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大约是被小王爷说他太傻给刺激到了，脑子里灵光一闪：“看最后一幅壁画，是不是证明，在往里走，就是上师圆寂的地方？”
冯楚英一挑眉，还真是，刚刚倒是没意识到。
“如果这里只是上师最终的归宿，并不是平日里住的地方，那石青会不会其实并不知道这里的存在？”宋凌又道。
“有可能，但还是小心点。”冯楚英谨慎惯了，不敢心存侥幸。
又往前走了一段，甬道两边开始出现大约一人高的佛龛，里头有坐着的僧人像，光线昏暗，瞧不清五官，宋凌便凑近一些想看清楚。
冯楚英也好奇探过头来，却没想到宋凌忽然倒吸一口气，一把伸手捂住了冯楚英的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冯楚英怔了怔，意识到了什么：“是尸体？”
宋凌“嗯”了一声，松了手，脸上有些讪讪的，他是被那乍一眼的视觉效果给吓了一跳，也没多想就捂住了冯楚英的眼睛，这会儿想想，小王爷跟发疯的猛虎眼对眼的都能面不改色，又怎么会害怕尸体。
冯楚英有些紧张地往前探头小心看了一眼：“那多亏了你，不然我肯定吓一跳。”
宋凌心里于是又高兴起来。
小王爷也是会害怕的嘛。
“我们拜拜吧，这些都是历代的安止族上师，为了周围的百姓生灵，他们把一生都困在这里，这是圣人所为，值得我们一拜。”
冯楚英规规矩矩地退后一步，双手合十下跪行了礼。
宋凌也跟着行礼。
宋凌跪在冯楚英身侧，扭头便看见冯楚英精致的侧脸。
她方才反驳上师的所作所为之时言辞自信，但这会儿祭拜的时候却又一脸肃穆，没有半点不敬。
宋凌心里忍不住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她又聪明又自信，敢于驳斥权威，却又不会自傲自负看不起前人。
她的眼里，看得见阴影也看得见阳光，可她既不会恐惧于阴影，也不会迷失于阳光，她堂堂正正，昂首挺胸，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
俩人一起拜了一拜，抬起头来的时候，宋凌又忍不住老脸一红，脑洞拐了不太寻常的弯儿。
前不久，两人一同在公主祠拜过一回，那便算拜高堂了，这会儿又拜了圣人，与拜天地也差不离。
那……
就只差一拜了不是……
就……还挺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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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站起来的时候冯楚英十分自然地伸手扶了他一把，宋凌还来不及心猿意马，就猛地感觉到了一阵地动山摇。
他顾不上脚上的伤，忙跑回洞口，远远地就发现洞口被炸塌了一大块，这洞口距离水面本就不远，被这么一炸，湖水倾泻而下，还裹挟着一些腐烂的动物尸骸。
两人掉头就往里跑，刚才走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里面的地势是越来越高的，方向是朝着天坑旁边那座寸草不生的荒山延伸的，到中段往后，地势应该就能超过水面高度。
水流最终停在了距离壁画还有几丈远的地方，冯楚英略微思索就能想通，这大概也是上师们计算好的，看看距离，这壁画的水平高度应该在天坑之上，哪怕碰上雨季，天坑水满溢出，也淹不到壁画往后的位置，更不用说是壁龛里的上师法身。
“是黑火药。”宋凌喘了口气道。
冯楚英也闻到了硫磺的味道，黑火药是前朝的炼丹师偶然发明出来的，但配方极其不稳定，且爆炸威力有限，最开始只用于一些烟火杂技表演，真正被改进配方用于战场之上，还要归功于宋凌的太姥爷。
从前老国丈行事恣意妄为，但却谁也不能奈他何，除了因为他本身极擅把握君心且身负无数军功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改进了黑火药。
但老国丈却鲜少愿意提起这事，只因为这黑火药，原本早在二十年前就该问世，却因为他没有及时地意识到这东西的重要性，才使得这东西一直到朝廷南迁之后才问世。
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人提出过研制黑火，用于战事，老国丈当时却有些固执的偏见，认为这东西是街头戏耍玩物，不值一提，直到西京道大败，承平战死，他才幡然醒悟，主动放弃军权，转而投身黑火的研制，为后来宋凌收复西京道提供了最为重要的武器。
冯楚英叹了口气：“若我所料不错，这黑火药还是冯家提供的。当年哥哥听闻黑火被用于军中，大赞其为神兵利器，他转而又想到，这东西其实远远不止可以用于战争，若能用于开山挖矿，那无疑能大大地提高效率减小人力负担。黑火配方朝廷控制得很严，但这几年给了冯家水军一些配合，哥哥便结合了最初的配比，找了几个炼丹师摸索一番，弄出了一些成品，因为也不好大肆宣扬，所以便全部用于十万大山的开发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甬道尽头是一间空空的石室，除了几个蒲团之外什么都没有，两人一筹莫展，干脆坐下歇息。
算算时间，已经是下午了，这大半天就没消停过，俩人都是一身的伤，又累又饿。
