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第一百零八章 一物降一物

  搭在掌心的手微凉,稍使力便听见马车外一声隐忍闷哼,梅庚动作一顿,当即掀开车帘跃下马车,这才瞧见楚策面色苍白,浑身冰冷额心却覆着层细汗。

  “怎么回事?”声音骤然沉下去的同时,梅庚将人环搂在怀中,视线上上下下地将人扫了几个来回,“受伤了?”

  显而易见地动了怒。

  梅庚脸色难看,仿佛要立即提剑弑君。

  撑了一路的楚策忽然丢盔弃甲,倚在他怀里抿起唇,瞥眼受伤的左肩,“没躲开砚台。”

  顺着小家伙的目光瞧去,梅庚沉冷的眼神落在他看似无虞的肩头,随即一言不发地将人抱上马车,却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处,对驾车暗卫吩咐道:“回西平王府。”

  楚策畏寒,天一凉便犯懒,梅庚便在车里燃了银碳,暖意弥漫,隔绝夜深寒意。

  男人面色冷峻,一边听楚策说今日宫中凶险,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心上人衣衫褪去,便瞧见白皙肩头晕开刺眼的淤青,中心甚至泛起乌紫,顿时心疼不已,俯首上前落了个轻轻柔柔的吻,轻叹中裹挟疼惜懊悔,“我该陪你去的。”

  温软的小媳妇垂下眼,闷闷道:“明日怕是满朝文武都要知道,西北兵权在我手中。”

  “…无妨。”梅庚失笑,小心地将衣衫替他整理好,“兵权若始终留在我手里,那些文臣便该参我狼子野心意图谋反,你是皇子,兵权在你手中,他们也该晓得该怎么做。”

  他此举就是为楚策造势,西北地势广阔,西平王与西北军令诸国闻风丧胆,历代楚皇皆对西平王忌惮不已,即便是立下大功的梅庚也不例外。

  功高震主,自古以来便是忌讳。

  楚策也深谙此理,沉默片刻,避开伤处温驯地依偎进男人怀里,轻声笑道,“若你愿意,我登基后写个禅位诏书便是。”

  …这话若是叫楚氏宗族听见,都能从陵墓蹦出来。

  梅庚轻叹,“这世上也就你如此任性。”

  皇位说让就让。

  楚策不以为意,“幼时觉着,若是能登上皇位,便可护佑万千受苦黎民,真坐上那个位置,才发现不过是异想天开,有能者居上,并无不妥。”

  梅庚愣了愣,忍不住问:“把江山拱手让人也无所谓?”

  “自然不。”楚策毫不犹豫,懒散道,“江山从不是楚氏的,任何有能治理山河者,皆可为皇,当年大楚不也是起义造反覆灭前朝?如今大楚落至这般境地,能平定乱世者,称皇称霸也不为过。”

  梅庚缄默片刻,忽而发觉,他总是能从楚策身上寻到闻所未闻的一面,顿觉匪夷所思,又仿佛极有道理,遂问道:“那你当年为何选中柳长诀?”

  “你可知柳长诀为何要杀我?”楚策反问。

  梅庚蹙眉,“不是你与他做戏?”

  楚策噙笑摇头,“他救你时,已然与我反目,当我怕了西夏,不敢一战,屠戮将士剿灭梅氏是为向西夏投诚。”

  所以从头至尾,说是与柳长诀联手设局,其实不过是楚策自己演了一出戏,连柳长诀都被算计了进去。

  楚策又道:“他反应过神时,已然再无退路。柳长诀厌恶皇室,自不愿恢复身份登基,但彼时我能寻的,再无比他更合适之人。他想杀我,不是因我背叛楚氏,而是因我背叛百姓,若论大公无私,无人可比柳长诀。”

  “…原来如此。”

  时至今日,梅庚方才原原本本地得知当年之事。

  他的小策,总是能出人意料。

  不知多少人渴求的皇位,实则不过是为无上权势,而他的小策,真心为民。

  梅庚吻了吻他透着冷香的微凉乌发,“真傻。”

  ——

  楚策被连夜传召入宫,风晋和陆柏言又接连请召觐见,自古伴君如伴虎,遑论楚恒之这些年愈发乖戾狠辣,若真是一怒之下杀了淮王也未可知。

  于是得到消息的陆执北当街纵马赶到了西平王府,接着便是匆匆赶至的风二少和永定侯虞易。

  楚策受了伤,被西平王抱着进了府,平日没事便往男人怀里歪的淮王殿下红了耳尖,将脸埋在男人胸前,小声道:“梅庚,我伤的是肩。”

  “嗯,怎么?”梅庚面不改色,低下头瞧了眼又羞又怂的小家伙,眸子里满是笑意与心疼。

  楚策红着脸不再开口:“……”

  伤的是肩又不是腿,他能走路。

  梅庚自然知他心中所想,但并不松手,他自然知道小策能走路,可知道归知道,心疼归心疼。

  不是一码事。

  瞧见楚策被抱回来,在堂内候着的王太妃与陆执北等人一惊。

  王太妃眉心一蹙:“怎么回事?”

