宁一回头,便见沈屹悄无声息的立在院子里,她惊讶一瞬,马上回过神含笑道:“师兄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沈屹眸子里幽暗褪去,似乎旧事亦在他身后倒退,只有她和那暖暖的光在自己前面,在等着他,沈屹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安,稳稳迈步进屋。

  等知道晚膳已经热过三遍,他的俊眉还是染上了一丝不快,回头问道:“少夫人不肯用膳,为何不劝着点?”他素来温和,甚少如此冷厉问话,浮音只觉头皮一紧,才要回话,只听谢黛宁道:“师兄,不怪她们,是我坚持要等你回来的。”

  她挥手让三娘和浮音都出去,才又道:“虽然师兄已经打了招呼说会晚归,但是发生这样大的事情,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所以不等到你回来,我一个人如何吃得下?”

  沈屹叹息一声,“以后这样的时候会很多,若每次都等,我在朝堂上也总会挂心,你是不是在家又饿肚子了。”

  “好吧,那我以后不等了。”谢黛宁将筷子塞到他手里,“好师兄,先吃饭吧。”

  沈屹哪里舍得对她冷硬分毫,今日也并非冲人撒气,只是如今朝局日渐紧张,谢黛宁是个对下人好说话又恣意为之的性子,身边除了他没有人能约束的了她,加上她也在官场里行走,沈屹一直想找个能够帮着劝诫她几句的人。

  用完晚膳闲聊,把今日朝堂上的事情说了,等听到太子和司马澈都请命出战,谢黛宁便笑道:“不是我说,他们两个这番都是作态罢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会交给他们呢!”感叹一句,她又问:“师兄,你为何不向皇上提议统兵的大将人选呢?”

  沈屹叹道:“不是不想提,是实在无人可提,当年一战我朝大将折损过半,现在老将又大多陨落,新将无实战经验,不止皇上犯难,底下人也不敢轻易提名。”

  “但是师兄推举新人顶上了副将副手的位置,偏偏留下主将位置,莫不是留给自己的?”

  沈屹心下微动,已不记得是第几次惊异于她的聪慧了,只是这一次,谢黛宁眼里隐隐透着一丝不安,虽是笑着说的,却又一副怕他应“是”的样子。

  “皇上不会那么快下决心用沈家人的。”他把手抚在谢黛宁手上,“不要担心,我知道自己已不是孤身一人,我有家,有你,未来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这间大宅子会热热闹闹的,所以我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

  谢黛宁轻轻的将头靠在沈屹肩上,叹道:“我自然知道,可仍旧免不了担心,最近这段时间,阿瑗的事情,萧妍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让人觉得世事难以完美,相守又多么不易,如果时间能快点过去就好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变成闲暇时的谈资,你我一夕白首,那该多好。”

  “不好!”沈屹用手指划过她的眉峰,停在眉心轻揉几下,让那黛眉舒展开来,“一点都不好,我们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弥足珍贵,我更希望慢慢的,好好的过这一生。”

  ……

  几日后大将人选终于定下,是赵国公府的赵老将军,他今年已经七十二岁,本来告老在家四五年了,可是朝廷实在选不出人,老将凋零殆尽,而年轻将领们没有实战经验,经历过当年的危局和两代帝王易位的波折后,又大都对北狄心存畏惧,只赵老将军是能稳得住局面又忠心不二的,他领了旨二话不说,就去了京郊校场点兵去了。

  军中的其余位置也已瓜分殆尽,惠王府里,司马澈和门人正商议此事,剩下的几个位置多是出力不讨好的,争取到了也没什么意义。

  彭冶道:“殿下,这次真是没料到统兵大将之位给了赵国公,他年事已高,本是在家养老的人了,之前咱们就没有布置,如今猛地上任,我们想要安排人在他麾下崭露头角,恐怕不易。”

  司马澈玩味的笑了笑,却似并不在意道:“建功立业本就不是易事,十个人上去,倒不如一人独得大功一件来的有用。”若他本人能立下军功,更会彻底扭转局面,只是司马澈不是傻瓜,不会自认天纵英才,且他的目的不在此,便转而问道:“南边情况如何?”

