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木草熹微>第109章 天光破晓

  上古妖兽的妖气动辄便惊天动地,一时之间,公孙琰只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不断抖动。他紧扣着蔺惘然,长翅一振,飞于半空之中,同时扇面一转,两道风刃转出,压上穷奇的刀刃。只见,穷奇嘴角勾起一抹怪异至极的浅笑。下一瞬,黑气爆长,眼前的穷奇幻化成了数十个分身,刹那间于交汇的各类灵气之中,将他们团团围住。

  短暂的停歇之后,穷奇皆动,交叠挥刀砍下,仿佛什么远古的阵法。同时四周黑气随着分身的行动而越聚越多,眼看又要将人拉入无边的黑意幻境之中!公孙琰当机立断,搂着蔺惘然侧身而前,玉扇为剑,在离眼前的穷奇只剩毫米之时,玉扇展开,兵刃释出。恶臭的血液溢出,接着燕翅刀竖直而上压着玉扇翻转而下。穷奇眼淬冷光,抬手就是一掌,直压公孙琰的胸肺!

  此招出之极近,早已是避之不及,公孙琰只能拉开蔺惘然,将周身灵力自丹田转于胸前,硬生生抗下这一招!瞬间,他胸肺剧痛,腥血冲破喉头溢出,全身更是受力后退。谁知,就在此时,位于后方的穷奇分身,亦是几步前冲,对着他的后心就是一掌!

  他只觉得全身筋骨似都受这一掌所伤,眼前发黑,仿佛下一刻便要直直倒下。可他知道他不能。公孙琰一把扣着蔺惘然,白翅振动飞身而起,各个穷奇亦是转出长翅,紧追不放。阵法转眼间便变换到了虚空之中,沈季淞和秦烟再一次压出灵力,扩大灵力控制的范围,将穷奇控制于其中。

  而公孙琰则是周旋在这上古妖阵之中,玉扇翻转横向带着刀刃劈下,眼前穷奇骤然消散,然而转瞬之间便移形换影到了他的侧方,燕翅刀一弯,一刀砍向他的侧颈!好在他反应够快,玉扇收合前刺,硬生生压住下劈的刀刃。兵刃相接,剧烈的冲击感压向他,竟是挣裂了他持扇的虎口。鲜血蜿蜒而下,糊在玉质扇骨之上,格外刺人。

  此击极重,他心知不能后退,可却实在是难以抑制生生被震的后退一步。果然身后分身骤然抬掌而来,拍向他的背脊!震痛自背脊散入五脏六腑,宛若尖刀剜肉一般。公孙琰眼前发黑,生生呕出一口腥血,身形亦是晃荡了几分。

  他们仍飞于半空之中,他自知若是此时泄力,他们二人必然当空坠下,粉身碎骨。是故,他强撑着身子,重新与穷奇缠斗起来。可这阵法着实诡异至极,每一个分身似乎都有着穷奇的全力,你若是击退一个,必有一个落身于后方,抬掌而下!公孙琰于此阵法中周旋,背后不知重了多少掌,赤金甲早已碎裂,断裂的甲片更是插入血肉之中,让本就受掌力而血肉模糊的背部更为惨烈。

  蔺惘然死死抱着他的手臂,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背上那直逼脊骨的伤口了。她望着嘴角不断溢出红血,背后更是惨不容睹的公孙琰,仍旧强撑着神智周旋于穷奇之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劈成了千百份,身子都难以抑制的发抖。

  “公孙琰……公孙琰……别打了……别打了!!!”蔺惘然不常哭,不会哭,更知眼泪是这世上最最无用的东西。可现在,她却只能窝在他的羽翼之中,死死握着他的手臂,最最无用的留着泪水。

  咸湿的泪水打湿了她的眼睫,糊住了她的视线,却没遮蔽住眼前人嘴角的红血。自后飞溅而来的红血甚至溅到了她的脸颊之上,混着咸涩的泪水滴落在她的唇瓣之间。

  是苦、是咸,她都感知不到了,蔺惘然仿佛又一次置身于绝望的漩涡之中。她什么都做不到,她还是要受他保护,她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受苦……她已经没有亲人了,蔺家早已在十年之前覆灭,眼前这个是她三拜已过,唯一的亲人了。

  “公孙琰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护着我!!!你听到没!!!!放开我!可以了……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她嘶哑的喊声没有让穷奇有半分动容,更没有让她眼前的青年有半丝的退缩。公孙琰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有些抱歉的勾了勾唇角。下一瞬,青年周身白光骤起,精纯的灵力不断在其体内聚合,炼化……

