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姝正在睡梦中,突然腰间一疼,身子悬空撞入一个硬邦邦的怀中,全身的骨头都似散了架,酸痛无比。
散开的意识渐渐回笼,耳闻身旁有人说话声。
“放开她。”
“你是个什么东西?让爷放开爷就放开?”
姝姝的心尖颤栗起来,她似乎听到了陆景元的声音。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沉重的眼皮,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她琉璃般晶透的眸中,逐渐清晰。
他在离她十步左右的距离之外,伫立笔直,身上披着的云纹白袍上沾上些许灰尘和血迹,几处裂痕杂乱地分布在衣袍上。
“爷!”
姝姝看清他的脸,惊喜地喊了一声,男子的视线移向她,眉目间凝结的坚冰如浴春风化开几分,二人目光相接,姝姝的心猛地跳了起来,她双手推开陆枫延的胸膛,跳下来直往陆景元的身边跑去。
陆枫延见她要从自己身边逃开,伸手攥住她飘散在半空中的一缕长发。
少女满心满意只想去到陆景元面前,跑得太急因而扯疼头皮,惨声呼痛:“啊!好疼!”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落下来,在半空中恰巧被一缕光穿过,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陆枫延脸色一变,绞住头发的手松开,看着少女挣脱束缚一把扑入对面男子的怀中。
一瞬间,舒心的冷香若和风细雨般,落在少女纤细的身子上。
陆景元的怀也硬实,但就是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即使被撞疼了额头,姝姝的心中依然甜若蜜糖,连呼进来的气息都觉得染了蜜。
男子独有的气息沉沉压下来,一只温厚的掌抚上她被扯疼的头皮处,温柔地揉着。
姝姝的心跳异常凶猛,先前的承受过的担惊受怕和发间的痛楚,此时皆化为热泪,满满盈在眼眶之中。
“爷,姝姝就知道,你一定,会平安的。”
她埋在陆景元的怀中,呜呜咽咽哭得像个带露的小娇花。
陆景元低声安抚:“爷没事,莫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姝姝好害怕,好害怕爷,害怕爷会遭遇......呜呜。”
小丫头越哭越凶,眼泪淌湿他的衣袍,也不愿说出那两个不吉利的字眼。
“抱歉,让你担忧。”
姝姝哭了一会儿,哭声渐渐低迷,陆景元抬起她的下巴,取下她上半边脸的白鹤面具,用干净的手帕替她擦脸。
泪水擦净后,在她水濛濛的目光下,再耐心为她戴好面具。
“我们该走了,镜宫不宜久留。”陆景元道。
姝姝点头,拉住他的手:“好。”
陆景元牵着她,往身侧的一条路走去,姝姝跟着走了两步,停步回头,见陆枫延黑着脸,还在那杵着。
她想起他昏迷时说过的梦话,斟酌片刻对陆景元道:“爷,带上他一道吧?”
陆景元眼睫微垂,薄唇抿闭,一言未发。
见他不说话,姝姝就如从前那般当他默认了,她回头朝陆枫延喊道:“喂!一起走!”
陆枫延凌厉的目光扫射过来,眸中夹着浓浓的不屑,恶狠狠道:“不必了,你再不管爷!”
这句话若炮仗般扔过来,炸得姝姝有些不明所以,望着他如野狼般阴鸷的目光,内心有些发怵,不由握紧陆景元的手掌,讪讪道:“那好吧,你自己多加小心。”
话毕,姝姝再不犹豫,欲和陆景元一道离去,刚迈出一步,身后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像是有人用力砸了一下镜面发出来的。
姝姝抬头看向陆景元,他从容不迫,步子丝毫不乱,引着她往前走,头也不肖回一个。于是她也没有回头,只跟着他便是。
此时另一条镜道中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道:“我当是谁来此地砸我场子,原来又是你这个臭崽子。”
是一道略显苍老的女声。
这一次陆景元停下脚步,二人转身,姝姝同他一起朝声源处望过去,见到一白发黑袍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形清瘦,目光攫烁,严厉对陆枫延道:“是谁让你砸我的场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来给我添乱!”
“外祖母。”陆枫延的眼中浮现一丝愧色,立刻拱手垂头,“外祖母消气,枫延知错了。”
黑袍老太太冷哼道:“每次你都是这样应付我,事后还不是当耳旁风。”
陆景元迈前一步,恭敬行了一个礼:“外祖母,孙儿叨扰,还望见谅。”
老太太教训完陆枫延,看见陆景元后,眉间的严厉之色淡了些,“景元,来外祖母这有何要事?”
陆景元牵过姝姝的手,将她拉到身侧,姝姝望了他两眼又看向老太太,通过他们三人方才的对话,她已经知道这位黑袍老太太是他二人的外祖母。
可是陆枫延不是说他们二人不是同一个娘生得么?怎么......外祖母却是同一个。
难道说,陆郡守娶了一对姐妹?