  他说的是郓州允王,去年铜矿案是根刺,允王不得不送世子进京为质,才能暂时混了过去,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的平静罢了。

  彭冶道:“派去的探子回报,允王听闻北狄犯境之后,立刻调遣兵马布置在郓州以北的几个重镇,此番动静想必皇上也已经知晓,不想动摇民心所以隐而不发罢了,但若赵老将军首战不利,南边立时便会有变。还有允王世子司马徵,近日也和不少南边来人接触,若有风吹草动,属下担心他会逃走。”

  “现在逃走,会坐实允王谋反,他不会的!不过我倒也真是佩服他,能在京城熬这么久,还一点把柄都不叫人抓住。倒是咱们的太子殿下那边,本是万年的缩头乌龟屁都不敢放,赵国公算是先帝旧臣,他这一上去,太子算是得势了,你还是多盯紧那边的人要紧。”

  “是!”

  因张太妃一案,宣帝惊怒之后给了司马澈王位和兵部的实职,但却没有给他哪怕一个字的承诺,不过司马澈也不在乎了,失去他最想要的,还因为区区几个宫婢的死被关了一个月,他已经失望到了极点,宣帝心思如何他不想猜了,以前的他习惯用幼稚的举动吸引父亲的注意,要求他主动给予什么来证明对自己的看重和爱,就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和父亲,但在天家这样是多么可笑,他们早就不是普通的父子。

  他现在明白了,想要什么,就付出一些东西去父亲手里换,其实更简单。

  比如生命受到威胁,他便肯给他一些权力自保,他想要别的,只需想想怎么换便是,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做一个哭闹吵嚷的孩子。

  太子府里也在议事,众人本来觉得赵国公那里大有可为,可司马鸿却说战事为重,不能利用朝局不稳争权夺利,李玮等人劝了半天,他却毫不动摇,等门客们离开了,屋内只剩下了司马鸿和司马浚兄弟。

  司马鸿忽然道:“你那些小儿女的心思,也该放一放了。”

  其实说这话,他也是有些不忍,胞弟聪慧无双,又是受宠长大的,可一夕间天下大变,他才不得不收起骄傲和单纯,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度日。

  半晌没有回答,司马鸿转头一看,原来司马浚早起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头还晕着,见兄长皱眉,才随意的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

  司马鸿一皱眉,挥手让他回府歇息。

  出了太子府大门,上了自家马车,司马浚那副颓丧的样子一扫而空,车内正有一黑衣男子半跪着等在那里,而他旁边赫然是刚才据理力争的李玮,他的脸还带着争辩后的红涨,司马浚进来一挥手,让两人都坐下,小小的车厢里顿时有些拥挤,等马车吱呀呀的动了起来,司马浚方压低嗓音问两人道:“如何了?”

  黑衣男子先开口回禀道:“启禀殿下,这是点将的名单,请您过目。”他说罢递上了一张纸。

  “大多如了我们的愿,不日就会奔赴边关。”李玮已经看过了,若不是看见了名单,他本还想再劝,没想到司马浚倒比太子决断,已经安排了,他觑着司马浚神色道,“只是有几个胆小的不敢上战场,对现在的位置就已满足,不求上进,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司马浚看着单子想了片刻,这些人多是他这些年刻意结交的纨绔,富家庶子之类的人物,他们不是遭人冷眼,就是对家族父兄心存不满,却没有机会施展才能,之前他施利利相交,暗暗将这些人如下棋般放到一个个不起眼的位置上,让他们各凭本事往上爬,如今终于到了可用之时了。

  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李玮劝说太子行事无果,而他自愿做出堕落纨绔的样子时,两个人便自然而然的在一起商议起如何行事,太子不能做,不想做的事情,他们能怎么做,瞒过太子也瞒过其他人。

  提到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司马浚冷笑片刻,道:“不忙,眼下还需要安他们的心,等日后再一个个收拾了,不过也得盯紧了,这些人既然毫无血性,免不得日后做出倒戈之事来,不能不防,抄一个名单,送到他手上。”

  黑衣人和李玮一起应下了,李玮又道:“还有,崔侧妃那边的婢女传话过来,后日一早她去京郊寺庙上香,想约您一见。”

  司马浚默然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在惠王府里埋下一颗钉子,是司马浚和李玮唯一的分歧,他不能否认这对太子是件大好事,可崔瑗不同于其他人,她是女子且对司马浚心存爱慕,又是谢黛宁的好友,他既无法回应她的感情,又怎能接受她的帮助,心安理得的利用她呢?

  所以直到今日谢黛宁也没有再与他说过半句话,哪怕当面遇见了也是当没看见,他怎会不明白原因?