  她知道,他还是要现鹤身了……

  蔺惘然呆愣在原地,那种被霜雪覆盖的可怖寒意从她心底化开,将她生生钉死在原地。那种恐惧和麻木让她仿佛置身寒潭,无法呼吸,四肢冻僵无法自救,只能沉溺在冰冷的绝境之中,让痛苦将自己吞噬殆尽。这世上最最可笑的事情,恐怕就是,当你将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它依旧再一次,在你面前,因你之故,而碎裂不复存在。

  嗡鸣在她脑中不断回荡,她恍见天崩地裂,而她则是沉溺于寒潭之中,看着天幕上的破口将天洪泄下,冲刷了一整个人世。她再也找不到一个熟悉的容颜,更回不到那个令人安心至极的怀抱,亦是回不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家了。

  蔺惘然近乎呆滞的眨了眨眼睫,晶莹的泪水落下,消散于空中。可她真的甘心吗为什么世人能拥有父母呵护,她却要孤身一人为什么她人能得真心相许,相伴一生,她却连留着他都做不到为什么他们要拼着性命战死在这里,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走出去为什么!!!!!!!!

  “啊!!!!!!!!!”

  女子嘶哑的吼声回荡在天幕之中。蔺惘然周身寒气爆涨数倍,仿佛已然把世间所有的伤寒都聚于己身。她猛的从公孙琰的怀中挣脱,眼底泛着幽深的蓝光,好似已经走火入魔了一般。她不顾身后伤口的钝痛,手心握紧草木,沉着眼眸看着周围的一切。灵气如有实质般在她眼前显现,此时,她甚至能看穿层层黑雾,瞧见那阵法之中的一点红丝。

  下一瞬,地底爆涨数根通天冰柱,蔺惘然跃身其上,点步其间,变换方位,草木竖劈而下!刹那间,暴走的冰冷竟以极其凌厉之势劈空而去,甚至是冻住了四周无形的灵气黑雾。冰刃砍下,穷奇只能拿燕翅刀作为抵抗,谁知,那把上古魔刀竟是被这滔天的寒气给生生劈成了数十段!魔刀已废,他们终伤穷奇。

  公孙琰收回神智,恍惚间,突然又想起了蔺惘然跟他提的双月梦还有回家。他沉下眼眸,压制浑身几乎麻痹心神的痛感,白翅一振,前略而起。他将玉扇换于左手,右手扣上蔺惘然近乎冰凉的手,带着她飞身后退。

  两人一剑一扇相合前刺,穷奇口吐浊气,乌黑的掌心聚集妖气,几掌破空而下。无论是周围交杂的灵力还是封于空中的少林迦印和灵力加持,都已经大大削弱了穷奇的妖力,此番燕翅刀已碎,他们必然得拼尽全力将其拿下。

  公孙琰长翅一振,牵着蔺惘然的手,跃至蔺惘然上空。这是个有些滑稽的姿势,竟是有些像当年他们二人于高家遇见那该死的鹿妖一般。他玉扇翻转,转出两条风刃,割向穷奇面颊。同时,蔺惘然手持草木,汇着少林撞钟一式,全力前刺,在风刃汇聚之中,直取眉心!

  下一瞬,穷奇愤怒的吼声在空中回荡。草木一剑刺进眉心,乌黑的妖力从中泄出,直激二人肺腑。可蔺惘然却是拼着五脏六腑被刀割般疼痛,也要加力刺入其中!穷奇暴怒着抬手握剑,乌黑的血液自它手心溢出,糊住了草木剑面。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徒劳,它眉心之中迸出数道精光。蚀心珠自其中飞出,于空中转出五色流光,重新安静的落回了公孙琰的腰间。

  溢出的妖气掀起乌黑的浪涛冲向二人。穷奇更是于穷途末路之时,一掌拍向蔺惘然的胸口。方才凝结的寒气随着这剑散开,拍入胸肺的掌风似是搅碎了五脏,震碎心脉。她脸上浮出一层濒死的灰白,就这么软软的倒在了公孙琰的臂弯之中。

  眼前的一切再次虚幻起来,她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四周的声音。她只觉得,这一次,她好像真的落进了那个冰冷彻骨的寒潭之中。她已经拾不起半丝力气了,只能缩在公孙琰怀里,有些软弱的去吸取他身上仅剩的一点暖意。

