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第九十四章 为你我,搏一场盛世

  万家灯火时,夜深人静,雪夜苦寒而孤寂。

  榻上少年正睡着,吐息平稳,时而晃动烛火映照容貌,更显温润雅致,皮肤莹白如玉,无害且漂亮的皮相。

  墨影翻窗而入,见少年睡颜也不由惊艳,随即便摸着下颌露出兴味一笑。

  难怪西平王那般宝贝地护着,睡着时比平日唯唯诺诺的模样多了平和,像个乖巧温顺的兔子。

  阴影笼罩,少年似有所感地颤了颤乌睫。

  要醒了?

  驻足床边的男人抱着肩,饶有兴趣地微挑起眉,传说中怯懦的淮王殿下警觉性倒是不错。

  楚策悠悠转醒,本就浅眠,房中突然多出个人,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自然难再睡下去,索性睁开眼瞧去。

  “见过淮王殿下。”男人轻笑了笑,彬彬有礼,却没多少恭敬。

  本欲出口的梅庚二字生生被吞了回去,少年唇边温软的笑僵住——林书俞怎会在这?

  楚策似是惊慌般向后瑟缩,还不忘颤声问道:“林……林公子,你怎么在这?”

  “……”林书俞忽而有了一种夜入女子闺房的诡异错觉,他眯了眯眼,笑得愈发温和儒雅,“淮王殿下,臣来此,自是见您的。”

  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在王府主卧瞧见淮王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那林公子有何事?”楚策怯生生地问,心中却在冷笑,他早知林书俞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却未料到他竟敢夜探西平王府。

  淮王殿下咬牙切齿地想,梅庚这混蛋,竟任由这人翻进了卧房,改日被人刺杀都不知怎么死的。

  还不待林书俞开口,门倏尔被推开,风寒灌入,携一道阴冷哼笑:“林大人若来探病,怎不走正门?”

  旋即一道疾影掠入,双指作刃携刚猛劲气倏尔攻去,林书俞眉心微蹙,借以鬼魅身法闪躲。

  梅庚出招诡谲多变,杀意毕露,招式大多阴毒却直接,意图便是杀人夺命,前世他没怎么同林书俞交过手,这人就如毒蛇般盘踞隐匿,论起真刀真枪地交手这还是初次。

  林书俞的功夫路数让梅庚颇为心惊,内功阴寒,暗藏杀机,与他的狠绝竟如出一辙。

  对方送上门来,梅庚心思百转千回最终下了杀手,欲就此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梅庚的冷厉杀念令林书俞眉头微蹙,想不明白西平王怎么话都不说,便如同见了生死仇敌一般,又是一记对掌,二人各退数步,林书俞余光瞥见榻上裹着锦被瑟瑟发抖的淮王殿下,顿时了然——是因淮王?

  林书俞未再出手而是沉声喝止:“王爷,下官无意冒犯,王爷又何必苦苦相逼?”

  “少废话。”梅庚随手捞起一只瓷盏,蕴起内力便当做暗器甩过去,林书俞堪堪闪避,心说简直是个妒夫,主动示弱地退而不攻,无奈道:“王爷,兄长刚去,下官若在西平王府出了事,恐怕王爷也不好脱身。”

  “用你管?”桌子被掀翻,西平王凌空一脚,踹了过去。

  杀了这个狗杂种!梅庚狠狠咬牙,动静闹得太大,秦皈和刘管家相继被引来,瞧见王爷同林家二公子已经从房中打到了庭院,二人宛若生死决斗般,分明没拿武器,却已然是搏命之势。

  “王爷?”秦皈没贸然出手,却换来梅庚一句:“动手!杀了他!”

  王爷发话,秦皈当即拔剑而出,林书俞眼皮狠狠一抽,忙高声道:“王爷,下官当真并非有意冒犯淮王殿下,王爷何以如此?”

  秦皈顿悟,总算知道自家王爷发什么疯,合着是波及了他心尖宠!

  眼看情势愈来愈乱,周遭暗卫接连现身,穿着单衣从房中匆忙跑出的楚策连忙道:“停下!梅庚。”

  宛若疯狗似的西平王动作一顿,林书俞借机迅速退后,衣衫凌乱,束起的长发也落下几缕,唇染鲜血,狼狈不堪。

  梅庚也没好到哪去,拎了拎下滑的衣襟,抹去唇角一抹血迹,狠声道:“过来,再打。”

  林书俞叫苦不迭,他就想过来探探底,结果发现西平王的卧房内竟睡着淮王殿下,未料想引得梅庚疯了似的追杀。

  好在怯怯的淮王殿下一头撞进了西平王怀里,扯着他衣袖小声道:“不要闹了。”

  林书俞看得目瞪口呆。

  只听传闻说五殿下曾是西平王娈宠,洛王提及此事面色微妙,如今亲眼得见,二人举止亲昵,但又……仿佛不是那么回事。

  梅庚揽着清瘦少年上下打量,也不顾自己此刻的狼狈,柔声问道:“没事吧?”