  可太子——他的四哥,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就算再难受,他也得以他为先,得先活下去,才能谈到其他的,他看了一眼李玮,点了头。

  第二天,崔瑗早早赶到了京郊,她如平常一般上了香,又去庙里高僧处听了一会儿佛法,这才吩咐下人道:“去准备一些素斋,我用过之后再回王府。”

  惠王府的侧妃,不会随便用外间的吃食,都是自己带了仆俾准备。

  下人领命,见小半人跟着去了,崔瑗又吩咐贴身的侍婢道:“我也乏了,先歇息一会儿,你们都在外间守着,午膳好了叫我就是。”

  这几个婢女都是司马澈的人,寻常是寸步不离崔瑗左右的,不过她入府久了,也不是爱折腾的人,加上眼前这间厢房不大,有什么动静外面完全听得见。

  几人没有多想,齐齐守在了屋外廊下,屋内传来两声绣鞋落地的声响,随后便寂然无声了,她们也放轻呼吸,眼观鼻鼻观心的矗立不动。

  屋内的床榻上,崔瑗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帷幔,不一会儿,只听厨娘过来轻声回话,短了这个,缺了那个的。

  窗纸上映着的人影便又去了几个。

  又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阵纷扰之声,恍惚是哪家夫人上香崴了脚,正找屋子歇息治疗,又去了几个婢女驱赶。

  “屋子里太冷了,进来给汤婆子换点热水。”崔瑗张口吩咐道,外间婢女的身影明显迟疑了,筠儿的声音响起,“姑娘,今日上香人多,热水一时半会儿不好得,婢子去厨下催一催。”

  又一人略带焦急的道:“催也快不了呀,烧水哪是即可就能好的,咱们还备着一个汤婆子在马车上,不如先取来用罢,你好好伺候,我很快回来。”

  身影又少了,终于只剩下她最心腹的几个了。

  听闻脚步走远,崔瑗立马跳下地,蹬上鞋子带好帏帽出来,吩咐筠儿两句,便绕去了后院。

  出了后门,是给普通香客歇脚的地方,一排排厢房比肩而立,往来人声嘈杂,她才立住脚,就听身侧有人轻唤:“崔姑娘。”

  转头一看,正是司马浚常带着的小内监,这会儿扮了个普通小厮的样子。

  她点点头跟了上去,很快被带到了一间偏僻的厢房里,司马浚已经立在屋正中,崔瑗仰头看看他,这人越发瘦了,想是酒喝的太多,眼神有些涣散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没时间说这些,她移开了目光,从袖中掏出了一叠纸递过去:“这是近几个月出入王府的女眷以及各府下人的名单,送来的礼物厚薄,王妃见她们的时间长短我都标记了,也有去了惠王书房那边得人,但是我知道的不全,都记在单子上了。”

  司马浚接过来扫了一眼,看见几个熟悉的名字,鼻中冷哼一声。

  结交的人未必个个都是真心,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心里有数,这张名单不能泄露出去,他又看了几遍,才将名单在蜡烛上点燃了,看着纸张化为灰烬,然后抬起头,“司马澈书房那边,你千万不要轻易涉足。”

  崔瑗鼻尖微微发酸,这个人一句若有若无的关心,就能让她的如履薄冰和恐惧害怕都烟消云散,“没事的,这些是侍奉王妃的时候偶然见到,或是散步偶遇,并非刻意打探。我在王府内培植势力也十分小心,绝不会轻易被发现。”

  官员们和皇子不好明着来往,多是假借女眷之手,而非在京城长大的高门女子,谁又对这里面的姻亲故旧,弯弯绕绕一清二楚?崔瑗比安插下仆奴婢这样的钉子有用百倍。

  司马浚顿了顿,又道,“那你万事当心。”

  崔瑗点头,宣帝为了应付朝臣,选了几个新人入宫,可对崔贵妃的宠爱还是一如既往,司马澈倒有几分后悔,所以明面上,他待崔瑗还可以的,多少缓和了和崔家的关系。

  而崔瑗自己,一面小心侍奉司马澈,一面在正牌王妃张蓉蓉跟前做足了礼。

  王府侧妃并非寻常妾室,有些规矩她不必守,但崔瑗做小伏低,晨昏定省就不说了,伺候张蓉蓉用膳,一站就是一个时辰,连性子娇狞的张蓉蓉都挑不出错儿,折磨她一阵子之后,也失了兴趣。

