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佳色>第94章

  荆州各处, 近来均是严阵以待。

  战事虽尚未爆发, 城中也未曾有布告, 但老练的武昌人就如同雨前的燕子一般,他们仅凭着空气中的风吹草动, 便预料到了在即的大战。

  这日一早,云娘一面给无忧梳头,一面忧心忡忡道,“县主,这武昌城可真是一点都不安宁。听仆役们说,那北方赵国的石勒刚死了,庾君候正组织军队、准备北伐哩。眼看着,这儿是又要打仗了!”

  云娘是土生土长的建康人, 她对于战事本就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尤其,她在武昌才住了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任谁头一次直面这样的战事,心中总是免不了要慌一场的。

  无忧在铜镜里对她粲然一笑, 安抚道, “云娘放心吧!武昌据天险, 城墙建得又坚固。再说, 还有桓...荆州军的保卫。这里可不比建康差,安全得很呢!”

  县主笑容灿烂,真合着郎君当年起得这个“无忧”的小名。云娘迟疑了一下, 一句“回建康暂避”的话才到嘴边,又被她给咽了下去。

  她垂眼,用梳子挑起一缕发丝, 再熟练地挽起来,跟着微笑地应了,再道,“不过,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怕是还是要等桓郎君回来才能问个清楚了!”

  无忧轻轻地“嗯”了一声,口中喃喃道了一句,“他明日休沐,按理今晚就能回来了...”

  “对了,”待妆发梳好,无忧回头道,“云娘,我记得前几日杜姊姊给我送来了好多鲻鱼酢。趁着新鲜,咱们晚间就做鲻鱼羹好吗?”

  ... ...

  无忧的请求,云娘自是无有不应。

  可临到傍晚,散溢着香气的鱼羹都做熟有一阵子了,那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人没回来,话也没有来传过一句。

  无忧本想再多等等,但实在拗不过云娘去,她只好先独个用了饭。至于给桓崇留得那碗,便一直热在了灶上,等他什么时候回来,再方便随时取用。

  只不想...这一等,便等到了夜深。

  云娘这次迢迢地赶来,不仅带了衣裳吃食,她更是受曹统的要求,专门带了一箱子的诗书字画,用来给无忧排忧解闷。饭后消了食,再沐浴清洗毕,无忧交待云娘自己要静心读书后,便一个人回了房中,一面晾干长发,一面翻出本竺和尚的新论读了起来,可她的心思终不在这上面,翻看了没几页便走了神。

  月色当秋夜,斜晖映薄帷。

  如银的月光流泻,清透娟娟,夜空中还幽幽地氤氲起了墙外桂花的香气。

  无忧放下手中的书册,行至廊下,而后她坐在了外面的矮塌上,竟是对着天上这一轮孤月发起了呆。

  早间,她安慰云娘时虽说得头头是道,可临到了自己头上,仍是免不了多想一番。

  荆州军才休养了短短一个夏天,便又要起战事...这进展,似乎有点太快了?

  ...而且,这还是桓崇一直念在心头的北伐。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此刻,他定然是开心已极,并且正为了这个执念,在营中拼尽了全力,为庾君侯出谋划策罢...

  无忧双手托腮,不由自主地便叹出口气来。

  就在这时,却听廊下那边传来一句,“秋夜不比夏夜,现下晚上冷得很。你衣裳单薄,为何不进屋去?”

  ... ...

  无忧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出神。乍听了这句话,她几乎是激灵一下从矮塌上跳了起来。

  刚向那侧背光的走廊望去,就见黑暗之中,那个才被她念在心头埋怨的男子步履沉沉地走了出来。

  一旦站出来,他便同她一般,也沐浴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下了。只见那人停在了几步开外,两人迎面相望,他的一双眼睛却是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许久未见,需要认真端详一番似的。

  这眼神,颇有些直勾勾的味道。无忧与他对视了一阵,视线一落,忽而后知后觉地窘红了面颊。

  无忧本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之前沐浴过后,她便只随意套上了一件将入寝的月白衣裳,拖得长长的腰带也未能认真扎束。因为拭干长发后还要再晾得干爽些,那一头长长的乌发便是索性披散在了背后。

  至于方才出屋来的时候,由于只是她的一时兴起,那两只软鞋更是松松地被她趿在了未着白袜的脚丫上,再陡然受了这么一惊,那两只鞋一前一后地,干脆就从她的脚丫上蹦了下去。

  衣冠不整,不修边幅...

  难怪他只是面色古怪地瞧着自己,却没有说一句话。

  怕不是一向自律甚严的桓崇,被她的这副样子给惊到了吧!

