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玦抬眼对上长乐似笑非笑的唇角,慢声细语道:“儿子永远是母亲的儿子。”
不相似的容貌下迸发出相似的笑意,无不朝着其乐融融中迈进。
红酿白
第一次见到沈宝玦,长乐便嗅到同类的气味,与张骓近乎纯洁又张扬的恶不同,他的恶蛰伏在恭谦之下,永远冷峻而浑浊,至于她自己大概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小鸟,隔着笼子看着所有的非分之想,等待着最后的黑色。
“若我不来找你,是不是某日我会听到一个死讯?”长乐注视着他,问。
沈宝玦恭谦地道:“为母亲清扫烦恼,是为子者的责任。”
烛台上的火苗闪闪烁烁,冷风更砭人肌肤。
她大概拥有了个足够孝敬的儿子,可惜她不喜欢他的孝敬。
“你打算怎么做”长乐恢复最初的冷淡。
沈宝玦道:“儿子听凭母亲吩咐。”
“我的好儿子,你应该为母亲排忧解难才是。”长乐戏弄地笑了。
当笑意与他的审视交融汇聚那刻,倏然而响的脚步将其断绝。
“殿下,布料拿来了。”
长乐肩膀松塌,随意靠在软枕上:“你父亲新死用不成什么好料子,先量量身长吧。”
随着沈宝玦被领下去,长乐的神情越发得淡,她垂眼看着手背上的光。
窗扇对着夜空大敞四开,飘然而下的雪在高大的松竹上飞舞,俄尔在屋内木架屏息不动,化为水珠。同样的木头,同样的雪,一个活泼灵动,一个黯然失色。
下了一夜的雪,迎来初晴,院前更是炫目耀眼,长乐闭上发涩的眼,听着沈母那来人的声音。
“夫人,老夫人命奴婢问问你半月后的恭王大寿如何随礼?”
“十四爷爷是皇爷爷唯一在世的兄弟,按以往随了礼便可。”
紫鹃仍道:“老夫人想让夫人领着小少爷去。”
“十四爷爷今年既不是大庆也不是小庆,我一个还在丧期的外人登门不合适。”长乐又问,“莫不成母亲与世子妃认了干亲?你也劝劝母亲,要是什么皇亲都攀,这留给小宝的沈府就剩几根木头了。”
“夫人说笑,十四爷可不是什么简单皇亲。”紫鹃刚说完,正对上长乐的目光。
“哦?怎样个不简单?”长乐有了兴趣,平静地等她回答。
紫鹃张张口,低下头道:“……是恭王府那边送来了请帖。”
白茫一片与困在沈宅,哪个更令人眼盲耳聋?这四方的天空是个束缚,却束缚不了某些人的野心。
她对宗亲不感兴趣,在父皇削藩时也没有半点触动,可哥哥登基不过一年,有人倒是忍不住了。她不喜欢约束自己的皇宫,但不意味谁也都可以欺辱。
大概沈老夫人的病好了吧,不过,她不介意她病得更重些。
长乐思忖后,问:“这事要与母亲商量。”
如今,不止长乐在猜,收到恭王府请帖的也在猜,甚至更加好奇龙椅上的那位会怎么做。
恭王府的请帖早早摆在温炤的案头,红底金边的封面没有带来半点喜悦,最起码冯腾是没有感觉到,他缩着脖子等待圣上的决断。
“母后怎么说?”
冯腾犹豫地道:“太后没有什么动静,不过请帖也送到长公主那了。”
宗亲都是一命拴着,哪方有了变动另一方也会有动静。万一恭王府崛起了,这长公主也能分一杯羹,甚至以后的皇嗣……
冯腾开始琢磨如何在下一代抢占先机。
“他们在父皇面前像是死了般,在朕面前倒是活了。”温煜将帖子扫落在地,“朕哪点不如!”
怒火烧得他内心澎湃,似乎他再怎么躲避,也无法逃离当初西郊避暑时的妥协,逃离他被父皇践踏的自尊。所有人都在逼他,一次次的反抗更是诉说着他的无能。他不明白,为何自幼教导他礼义廉耻,四书五经,夸赞他懂礼,长大后却将一切打破。
为皇者不应有廉耻。他永远记得父皇那时候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