  林书俞:“……”

  您仔细瞧瞧淮王殿下他连根头发丝都没掉,能有何事?

  秦皈和刘管家见怪不怪,自从上回王爷莫名发疯,让殿下缠绵病榻半月,对淮王殿下那岂是无微不至四字,都恨不得将人揣袖子里去哪都带着。

  不过是回来的晚了些,便发现林书俞这个混蛋摸进了房中,梅庚恨不得当场撕了这个前世今生都讨厌到骨子里的混蛋。

  怀里乖巧的小殿下轻轻摇了摇头,轻声细语:“莫闹大了,还不是时候。”

  梅庚眯起眼,向林书俞递去个森然视线,这才垂下眼,刹那又是满目柔情。

  “林大人,说说吧,夜闯西平王府,惊了淮王殿下,到底是有何要事?”

  林书俞稳下翻涌气血,平和道:“不知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可。”梅庚断然回绝,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林大人有话但说无妨,上回您家三公子暴毙,大公子找上门来闹了半晌,莫非此次大公子出了事,二公子也想效仿,来我西平王府找杀人证据了不成?”

  林书俞笑意发僵,眸色沉了沉,片刻又笑道:“王爷多虑,原是如今朝堂形势不明,下官莽撞至此,也是为提醒淮王殿下,可要小心。”

  与洛王亲近,如今又来西平王府示好,梅庚冷冷一笑:“这话若是叫洛王殿下听着,林大人恐怕仕途不保。”

  “王爷所言甚是,下官告退。”林书俞坦然,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瞧了眼梅庚怀里的淮王。

  气得西平王险些追上去再打一架。

  奈何淮王殿下穿着单衣便出来,梅庚怕冻坏了他,忙搂着人回房,还不忘冷声吩咐:“今日当值者,全都给本王下去领罚。”

  “遵命。”刘管家应声。

  ——

  “他当真没对你做什么?”

  梅庚握着两只微凉手掌,以内力替人暖手,脸色难看。

  林书俞的背景太过奇怪,失踪多年又突兀出现,怎么查都是被普通商人收养,可此人功夫不弱于他,前世两人斗了多年,梅庚太清楚林书俞有多丧心病狂。

  瞧着斯斯文文人模人样,背地里玩得比谁都开,对权势的执着更是梅庚平生得见第一人。

  楚策也收起了文弱怕生的模样,眉心轻蹙,“若林书俞是洛王的人,怎会不知你我的关系,恐怕他与洛王之间,并非君臣那般简单。”

  梅庚若有所思,“若此二人不和,林书俞他……”

  话没说完,梅庚脸色倏尔阴沉下去,咬着牙一字一顿,“他还惦记你。”

  “……也,不尽然。”楚策哭笑不得,扯了软枕塞进男人怀里,“什么叫惦记我?惦记我的不就你一个?”

  梅庚眼里含着几分无奈,将软枕丢一旁,反倒将小殿下搂进了怀里,轻轻啄吻几下唇瓣,沉声道:“若非我在,你以为他会放过你?那个小人,拿皇位逼着你就范这种事,定做得出。”

  “我知道。”楚策轻叹,靠在男人怀里,“他居心叵测,名声地位权势都想要,不择手段,可惜我发现时,便已然来不及了。”

  “那你还封林淑燕为后?”梅庚问出后又恨不得咬掉舌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自以为情深似海,又哪知楚策也是举步维艰,如今心上人身子刚好些,翻这旧账做什么!

  楚策没应声。

  梅庚慌了,连忙道:“是我那时不曾与你言明,此事怪我。”

  却不料楚策轻轻道:“不怪你,我其实晓得的,便是那时你同我表明心迹也无用。百姓受苦,山河不稳,我一心扑在社稷上,明知你情深义重,却理所当然以为江山为重,便与你粉饰太平。”

  哪里是梅庚的独角戏,分明是他们二人做的一出戏,一唱便是一生,落得悲剧收尾,那般不堪地落了幕。

  “我后悔了。”少年低叹中透着厌倦与疲惫,他又笑了笑,“重生回来以后,足有数日回不过神,更不知重活一世有何意义,我护不住大楚,也护不住你,即便位尊为皇,这一生过得却浑浑噩噩,机关算计,却不过一场空。”

  “后来觉着于你有所亏欠,便想着弥补,可我没料到,你还愿意爱我。”

  “你那样好,我怎能不动心。”

  梅庚一时无话,指尖安抚性地摩挲了两下白皙掌背,他们的过往压着大楚破败山河,实在沉重。

  若说过错,谁都无过,谁都有错,这债理不清,还不得。

  “那些事过去了,我喜欢你,不由自己的。”梅庚轻声,吻在了少年额心,却见楚策点漆双目中,竟是灼灼之光,仿佛那一口枯井,涌入了流泉,从此不再了无生机。

  “可我还是不甘,梅庚,我欲再搏一场。”

  “为你我,搏一场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