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第六十三章 浮生梦醒

  明知道秦皈并无他意,但他步步向楚策逼近,梅庚还是忍不住冷下了声。

  囚禁楚策的那两月于梅庚而言同样绝望,但也让他感受到某种极晦涩的满足——可以将楚策纳为己有,不容旁人窥视半分。

  隐忍了有多久,爆发时便有多热烈。

  所以被梅庚盯着的秦皈便觉着冷意有多浓。

  若是换了旁人,此刻必然脚底抹油,先走为上,然而秦皈只是一板一眼地答道:“瞧五殿下呢。”

  梅庚:“……”

  其实你不用那么耿直的。

  想发火也发不起来,梅庚深吸了口气,刚准备把秦皈弄出去,便听见声猫叫似的轻唤:“梅庚?你回来了?”

  软软勾着心尖,这小孩和前世不一样了。

  记忆里小时候的楚策怯懦又平静,从不曾这样唤他的名字。

  彼时,楚策的眼里仿佛空无一物,又好似容纳万物,他是无上的君王,看的是江山;而今楚策的眼中有他,看的是他。

  梅庚略微弯了弯唇,步子轻快了几分,绕开秦皈过去坐在软塌边,屈指剐蹭了下小家伙柔软脸颊,轻声道:“嗯,回来了。”

  楚策似乎是犹豫了片刻,半撑起了身,而后歪进了梅庚的怀里,整个过程自然无比。

  于是梅庚的心也软成了云,顾不得秦皈,抚着小孩的脸抬起来,瞧着他已经不那么苍白的脸色稍稍放了心,又在那软软的脸蛋上落了个吻才罢休,笑音沉沉:“真可爱。”

  小孩羞得把脸埋在他衣襟,但露出来的两只小耳朵红得很。

  秦皈终于看不下去这两人卿卿我我,当即转身。

  他走后,楚策才悄悄抬起了头,小声问道:“你出去做什么了?”

  今日西夏使臣离楚,梅庚一大早出去,要做什么可想而知。

  “猜猜?”梅庚买了个关子,刻意以微凉的内力为怀里小孩去热,“猜对了奖励你?”

  楚策顿住,藏进他怀里不吱声。

  他可不觉得梅庚在哄孩子。

  “不作声,便是猜着了?”梅庚饶有兴味地挑起眉梢,捏着他脸颊强迫楚策对视,“从哪奖励好?”

  楚策:“……”这就过分了。

  “梅庚。”楚策叹了口气,“你最近越来越……”

  他没说下去,梅庚揶揄道:“越怎么?”

  “越不要脸。”楚策若无其事地挥开他的手,然后往后缩了缩。

  梅庚忍不住笑出了声,沉缓的笑声融入微风,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似乎不准备再将楚策逮回去。

  但没过多久,躲出去的小家伙又自己钻回了怀里,梅庚顺势搂住。

  “你身上好凉。”

  怀里的小家伙喟叹,梅庚但笑不语。

  ——

  西夏使臣一走,五殿下便活蹦乱跳地跟着梅庚进了朝南坊,哪里是什么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来来,恭喜小殿下伤愈。”风溯南嬉皮笑脸地端着酒杯敬酒。

  “多谢。”楚策笑得腼腆,兀自喝了杯清甜的花茶。

  “吃点东西。”梅庚给他添了碗汤,瞧得风溯南嘴角微抽了下。

  他实在想象不到梅庚能做到这么无微不至,幽幽道:“梅庚,你这…特别像养儿子。”

  养儿子都没这么心细,想想自家在外温和有礼回家冷面严厉的父亲,风溯南心有些痛。

  梅庚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过去,“你唤声爹来,我也这么照顾你。”

  风溯南笑意僵在脸上:“……”

  大可不必。

  陆执北扶额,笑音发颤,“哈哈哈哈,风子你叫啊,叫。”

  “叫你大爷!”风溯南怒极。

  陆执北肃然道:“叫一声?”

  像极了逗狗。

  风溯南气得脸都扭曲了,怒而决定不搭理他。

  “姜戎这次吃了大亏。”虞易淡淡道,“难保不会报复。”

  吃得差不多,几人便谈起了正事,梅庚冷笑:“那也得有精力报复,大礼可还没送呢。”

  几人一怔,连楚策都愣住,他也不知道梅庚还有后手。

  但梅庚却未再纠结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我打算离开永安一段时间。”

  于是本就怔住的几人更加回不过神来。

  虞易错愕道:“你要离开永安城?去哪?镇西关?”