  她难为情,对面站着得那个大活人又是一言不发...无忧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你怎地回来得这般迟?用过饭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桓崇的脸色就变了,他的喉咙随之微微地动了一下,在月色的照耀下,很是明显。

  无忧一怔,忽然不敢再望他了。她微微敛下眼眸,顿了顿后,自顾自地没话找话道,“今晚家中做得鲻鱼羹,你的那份就在灶上小火煨着。那鲻鱼酢很鲜,是杜姊姊前两日命人从建康给我送过来的,武昌很难尝到这样的滋味。你要不要...”

  不想,她的话还没说完,桓崇便大步上前,“你冷不冷?”

  ... ...

  他站在她的对面。

  他的视线,就怔怔得瞧着她那双露在裙底的裸足。

  是了...他和她之所以能结缘,就和眼前的这双小脚丫有着莫大的关系!

  五根露在外面的脚趾,白皙粉嫩。此刻在他的视线之下,它们有些困窘似地微微蜷着,更显得那趾甲如珍珠般圆润而富有光泽。

  她比那年长高了许多,双足自然也随之长大了不少。

  可那双绵软落在手心,仍是不足他的手掌大。

  或许...

  桓崇将无忧一揽,打横便抱回到了床上。月色透过窗纱,映在她的眸子里,落下一片朦朦胧胧的柔光。

  “...桓崇?”无忧的两颊泛起了一片绯红。

  “不冷么?可是,我觉得你很冷...”

  说着,他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

  ... ...

  真不知道这人又受了什么刺激!

  这一晚上,除了惯常的交融,桓崇顺着她的身体吻啊吻的,最后竟是把战火引到了她的脚心那里。

  无忧大窘,她想收腿,却被那人用力拉着,以一种富有柔情、却又十分坚决的态度给占有了。

  然而就算他知道收力了,如此这般地被他一连索要了好几次,无忧仍是疲惫得不行。等到最后一次的时候,她星眸半闭,连吟哦出声都没了力气,等那人一完事,她将头一歪,登时扑在床上就昏睡了过去。

  然后,第二天一早,她如意料之中地起了个大晚,而更加罕见的是,她醒来时,身旁的桓崇竟然还在睡着。

  除了她做噩梦的那回,无忧就没见过桓崇睡懒觉。

  原来,他也是会偷懒的呀?!

  无忧眨眨眼睛,眼角微弯,便认真得瞧起了那人微微偏过来的脸颊。

  皮肤很白,鼻梁很高,那双密密的眼睫...也很长。

  不过,就算是睡着了,他的唇仍是一如既往地向下抿着,眉心处也微微地拧成了一个结,瞧那模样,似是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情,所以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而且...前阵子才被她好生将养起来的两颊,又迅速地清减了下去。

  ...当然,这模样也并不难看,但是,她就是不喜欢。

  无忧想着,不满地嘟了嘟唇。她撑起头,伸出一根手指,方轻轻地点了点那人的侧颊。却见桓崇的睫毛呼扇了两下,下一刻,那人却是径自翻到了她的身上,捧着她的脸便亲了下去。

  ... ...

  今日的桓崇,可用“十足古怪”来形容。

  折腾了一晚上还嫌不够,才刚晨起便又要欢爱?!

  无忧可没他这么好的精神,她丝毫提不起爱欲。被他亲着的时候,她也只是瞪大了眼睛瞧着他,眼神里带着十分的惊诧。而桓崇对上了无忧的视线,刹那间仿佛也觉得自己好生无趣。他将手一松,放开了无忧,“噗通”一声又躺回到了他那一侧,“...早晨了啊!”

  “不是早晨,是上午。”无忧挨着他坐过身来,担忧道,“究竟是怎么了?”

  迟疑一下,她又道,“难道...军中发生了什么吗?”

  桓崇被她问得一愣,而后,他弯了弯唇角,若无其事似的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那便是发生什么了。”无忧瞧着他那不自禁就绷起得额头,却是柔柔地趴到了他的胸前,“我听说,武昌城里传遍了流言,说是庾君候要起兵北伐了。夫君,这是真的吗?”

  桓崇神色怔忪,他伸手抚了片刻无忧的长发,良久后,点点头道,“这是真的。君父已经下令调遣了五路大军,随时准备动手了。”

  无忧一听便急了,她眼露关切,道,“那...夫君你,又属于哪一路?你们又何时进发?我好给你准备行礼。”

  说着,她重又坐起身来,提起衣裳一跨,竟是急着要下地去了。

  可不等她的双足落地,无忧的胳膊被桓崇从后用力一牵,便又偎依进了他的怀里。

  “无忧...我这回,哪儿也不去。我就陪你呆在家里。”

  “诶?”

  桓崇搂着她的双臂慢慢收紧了些,压低的声音里也流露出一抹苦涩之意,“反正...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再来一章这种剧情,我现在觉着自己的脑细胞已经不大活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