“外祖母,这是内子。”陆景元的目光移向姝姝:“姝儿,见过外祖母。”
姝姝懵了懵,随即含笑对老太太福身行礼道:“容姝见过外祖母。”
她握紧他的手,白云般软绵的温暖在心头聚拢。
内子,不就是夫人么?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对长辈说,她是他的夫人。
原来,这次他是带她来见他的外祖母的。
老太太的眼神比陆枫延的还要锋利,若亮着白光的刀子一样,刺盯着姝姝,一脸肃穆,道:“随我来罢。”
四人出山洞时,天光蒙蒙亮。
姝姝随陆景元和老太太,来到一座山谷,谷中建有屋舍,瞧着样式,不像是大邺固有的房屋样式。
不过她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样式,生来并未见过。
老太太领他们到屋内,唤来一个女童子为他们沏茶,自己转身进去里屋,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热气腾腾的茶水上来,姝姝端起一杯,递到陆景元的面前,男子温声道谢,她拾起青瓷茶杯抿了一口,悄悄环视屋内的构造。
除了他们坐着的圆桌外,其它陈设皆与大邺平常人家的布置相差甚远。
他们对面的陆枫延茶都没喝完,就从座位上弹起来,朝里屋喊道:“外祖母,枫延困了,先去睡。”
里屋的门帘缓了缓,并未传出声来,陆枫延说完,大步流星迈出大门而去,杀气腾腾的模样活像是去讨债。
姝姝莫名其妙地看两眼他离去的身影,以为他是不愿与陆景元同坐一桌,而陆景元气定神闲,自顾自喝茶,一点儿也没有受到他人影响。
“景元,进来。”里屋老太太突然唤道。
陆景元放下茶盏,对姝姝道:“姝儿,你在此等片刻,爷去去就来。”
姝姝点头,微笑:“爷去吧。”
她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手。
陆景元立起身来,整理好衣袍后,掀开帘子入里屋。
屋内老太太若一棵松,立的笔直在长桌前捣鼓一对瓶瓶罐罐,她垂着头道:“说吧,来找我所为何事?”
陆景元眸光微动,再次朝她恭敬地弯腰行礼,“外祖母,景元是来求祖母赐药。”
“何药?”
“可敛去雪女气息之药。”
老太太捣药的手一顿,停下来道:“你是为屋外那个女人求的?”
陆景元道:“正是。”
“要那药做什么?”
“景元要带她去建安。”
老太太听了转过身来,目光依旧凌厉,她走上前命令道:“抬起头来。”
陆景元莫敢不从,缓缓直起身子,望向老太太。
老太太道:“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去建安做什么?”
“报仇。”
“那女人是诱饵?”老太太问道。
陆景元默了片刻,目光不躲不闪,缓缓说道:“不是。”
“那是什么?”老太太盯了他一瞬,冷笑起来:“我看你是忘了殿下的仇。”
陆景元否决:“弑母之仇,景元未曾忘。”
”那你告诉外祖母,她是什么?”
他袖中的掌慢慢握成一个坚硬的拳,道:“是景元之妻。”
老太太严肃的脸上裂出一道愕然,她甩袖转身,背对他愤愤道:“我看你是疯了!曾经你说过不会心悦雪女,眼下你又在做些什么?”
陆景元顿了顿,道:“外祖母息怒,景元并非心悦之,而是现今计划有变。”
老太太听闻气笑了:“好一个计划有变。”
她快步走到窗前,不再看他,说道:“我不管你是计划有变,还是真的爱上那个女人,老身希望你不要连自己的杀母之仇也忘个干净。”
“莫敢相忘。”
陆景元表情凝重,躬身拱手,恭敬地立在原处,两个人默默无言僵持许久。
最终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那药,外祖母还未制好,你一月后再来。”
陆景元抬眼,望着老太太清癯的背影,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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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山谷,陆景元身边的护卫昊苍牵着马车,等候已久。
姝姝和陆景元上车,直往建安奔去。
一路上陆景元面容恹恹,唇色越渐苍白,初始几日姝姝以为他累坏了,只需休息几日便会容光焕发,岂料离京都越近,他的精神一日比一日不济。
“咳咳咳......”
这日,陆景元又倚在马车内清咳,他捂住唇,浓密的长眉少见地聚在一处,姝姝连忙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他唇边。
“爷,我们去找大夫瞧瞧吧,你都病好几日了。”姝姝担忧道。
陆景元一如既往摇头:“不必了,爷无事,赶路要紧,咳咳咳......”
姝姝扶住他,轻轻拍他的后背,“爷,身子要紧,还是去看看大夫,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的。”
陆景元用湿帕捂住唇,摆了摆手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格外凶,瞧他的模样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姝姝又心疼又焦急,对马车外喊道:“昊苍停下!去请个大夫来!”
“不必......”陆景元艰难说出二字,身子突然往前栽去。
“爷!”
姝姝连忙将他拉住,无奈她的力气太小,两个人一起滚落致马车里。
她忍着摔倒的疼,爬起来去扶陆景元,却发现他双眼紧闭,已经陷入昏睡之中。
“爷!爷!”她慌忙喊道。
一拉一扯间,陆景元的衣襟松落,露出一小块脖颈下的肌理,上面一道青黑色若丝状的东西,映入姝姝眸中。
姝姝眉头紧紧蹙起,拉开他的衣襟一瞧,顿时骇得花容失色,睁圆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