  “临漳。”梅庚沉下嗓,“我还未及冠,不必去封地镇守,但如今国库亏空,除了西北之战外,也是因水患而起,水患后便是瘟疫四起,若水患不除,大楚内忧难解。”

  大楚地大物博,但淮水水患的困扰也经年未消,梅庚如此执着于水患,也是因多年后的那场变故。

  西夏与楚交战多年,各有胜负,但自先帝起大楚便开始走上下坡路,梅庚带兵硬是将情势扭转回来,奈何天灾突降,楚策登基后的第二年,淮水出现百年难遇的水患,水患过后便是鼠疫、饥荒,半个楚国几乎都因这场灾难而尸横遍野。

  淮水附近的城池都设有水都司空,但治水历年来都是个难题,耗财费力不说,收获的效果也甚微。

  一听梅庚要揽这个烫手山芋,陆执北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木然道:“梅庚,连工部和各个城镇的提督司空都束手无策,你去能干什么?再有一月便要入秋了,到时淮水秋汛,那就是个泥潭。”

  “我知道。”梅庚无动于衷,“治水迫在眉睫,朝中可信者不多,待及冠后我便要带兵镇守镇西关,到时更无机会。”

  “可是……”陆执北斟酌了片刻,叹道:“你去了有什么用,这些年多少治水的官员折在里面?这水患……真的能控制吗?”

  “总得试试。”梅庚垂下眼。

  自然是有法子的,古籍上也有不少有关水患的记载,但大楚只顾着修建堤坝水闸,楚策登基的第一年似乎便要开挖运河,奈何彼时楚国已经在楚恒之手里变成个空壳子,钱拿不出来不说,西北部族又趁机侵犯,治理水患一事便就此搁置。

  梅庚见楚策吃得差不多,他想交代的事也已说完,便施施然地带着小殿下转身离开,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陆执北面色沉重,瞥向虞易问道:“你觉得可行吗?”

  虞易也犹豫了半晌,才启唇答:“他不去做,早晚也要有人去,否则……”

  未尽之言是什么,他们都明白。

  若是任由楚国这样下去,那这几百年的基业便算是彻底毁了。

  “唉。”陆执北轻叹,“青魂引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虞易沉默,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毒虽已经无性命之忧,可是虞康氏到底从哪弄来的毒却是毫无头绪。

  眼看着气氛格外沉闷,连风溯南都一言不发,面露苦色。

  陆执北疑惑道:“你这副表情干什么?”

  去治水的不是他,中毒的也不是他,还满面愁容的。

  谁知风溯南只是幽幽地叹息了一声,用‘你们不懂’的眼神瞄了眼两人,扶着额头痛苦道:“梅庚要是走了,我又得帮他看着小殿下,你们不知道,那个太子有病,三天两头就要去找一次麻烦。”

  陆执北和虞易肃然起敬,怜悯地瞧着风溯南哀嚎。

  ——替兄弟照看小情人什么的,就是很难。

  ——

  月洒清辉,落了满地的冷色。

  回王府的路上楚策始终很安静,不曾问起治水之事,更不曾提及梅庚的离开,就好像根本不知情。

  就如同以往的数次离别,或许连送行都没有。

  直到被梅庚抱回卧房的榻上,楚策也没问半个字。

  但梅庚却并未离开,他亲自在房中燃起了烛火,站在榻边,轻声道:“你不问我?”

  楚策一愣,清隽眉眼在烛光下愈发温润,又带着几分疑惑不解,“问什么?”

  本就年纪小,这表情仿佛不谙世事,梅庚也因此而失神了片刻。

  “淮水水患,确是隐患。”楚策稍稍敛下眼,显得乖巧又温驯,轻描淡写地道:“若你主动揽下,想来有不少人乐见其成,但真想治理水患便需要大量财力支撑,也实属不易。”

  梅庚听着这正正经经的回应着实哭笑不得,但楚策确是一语中的,国库里恐怕也没剩多少东西,就算户部愿意给,也拿不出什么来。

  他叹了口气,坐在了楚策身边,轻声:“我不是问你这个。”

  “那是什么?”楚策偏过头瞧着他,眸光极沉,“你总是要离开的。”

  梅庚便说不出话来了。

  楚策却忽而笑了笑,温和俊雅的笑,似春水映画,他轻轻靠进男人怀里,用极认真的口吻轻轻道:“我会在永安等你回来。”

  梅庚揽紧了主动窝进怀里像小猫似的楚策,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瞧着怀中人。

  他们之间总是聚少离多,楚策从来都看得明白。

  哪怕明知他离开后,太子便又会肆无忌惮地欺辱,也能坦然相对。

  梅庚忽然明白过来,正是因为楚策过于清醒乖巧,所以永远学不会挽留,更不会主动纠缠,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在原地。

  懂事得让人心疼。

  “放心。”

  最终梅庚只说了两个字,没再多说,楚策也不问。如往常那般哄着楚策睡下后,梅庚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注视那张睡颜良久,才轻轻地笑了一声:

  “……哪舍得把你丢下?”

  前世今生,似一场大梦,梦中是隆冬,梦醒则是春深。

  

第二卷 泽渊在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