  恍惚间,他们似乎已经重新落回了地上,四周的嘶杀声在一瞬间停止,那些个被控制的妖怪好像重新收回了神智。此战已平,她想。他们最终还是赢了的,赢了穷奇,多厉害。

  公孙琰的脸色有些白,那种病态的白意她早就见过千百遍了,可无论如何她都习惯不起来,看一次,心里就有一股压不住的怒火。不知是不是因为脸色太白的原因,竟是显得他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更红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染了红意,更像是春日之中灼灼盛放的桃花瓣儿了,好看的紧。

  蔺惘然有些疲累的睁开被血、被眼泪糊住的眼睛,缓缓抬手轻轻碰了碰那双红的刺目的眼睛。她实在是太累了,只这一个动作就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手臂软软的垂下,她只能像一团无力的棉花一般伏在他的怀里。起码她也救了他一次,真好。

  蔺惘然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心脏的鼓动更是愈发缓慢,断裂的心脉让血液不断地从她胸口重掌之处溢出。公孙琰疯魔一般,一手将她死死护在怀里,一手胡乱的捂住她胸前溢着血的伤口。

  “阿微……阿微……阿微你醒醒……你醒醒……不能睡……你听我说说话好吗……你别睡……”他将唇瓣抵在她的额头之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焦急有温柔入骨的亲吻。

  “我们赢了,我们把蚀心珠拿回来了,穷奇已经被伤了根基,他没有办法再乱世了。他只能重新回去沉睡……我们赢了……都赢了……你那一剑刺的真漂亮……阿微阿微你醒醒……你听我说……你撑一撑……撑一撑……我带你去找师傅……我们马上可以回家了……我们的家……我跟你讲我有的是银子……到时候你喜欢哪……我就在哪建一座大宅子……还给你造练武场……好不好阿微……你肯定不喜欢住在涟梁的王府……到时候我就陪你去冰原……我跟你回家……跟你回家……回……家……”

  咸湿的泪水落在蔺惘然的脸颊之上,她反应了许久才发现,这泪,好像不是她自己的。眼前的人不断张合着好看的嘴唇,一字一句的给她描摹着以后要建什么样的大宅子,美好的让她都有些向往了。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好似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竟然也会哭。这个就算是坠崖而死也不落半滴泪的人,竟然在为她哭。泪珠大滴大滴的砸在她的脸颊之上,引得她心底酸疼无比。

  傻瓜,哪有谪仙人儿哭成这样的,眼泪都糊住眼睫了。她想。

  可她到底没舍得说出来。蔺惘然有些费力的抬手覆上公孙琰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是那样的冰,以至于公孙琰的体温就仿佛烈火一般,不断灼烧着她手心的皮肉。她艰难的绽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眉眼冲着公孙琰盈盈一弯。

  “公孙琰……”她的声音轻的仿佛要飘散在空中一般,可公孙琰仍是在听到的瞬间便向她投下万分温柔的目光。宛若春风拂柳,春水绕石。“相公……”她含着笑意又唤了一声,可偏偏见着的却是公孙琰愈加难过的神情。这倒是让向来直来直去的她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来。

  “我们是在三军面前拜过天地的,虽然你没给我聘礼,我也没给你嫁妆,但是三拜已过,这礼已经成了。”说到这儿,蔺惘然若有所思的抬着手指,轻轻的敲了敲他的手背,“所以啊……虽然天下间没这样的规矩,但你得……给我……守丧守满了……才能再娶妻……听到没……”

  她记着画本里主角说到这儿就该咽气了,可到了她这儿,似乎没这样的好事。她实在是太累了,于是用尽全力说完话,便沉沉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她能感觉到心脉已碎,自己的气息已是微弱到再也难以探寻。可她偏偏在睡梦中,还生生憋着一口气,依旧能清晰的听见外界的声音……

  蔺惘然的气息在他眼前化为灰烬,公孙琰只觉得脑中的某根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那种呼啸而来的痛感盖住了他身上伤痕所带来的刺痛,他只能将她死死搂在怀里,他甚至不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已然陡成糠筛。

  “阿微……阿微!!!阿微你醒醒!阿微!!!你说要带我去看双月梦的……你说要跟我回家的……你不能食言……你给我醒醒……蔺微!你醒醒!我们去看双月梦!我们回家……阿微……阿微……蔺微!!!!!!”