  旁人瞧着,都有几分看不起崔瑗,可无人知道,所有的苦有了原因,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屋内沉静下来,两人半天没有说话,司马浚看着崔瑗,她清减了不少,脸越发尖了,一双眸子在昏暗的屋内亮的惊人,他躲开了那双明眸,在心里默默道,“终有一日,我会亲手结束这一切,绝不会让你把一生都赔在那里。”但是说出来的只有几个字:“如此,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崔瑗万万想不到他心的话,只是无端有些怅然,她点点头,等他离开了一会儿,才悄悄绕出了屋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了自己的厢房,刚把鞋子脱下,婢女就送了汤婆子进来,她翻了个身,好似刚刚睡醒一般,慵懒的吩咐道:“放那里就是。”

  这出戏淹没在寺庙的烟火气中,和香烟一般了无痕迹的散去,等夜幕降临,整个寺院沉静下来,司马浚和崔瑗会面的那间厢房隔壁才传来咯吱一声,一双修长的手将木门推开,指节像是白玉似的,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白光。

  一个年轻男子踏出屋子,他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看天空,今夜无云,月光清亮如霜。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凑上前,将一沓书信递上去,“世子爷,王爷来信。”

  男子向前迈了一步,脸庞被月光照亮,却是司马徵,他眼神冷淡的在信件上掠过,也不伸手,只问来人道,“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黑影是素日里替他赶车的车夫,一个姓白的汉子,依旧是面貌平常,可是那双眼睛不像白日里那个普通的车夫,十足精明沉稳,他沉声回道:“没别的,王爷只是加紧了操练兵马,国公府世子赵宁叙调去了湖州镇守,王爷说此人颇有乃父之风,心思缜密,行事稳妥,郓州暂不宜妄动。”

  司马徵冷哼一声,他的父亲允王是个矛盾的人,一方面性情暴戾,一方面又软弱怕事,他做着登上大宝的美梦,动辄对底下的人呼来喝去任意驱使,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帝王,可当初京城动乱沈唐身死之际,他却迟迟不敢以勤王之名北上,以至于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所以他的信件里那些云山雾罩的指示和大道理,司马徵觉得连看的必要都没有,而且重要的事情在京城而非郓州,想起今日听到的事情,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蛰伏一年之后,他终于在一团乱线中找到了关键的一根。

  “白先生,时候到了。”司马徵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湖州查到的人可以带进京城了。”

  白先生挑了挑眉,问道:“是,不知世子爷打算把人送到谁面前去?”

  司马徵微微抬头,看向冰白的月亮,忽然想起上次见到皎月,是入京为质的第一天,是在金明池畔,他还没来得及赞叹,月色就被一场盛大的烟火遮掩,然后他就遇刺了,也是在那天,他抓住了京城这潭浑水的头绪和关键。

  “太子司马鸿,为人仁厚,本是被培养为守成之君,若非其父景帝的过失,他本可成为一代明君。”司马徵缓缓道,“他唯一的胞弟——司马浚,看似纨绔放荡,耽于玩乐,实际却比他那兄长多了几分残忍果决,依我看,在乱世里他要比他哥哥难对付多了。”

  白先生点点头,“世子说的不错,不过咱们的发现,恐怕不能让这两兄弟离心。”

  “我本意也不在分化他二人。”司马徵道,“他们兄弟可共患难,患难不止,情谊不变,我们若是对他们出手,反倒会令两人更是同心。”

  “那世子爷想把人送给惠王……?”白先生皱了皱眉,“惠王这人,却是有些疯癫,怕是不好控制。”

  司马澈回望白先生,忽然笑了一下:“他是疯,可是却疯的有原因,而我恰好有一个原因可以和他一起疯。”

  听了这话,白先生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素来冷硬的面皮也不禁一颤,好容易才忍住没有露出惊色。

  司马澈并未发现,或者也不在意,他扭回头继续道:“更何况扶植一个疯子上位,天下必会大乱,到时候才是我们的机会,这不比扶助太子,然后再分离他们兄弟来的简单些?”

  “话是这么说,可是……皇上现在似乎是真无异储之心。”

  “他也许不想……”司马徵停下了话头,许久才继续说道,“但是你我从未料到,进京之后竟然又出现了一个人物,其才能足以改变整个局面,他现在就像是皇帝的压舱石,有他在一切都四平八稳的,若他不稳了,这艘船如何就说不准了!”

  白先生脱口道:“世子是说——沈屹?”

  不待司马徵回答,他心思转动,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一想,脑中闪过一道白光,一切都明白了,不由连连点头,口中只余赞叹:“世子爷好谋算!”

  ”明日,我便去惠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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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名写错啦】

  【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