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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 娟

  崔景如约到了筑澜楼, 沈屹和谢黛宁已经等在了雅间。

  他还是那副大剌剌的样子,一身锦袍,手摇着一柄金骨折扇, 满脸含笑的走进来。

  三人见礼之后, 崔景往椅子上一摊, 先灌了一口凉茶,然后才道:“阿宁,你可是要问我三妹的事情?”他叹了口气, 摆摆手,“莫提了,这次我大伯是真生气了, 拘着她不许外出也就罢了,连入府看诊的大夫也要搜了身才肯放人, 不许夹带任何消息, 你要是让我带话可免了, 我都进不去她院子。”

  “我是为了她,却不是为了找你递消息。”谢黛宁正色道, “崔景我问你, 你可觉得侯府为了前程送阿瑗入宫,是正确的选择?”

  崔景愣了愣,他们以前在一起都是斗鸡走狗, 没个正形的, 现在看谢黛宁——神色郑重,他不由也直起了身子,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纨绔的皮子批久了, 一时扯开竟让他有些不自在。

  谢黛宁没有避讳的又直言道:“不说旁的, 阿瑗入宫之后可是要分贵妃娘娘的宠,时日久了……难免生出罅隙,到时候的崔家,又该站在谁那边呢?”

  崔景只觉得浑身燥热起来,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身上,心上,在家里时承恩侯独断,不许他们小辈说话,可这不代表他们都认同。

  “这是短见之举,崔公子想必不会看不出来。”沈屹沉声说。

  崔景叹息一声,颌首道:“这是自然,只是一来崔氏族长是我大伯,他决定了的事情,我们这些小辈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二来,眼见宫里又要选妃,他们也是急了……”

  “那就是说,你并不赞同此事了?”

  “我自然不赞成!崔家的富贵该靠儿郎们去争取,姑姑入宫时我们还小,不懂事。现在要把三妹妹也送进宫去,我们这些男子脸上,实在无光啊!”

  可是说要儿郎们争取,也非易事,崔家人不擅诗书,加上清流排斥,便只能在玄衣卫或是军中混前程,崔景有时候真盼着来一场大战,他也去捞个军功,好出人头地。

  想起这些事,他气闷不已,拾起酒杯猛灌一口。

  听到这句富贵该靠儿郎们争取,沈屹和谢黛宁对视一眼,既知道他心意,那便可以与之谋事,沈屹将带来的卷宗推到崔景手边,“崔公子想要进入官场,也不难,不妨先看看这个。”

  崔景看看沈屹,又瞅瞅谢黛宁,她不必说,和自家堂妹交好,和自己也一起玩儿大,既是朋友也是同僚,沈屹他却不了解,虽然参加了谢黛宁的婚宴,但沈屹是文臣,作为纨绔子弟的缇骑少年郎,他一向不亲近拿笔杆子的官员。

  不过沈屹是谢黛宁的夫君,崔景到底有几分面子情在,他拿起卷宗一看,却是一桩关于宫中内执库侵占文昌观土地的案件,案情并不复杂,转到大理寺自然有其特殊之处——因为丢失了地产契据,道观和内执库各执一词,争了数年。

  崔景更加疑惑,“沈大人这是何意?”

  “这是一桩由你告破的案子。”沈屹淡声道,“此事有三件好处,其一,内执库现在是由贤妃李家掌管。”

  崔景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沈大人的意思,是已经知道土地是道观所有?我若破了此案,便会叫贤妃失去圣宠?”

  沈屹微微一笑,“破案之后你便有了功劳,我暂代卢大人职位后,大理寺空出一个少卿之位,我可以此为由将你要过来,让你正式进入官场;其二的好处,贵妃娘娘掌管后宫,但内执库不在她手里,行事终归掣肘,所以将内执库收归己用,日后她在后宫便有了自保之力,不必让崔姑娘进宫固宠。”

  崔景眼眸低垂,心脏猛地砰砰跳起来,这等手段和谋划,可比大伯天天想着靠三妹为家族争夺荣耀,来的实在多了,承恩侯那是镜花水月没影的事儿,而内执库到手,那可是实权!

  怪不得人家都说沈屹是个人物!

  崔景望着卷宗思索了一会儿,他也不是傻子,又抬头转向谢黛宁,问道:“阿宁,这都是为了三妹?就没有别的缘故?”

  虽然信得过谢黛宁和崔瑗的交情,但他不信沈屹这样的人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

  谢黛宁道:“我不能眼看着阿瑗入宫,再者大家一起长大,我知道你最不愿听人说,崔景是靠裙带关系进的缇骑,崔家是靠女人才在京中立足!”

  崔景闻言脸色变了又变,这话他知道背后有人说,但是当着面打到脸上,还是第一次!

  沈屹看着崔景脸上黑红交加,暗暗发狠的样子,知他已被激起了怒意,崔景性子活泛,人却不坏,在缇骑里也算是勤勉,若有人好好引导他,假以时日是个可造之才。

  “崔公子,单是破这件案子的功劳,还不足以铺平你进入大理寺的路,这件案子的背后你助我完成一事,这才是真正的大功劳。”沈屹端起茶盏轻缀一口,“所以这第三件好处,一半是我沈氏的。”

  崔景看着他:“沈大人何不明言?”