宋凌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咕噜”声。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摸了摸肚子，好像不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然后又听见了一声。
这下听清楚了，是小王爷的肚子在叫。
他呆呆地看向小王爷的腹部，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冯楚英尴尬地捂住肚子，一扭头却发现宋傻子正盯着她的肚子看，当即恼羞成怒：“你看什么？”
宋凌忙移开目光：“没、没什么。”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刚刚一时没回过神儿来，脑子里想的是，原来像小王爷这样的神仙人物，肚子饿了也是会叫的。
这要是让小王爷知道了，他堂堂武安侯就真的要沦为和冯圆圆同等地位了。
他想起自己还有一颗糖，这还是在林子里的时候冯楚英塞给他的，当时他心里乱糟糟的，拿着小王爷给的糖心里又酸又甜，捏了一路也没舍得吃，最后塞袖子里了。
他伸手摸出来，已经被体温化得有点软了。
“你吃。”
冯楚英当然认出来这是自己给的那颗糖，当时她脑子一热塞给了宋凌，塞完就后悔了，怕宋凌会怀疑，却不想原来这人早就猜到了。
冯楚英本来想说自己怀里还有，她当时带了一小包，自己没吃几颗，现下其实还剩下几颗在身上，但看着宋凌认真地眼神，她忍不住心里发软，伸手接了过来。
牛乳糖入口甜甜软软，比印象中好像更甜一些。
“你呢？”
“我不饿。”
“真的？”冯楚英眯起眼睛，带上了几分戏谑。
武安侯抬头挺胸：“真的，不信你摸。”
他这话只是话赶话赶上了，话音刚落就后悔了，总感觉自己在占小王爷便宜。
然后腹部真的覆上了一只细白柔软的手。
宋凌瞳孔一缩，下意识缩了缩肚子，虽然抿紧了唇没说话，可血色却如同涨潮一般，缓缓自脖颈之下泛起，一路蔓延上耳垂和面颊。
最后连眼睛都觉得有了几分热意。
“我摸着感觉你饿了。”
宋凌张了张嘴，慌乱地别过眼神：“你摸错了。”
冯楚英被他这个样子逗得险些憋不住笑，忍了忍才道：“那我再摸摸。”
十万大山里气候湿热，宋凌只穿了薄薄两件，冯楚英能感觉到手掌底下便是他绷紧的肌肉线条，不得不说，手感相当不错。
宋凌终于憋不住了：“小王爷……”
“嗯？”
“我感觉……”
“感觉什么？”
“我感觉，你在耍流氓。”
宋凌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扭过头来，两只眼睛微微泛出血色，眼里隐隐有水光，看着特别好欺负的样子。
冯楚英忍住笑收回手，淡定道：“你感觉错了。”
宋凌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细细白白手指长长的手离开自己，并且越离越远，心里又忍不住涌起失落来。
没过脑子，脱口道：“那我再感觉一下。”
冯楚英“噗嗤”一声笑出来：“想得美。”
“……哦。”
“还有糖吗？”冯楚英笑问。
宋凌摇头：“没了。”
“那你想吃糖吗？”
因为刚吃了糖，冯楚英嘴唇润润的，泛着好看的色泽。
糖只剩下一颗，在小王爷的嘴巴里。
宋凌脑子轰地一声，脸色爆红。
想说“想”，又实在不好意思。
“说话。”冯楚英觉得这人太好逗了。
“……想。”
宋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着了迷一般往前靠了靠。
呼吸间都是牛乳糖的甜香味。
冯楚英却呆了呆，她没想到宋凌会这么胆大。
她茫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宋凌一张俊脸越靠越近，刚刚还游刃有余逗宋凌的人这会儿却浑身僵住。
宋凌却没再继续往前，泛红的眸子里泛出某种熟悉的委屈来，此刻两人相隔只寸许，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被宋凌委屈巴巴的眼神一扫，冯楚英心里骤松一口气，脸色通红地退开，把藏在手心里的糖塞进了宋凌的嘴巴里。
冯楚英后悔不迭，忍不住在心里抽了自己两把。
让你逗他！翻车了吧！
宋凌也回过神来，被自己刚才的胆大包天给吓得不轻，两人心照不宣地离远了些，都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周围安静得可怕，远处模模糊糊的风声也消失了。
周围光线昏暗，冯楚英这一天累得不轻，只守着宋凌的时候坐着眯了片刻，这会儿困意上涌，便忍不住掩着唇打了个哈欠。
宋凌拖了几个蒲团，拼成一块：“睡一会儿吧，我守着。”
冯楚英目光闪了闪，果真躺下阖上眼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静默中，几声人语骤然打破了寂静，冯楚英睡得浅，一下子便醒了过来。
“二爷，我有什么理由骗您呢？当年唐亚湾之战的真相您都忘了吗？您的一腿一臂是如何丢失的，您难道也忘了吗？
老夫人她们当年轻信朝廷，如今又对着一个姓宋的信任有加，您怎么还敢把楚英交给他呢？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来岭南，您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是石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