  酸涩的眼眶之中,泪水泉涌一般落下,他不断亲吻着怀中姑娘的眉宇、眼睛、唇角,似是希望着,这充满爱意的温存能让她重新睁开眼睛冲他笑笑。可无论怎么做,蔺惘然始终是冰凉的被他搂在怀里,探不到半丝生气。

  “蔺微!!!!”他像是终是恼了一般,竟是不管不顾的嘶声大吼起来,“我才不给你守什么丧!你若是不醒,我明日便从青楼里带姑娘出来!我娶一个还不够!我娶她一院子!蔺微!你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阿微……我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青年哽咽的哭声消散在风沙之中,在初阳高声的熹微天光之中,终于再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那些美好的、悲恸的旧事,都在这一刻,被刺眼的光芒给覆盖了……

  琰王慕琰率大军出征西境,策反熹朝重将,诛杀穷奇,生擒熹朝太子薛石和敌方主将桃花笑,终护西境平安。同年夏,琰王领大军举兵北进,曾经的飞狼将军持“蔺”“季”两家军旗挂帅出征,沿路将领多感念蔺季两家旧恩和憎恶熹皇野心祸世,大开城门。是以,琰王一行,沿途未行杀事,一路北进盛安。熹皇听闻此事仓皇北逃,却被琰王慕琰设计活捉。至此,盛安城破,天下归一。北进一战,沿途未有杀戮,不见血腥,实在是天下奇事,为后世一段佳话。

  盛安皇城之中,薛石被压着重新走进了这座他熟悉万分的宫殿。可如今那高高在上的龙座之上,早已不坐着他的父王。他一脸灰败之色,麻木的随着压着他的人走。身后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骤然发力,他竟是被生生按在了龙座之上。这曾经他梦寐以求的宝座,如今坐上,却早已是世易时移。

  公孙琰从殿外而来,他穿着一身蓝衫,衣摆随风而动,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浅目冷骨,真真是如神仙降世一般。于薛石这般好色之人来说,这琰王慕琰该是个难得的“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是这副皮相换在别的男子身上,薛石恐怕早就去碰一碰了。可偏偏这皮相长在了慕琰身上,莫说是什么亵玩之心,自初见之时,薛石对他便只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薛石望着他,讽刺一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琰王殿下这是做什么笑话我,如今沦为阶下囚”

  公孙琰将玉质扇骨敲在手心,眼底溢出几分笑意,仿佛是一个置身室外的看戏人,“我听说太子殿下这四年曾经寻遍天下,也要寻得一个叫做玉生烟的乐师”

  薛石略有些怔愣,一时没有明白,公孙琰为什么突然在此时提这档子事儿。

  他又用扇骨敲了敲手心,眼底的笑意更浓,却也更为讽刺,“太子殿下听听,我这声音与玉生烟可有几番相似”他再一张口,声音俨然就是当年曾经折辱过薛石的乐师,玉生烟。

  薛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难看了起来,他近乎暴怒的嘶吼,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公孙琰。可公孙琰只是轻描淡写的展开玉扇,手腕微动,清风拂面,“太子殿下当日说过终有一日我会是你的座上宾如今看来……太子殿下你才是我的座上宾才对。”说着他便不顾薛石暴怒的喊声,扇着扇子,悠哉悠哉的踱出了大殿。

  同年秋末,微帝驾崩,玳王慕玳于涟梁即位成为新的微帝。同时,琰王领大军班师回朝,浩浩荡荡的回了涟梁。然而奇怪的是,班师回朝路上,琰王始终骑马坠在军阵最后。更是在全军重新进入涟梁之中,修书一封送入宫中,自己则是策马远去,自此难见踪迹。

  兄长亲启:

  天下归一,饶是西境也因元气大伤而终归平静。吾此次征战北上,是为了求天下安定,从此再无战事、民不聊生。

  吾知兄长宽厚,定能善待着千里江山,上万生灵。既吾此战不为功名,更不为扬名,那这回朝受赏一事还是免了罢。吾向来不喜拘束,不愿长久居于涟梁之中,便如同先前那般,游历山水,天地为家。

  吾望兄长放心,吾此生志不在庙堂,于帝王高位更是无甚兴趣。还请兄长谨记前代教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望兄长身体安康,平安喜乐。若这天下再起祸事,吾必再次披甲而来,为天下百姓征战疆场。

  臣弟慕琰亲笔。

  自此征战西境的江湖门派重回山门所在之地,广招弟子,护卫一方百姓安康。而曾经名声赫赫的飞狼将军和白发少宰却在这广袤的天下之中销声匿迹,再难见踪影。

  青衣的女子抬手拉住了缰绳,将骏马生生按停在了涟梁城门之外,她抬起纤长的手指,戳了戳公孙琰手中的信:“你这信最后一段明摆着就是威胁他,若是他不好好做皇帝,你就带着人把他赶下去。就这样,你还叫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公孙琰笑了笑,将信件塞进了徐夙的手中,目送着大军进入了涟梁城中,“我当然得威胁他了。只有他怕我,又找不到我,他才会好好如信中所说,善待这天下。我这信,便如一把铡刀架在了他的头上,为了不让刀落下,他必然事事做到最好。应龙神君说的那些个怀情义者治天下那都是放屁,坐了帝王位,多的只有算计,情意这东西,放在我这儿就好了。”说着他便挑着一边眉毛,乐呵呵的看了眼旁边的姑娘。