  沈屹淡淡道:“我不知你是否有勇气挑起崔家的担子,崔瑗入宫,崔家可以和以前一样过上好日子,虽然谁也不能肯定好日子会有多久,但是你一旦决定靠自己撑起家族重担,那么可以肯定,未来的道路不会轻松。我能许你大理寺少卿之位,却不能许你一世坦途,你可要想好了,一切的一切还要你自己争取。若是答应,你我再谈携手之事。”

  落日的余晖落在他侧脸上,崔景也有着崔家人的好样貌,少年人的眼神从愤恨,迷茫到坚定,只短短一瞬,他咬了咬牙,昂首道:“行!这事儿我干了!明日我便入宫跟姑姑说,让她莫要着急阿瑗的事情。”

  沈屹眸中闪过一丝赞许,崔景见了憨笑一声,这倒是第一次在文官眼里看到这种眼神,他又道:“沈大人,我在缇骑虽也巡查缉捕,但都是上峰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这份卷宗我看懂了,只是一丝头绪也无,实在不知从何查起!”

  “这个你不必忧心,我既然交给你,自然有后续安排,你只需信我便是。今晚回去之后,你挑出几个信得过的下人家丁,明日便称要去文昌观求仕途,先住到那里去!”

  崔景点头应下,三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崔景便离开了。

  他一走,沈屹和谢黛宁换上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衫,从后窗翻出了筑澜楼,天色已暗,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了,他轻声呼哨一下,只见黑咪从小巷子里疾行而至,马背上驮着桐油蜡纸等物。

  两人赶在城门关闭前出来,上马朝着别院飞奔而去。

  不多时到了地方,柯钺、贾明和刘宇光以及数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早等在了大门前,月余未至,别院看着又扩大了不少。

  因为还有雇来的工匠住在附近,众人便没有进去,小心的从小路绕上了山。

  刘宇光道:“这个什么前朝的王爷,也太会选地方了!都说墓穴不宜建在靠水之地,他倒好,偏要选有水的地方掩盖。若非年久石块松散,一个兄弟失足落水摸到了入口,咱们还不知要在这山里摸索多久!”

  沈屹微笑不语,听他抱怨着虽然找到了墓穴,可是底下道路错综复杂像迷宫似的,实在是找不到入口,只能叫沈屹来看看。

  众人一路摸黑走到了地方,贾明这才点起火把,只见一条溪流绕着一块巨石潺潺流淌而过,巨石另一侧散落着不少碎石块,周围是被压的歪七扭八的树枝杂草。

  贾明道:“就是这了,这石头下有一个空洞,就是墓穴入口,因是天然的石头,又时常被水流淹没,我路过几次都没想到要下水看看。”

  谢黛宁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贾明在一旁道:“少夫人小心,上次咱们兄弟就是在这里落水的。”

  他走到谢黛宁前头,用火把照亮,她看到巨石下方露出了个小小的洞口,周围还要被水流冲刷的痕迹,虽已被清理过了,但怕根基不稳,没敢开的太大,只能供一人行进。

  众人正要进去,只听沈屹道:“等等。”

  他从包袱里取出了罗盘纸笔等物,昂首望着天上明灭的星光,片刻之后又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众人不敢打扰,便静静地立于一旁。

  等了一会儿,沈屹才道:“好了。”

  刘宇光早已耐不住了,闻声率先下到洞中,沈屹一手拿着罗盘等物,一手牵着谢黛宁跟在他后面,贾明举着火把照亮,其余人也纷纷跟着下去。

  “公子放心,咱们虽然没有找到墓穴入口,但是这洞里已经探查过十几遍了,什么机关毒气统统没有。”刘宇光脚步极快的走在前面,嘴里不住的叨叨着。

  从洞口进入之后,是一条颇为陡峭的石路,向下一直走了约有半盏茶功夫,才来到一个颇为宽阔的大洞穴里,人进入洞中须得一会儿才能适应,众人便打算停下来歇息片刻。

  谢黛宁要来了一支火把,举起来环视四周,只见石壁倾斜,表面不是光滑的,显然是和地面上那块巨石一样,是个天然的洞穴,没有人工斧凿的痕迹。

  沈屹也停下了步子,仔细看着罗盘,片刻后指着一处问贾明道:“是那个方向吗?”

  贾明颌首道:“是,公子计算的不错,正是那个方位,前面不远处是地下水路暗河,人工凿出的入口依着水路共分三个方向,继续前行每百米又有三到六处分叉洞口,沿途可见当年施工留下的工具,粗略一数竟有十数个入口,究竟哪个才是墓穴入口实难判断,是以请公子来看看。”

  沈屹点点头,洞里一直有微微湿凉的风吹过来,和外间炎热对比鲜明,让人从骨子里发冷,他将外衫脱下裹在了谢黛宁身上,捏了捏她的手,嘱咐道:“你跟紧大家,千万不要走散了。”说罢又冲人群中一个汉子使了个眼色,那人微微颌首,上前几步到了谢黛宁身边。

  沈屹走到最前,对刘宇光道:“你在后面给我照明。”

  “公子这不成,虽说洞里没有机关,但是这些石头被流水侵蚀,稍有不慎就会塌下去,咱们之前派去探洞的兄弟就折了两个在这,还是我走前面罢!”

  沈屹摇头道:“不用,这个洞穴是天然形成,可是墓穴却是依托山势而建,又暗合术数,乱走是找不到入口的,我必须在前面计算步数方位。”

  刘宇光无言,他还真不懂这些,只得让开了一步。

  谢黛宁看沈屹就要前行,不由暗暗着急,脱口唤了一句:“师兄——”

  沈屹回过头,望着她微笑道:“放心罢!”

  黑暗中他的眸子映着火光,一丝慌乱也无,他也是第一次来,只在路上听贾刘等人介绍了一些情况,可是却淡然的让人笃定他胸有成竹。

  谢黛宁心下不安,但眼下众人都在等着沈屹,耽搁不得,她只得按捺下忧心道:“嗯,走吧。”

  沈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领先迈步,朝着黑暗的洞穴深处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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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