  她是不愿意儿子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可淮王性子温润乖巧,又年幼丧母,还是自家儿子上赶着,口口声声淮王不愿意就困在身边,故此几年下来,早已放下芥蒂,将那温温和和的小殿下视为亲子。

  “伤着了。”梅庚眼底划过暗色,余光瞥见陆执北,当即道,“来得正好,不用本王去请了。”

  陆执北:“……”

  您还好意思说,我都快成淮王殿下的御赐御医了。

  陆执北瞧过后发现,楚策肩头的伤,伤到了骨头,静养莫累着就是,但在外杀伐果决威震四方的西平王仍旧无比紧张,“当真无碍?”

  陆执北面无表情:“养不好便有碍了。”

  梅庚沉重颔首,将淮王殿下留在卧房养伤,自己则带着陆执北等人去书房。

  “你说……楚洛设计陷害淮王并非皇嗣?”虞易昳丽眉眼攀上阴郁,略微眯眸,正色道,“若是想借陛下的手,暗中处置了淮王,情理之中,可他早知你与淮王的关系,如此行径,实在铤而走险。”

  “正是如此。”梅庚舌尖顶了顶腮,眼底尽是阴鸷,“除非他以为我与小策之间并无情意,否则……怕是另有算计。”

  陆执北神情微妙,“不过今日若非你将西北兵权交予淮王殿下,恐怕他当真走不出宫门。”

  提及此事,风溯南和虞易也变了脸色,前者是欣慰,一脸果真如此,后者则耐人寻味,笑了声,“你还真敢。”

  说的自然是兵权一事。

  梅庚交出了兵权,便相当于将身家性命交给了楚策。

  当年口口声声嚷嚷着,要做楚国权臣,还要将楚策禁锢在身边,如今可倒好,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梅庚眼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轻轻道:“原就是我对不住他,我也信他。”

  柔情似水的西平王没坐一会儿便起身回去瞧小媳妇,被丢下的三人面面相觑,风溯南感慨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三个没家室的单身汉彼此交换个眼神,风二少又无比落寞地叹:“完了,万一我以后也瞧上个男人该如何是好?”

  陆执北深觉有理,缓缓点头,余光瞥向美艳无比的虞美人,诚恳道:“那你可以考虑考虑虞易。”

  风二少震惊,下意识偏头瞧向虞易,恍惚道:“倒也……”

  猛地对上一双阴森森的凤目,刹那回过神,当即改口,义正言辞:“陆执北!你说什么呢!小爷是那种人吗?!能对兄弟下手吗?!”

  “嗯嗯嗯对对对。”陆执北忍着笑,一偏头,骤然对上阴鸷森冷的目光,刹那严肃道:“风二说得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就是夸你长得好看。”

  “用你夸?”虞易凤目稍眯,施施然地起身往外走,轻而冷地留下句话,“年轻气盛,憋得狠了,本侯明白,明日便将美姬送入二位府上。”

  风溯南面色扭曲:“……你说他怎么越来越吓人了?”

  当年柔柔弱弱的,分明是朵娇花,现在可好,食人花。

  陆执北感同身受,每每被虞易那双眼静静瞧着,他和风溯南就仿佛霜打了的茄子,话都不敢说,怂得丢人。

  虞易就像是开在鲜血中的花,娇艳而危险。

  “对了。”风溯南忽然想起了什么,“听说你家小妹的婚事定下了?”

  陆执北蔫蔫地点头,咬牙切齿道:“她看上了个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不晓得她喜欢哪儿。”

  风溯南一脸不忍直视地偏开头,“人家是成亲又不是打架,你要个人高马大的武将做什么?”

  “用你管!”陆执北满面冷漠,一想起家中三个可爱妹妹,如今一个都不剩,十分气闷。

  ——

  刚出西平王府大门不久的食人花,还没到家便被劫持了。

  马车内,虞易漫不经心地瞥眼对面含笑的男人,轻嗤一声:“怎么,林大人计划落空,想杀人泄愤了?”

  林书俞弯了眸子,笑着道:“侯爷何出此言?下官本也没打算要了淮王的命,不过是来知会侯爷猜猜,今晚死的是谁?”

  虞易猛地直起身,妖异面容浮现几分冷色,却见林书俞笑得开怀,慢悠悠地下了马车。

  半晌,外面传来小厮颤巍巍的声音:“侯爷…?”

  惊醒了沉思中的虞易,他思前想后,不明白林书俞闹什么幺蛾子,却觉着心慌不已,当即道:“回西平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