  青衣姑娘没好气的送了他个白眼,“那你以后就不回来了”

  公孙琰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复又贼兮兮的冲她露了口白牙,“回啊,迎娶王妃那天我肯定得回来,这事儿全天下都得晓得。你放心,就算我回来了他能把我怎么样他能比穷奇凶猛天下恶意汇集而成的穷奇妖兽我们都胜了,还怕别的妖魔鬼怪快走吧……赶回冰原正好满月,你答应了我跟我去看双月梦的!走了!还是你想用飞的”

  说着他便同身侧女子一起策马而去,消失在了旷野之中,只余下马蹄卷起的尘土久久萦绕不散。

  ……

  公孙琰死死的扣着蔺惘然已然冰凉的身体,周围的一切早已与他无关。他所能感知的唯有怀中姑娘越来越冰冷的体温,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子,而是一块冰冷的冰石。

  秦烟在旁边抽抽噎噎了许久,哭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偏生还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整个龙都可怜兮兮的。

  穷奇大势已去,又身负重伤,自然是难以再行祸乱之事。是故,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竟是重新现出了虎身飞翅的真身,卷着黑气想向西边逃去。可就在这时,东边天际反出一道金光,一条金龙盘旋于云海之中。金龙见穷奇有遁逃之意,当即腾出云海,俯身而下,一口咬上穷奇的脖颈!上古神物对上上古妖兽,瞬间,便搅得风云色变!众人一会儿觉得黑气铺面,胸闷难忍,一会儿又好似见着海浪翻腾,鼻间脸上皆是海风之味。半个时辰之后,巨龙一声长吼,彻底咬断了穷奇的脖子。自此世间再无凶兽穷奇。

  金龙于云海之中落下,化身成了一袭墨绿衣衫的青年男子。他跨着沉稳的步子,一步又一步的走至了公孙琰的面前。秦烟本来哭的抽抽搭搭的,一见着应龙,立刻止了哭声,委委屈屈的揪了把男子的墨绿衣摆,软声软语的喊了声,“舅舅。”

  男子却没有理她,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公孙喊腰侧的蚀心珠上。他静静的立了一会儿,终是浅浅的叹了口气,将手伸向那枚早已遗失百年的宝珠。

  然而他的指尖并未触及到蚀心珠,呆愣许久的公孙琰竟是一把按住腰侧的蚀心珠,抬着一双已无神采的眸子看向墨绿色衣衫的男人,“救她。”

  男子侧头看了眼早已没有生机的蔺惘然,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却始终都没有言语。

  公孙琰眨了眨眼睛,压下了心底的愤怒。他温柔至极的将蔺惘然放在地上,自己则起身直直的望向眼前的应龙神君。他手中的蚀心珠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似乎是在替他表达心底的愤怒,“这一切都是因蚀心珠而起,当年先祖偷了你的蚀心珠,背弃了你的情意。而如今,我们重新替你夺回了蚀心珠,这算是恩怨已了。所以你才出东海诛杀穷奇,彻底平息了西境妖乱。”

  “先祖当年,用蚀心珠救了他的夫人,阿微今日为取蚀心珠命丧于此,也算是还命。但神君你最重情意二字,阿微挥剑抗穷奇,蔺家为百姓征战四方,若不是他们的情意,今日穷奇乱后还有熹微二朝的杀伐征战。这般情意,于天下而言是大恩,你当救。”

  他的话语不卑不亢,全然没有半丝请求之意。更是将蚀心珠牢牢扣在手心之中,其下意味不言而喻。墨绿色衣衫的男子闻言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并未显恼怒。

  下一瞬,他生生剜开了他的皮肉,割下一片薄薄的龙骨来,“霜雪之境是寒气之圣,自她练成之时便融入了她的血脉之中,情急之时会冻住她的心脉,保住她的性命。你把这片龙骨混着龙血和你身上的仙鹤精血让她一同饮下去,她自然会醒。”

  公孙琰未有多言,只是将蚀心珠随手丢给秦烟,便拿着龙骨混血去了。应龙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动作,轻轻的念了一句。

  “你们相较于你的先祖,真是聪明太多了……”

  天光终于撕开笼罩在这片大地上的黑暗,明亮的光芒铺洒在天地之间。暗夜已至终时,熹微终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