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宠婢>第54章 谈感情 “听你之意,好像很懂?”……

  安晟途遇文潮耽搁不少时间, 终究没能找着柳煦儿,只得先回北客舍。回来之后他方得知柳煦儿非但回来了,还把太后给领回来了。

  这一下把安晟整个人都给愣住了。

  此时梅侍官正将随安晟入京之后遇到的事一件一件与太后细说, 安晟赶到之时,旁边奉茶的是柳煦儿, 一屋子人端的一派祥和与平静。

  “公主回来了。”

  柳煦儿一眼瞥见自家公主,拘谨的小脸转瞬化为灿烂的笑, 看得安晟眉头一松。不过当他顺着视线的偏移对上太后的目光,眉宇的松驰立马又绷了起来:“孙儿见过皇祖母,您老不在南客舍稍作歇息, 怎么跑这儿来了?”

  “哀家原想留你说会儿私己话, 谁知你像脱笼的鸟儿飞得极快, 一溜烟便不知所踪。哀家还能怎么办, 唯有纡尊降贵亲自来找心尖尖的宝贝乖孙。”

  太后觑他一眼, 安晟悻悻摸过鼻梁,凑过去给她捏肩捶背:“我这不是心疼你这一路长途跋涉,老风湿的肩颈腰背酸不酸疼不疼?一把年纪还到处乱跑, 小心把骨头折了。”

  这话要是放在刚刚山门下那么多人面前说, 保准能惊掉一坨子下巴。虽然知道祖孙俩相伴多年关系亲厚,可谁能想到面对皇帝依然横眉竖眼的太后私下竟然全无架子,宠这孙子宠得毫无脾气。

  “你也不想想哀家这是为了谁。”太后行车一路确实累了, 皇帝走后,她只是略略换了身衣裳简单净面就直接过来找安晟, 好在这孩子还知道心疼祖母,心下稍稍熨贴了。

  她的视线飘在了杵在一旁眼眨不眨定定瞅着祖孙互动的柳煦儿身上。说也逗趣,别的奴才在主子们谈天说话之时都会晓得眼观鼻鼻观心,这丫头却是直勾勾盯着人家, 一点没避嫌的意思。

  柳煦儿注意到太后的视线飘到身上,竟还憨憨地冲她回以笑。

  太后乐了:“你这新收的丫头不认得哀家,一路盯着哀家猛瞧不说,到现在还没看够。”

  安晟也朝她看来,柳煦儿不好意思说:“煦儿没见过太后娘娘这样的,没忍住多瞧几眼。”

  太后反问:“那你说说哀家是什么样的?”

  柳煦儿在自己的小脑袋瓜里努力酝酿,好不容易才拼凑出四个大字:“仙风道骨?”

  霎时一屋主仆上下全笑开了,太后合不拢嘴:“哀家算是知道你这丫头究竟怎么讨得安晟喜欢的了。”

  太后老人家清修尚佛这些年,整个人的气质发生极大改变。她倒不是图那什劳子修仙成佛,不过这四个字却总结出了她这么多年致力追求的境界,可谓是相当深入人心了。

  安晟一撇嘴,他早看穿这丫头能说会道,嘴甜不是一般般,想当初自己可不就是被她给哄得直接入了套?

  嘴上一撇,安晟话里却是说:“你别吓唬她。”

  太后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自从安晟入京之后,所有耳目都在为她源源不断提供一切上京有关安晟公主的消息,她自然不会不知道安晟身边多了这么个宠婢。

  只是听说与眼证是两码子事,自从经历过小时候的那些事,太后几乎不曾见到安晟对谁这般紧张上心。她静静看着安晟与柳煦儿说话时候的神态,眼前不自觉浮想许多遥远的画面。

  “公主,刚刚我在路上好似听见你和谁的说话声音,可我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没瞧见人。”

  安晟佯作镇定:“那约莫是听错了,我根本没走那边。”

  柳煦儿懵懵点头:“那可能真是我幻听了。”

  “幻听?”

  “最近我总觉得耳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可是怎么仔细也听不清。”柳煦儿揉搓耳朵几下,释怀地扬起笑脸:“刚刚路过院舍的时候我听出是公主的声音,虽然只是幻听,可我心想这大概就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样吧?”

  “一定是因为我希望日夜能与公主相伴,所以总是幻想着您的声音缭绕在我耳畔,就仿佛公主一直都在我身边。”

  “……”

  安晟捂住她的嘴,示意她轻声说:“这种话等没人的时候你再慢慢说与我听。”

  盯着安晟耳根背后一片薄红,太后轻咳:“别闹腾了,你们在外面守着,安晟留下,哀家找你还有正事。”

  安晟回她一眼,叮嘱柳煦儿跟着梅侍官先到外面候着,看着她们都出去了,这才陪太后留在屋里静下心来。

  “听说她的生母是包家的三姑娘。”太后端起柳煦儿奉上的茶细品,“包家那几个姑娘早年哀家依稀记得都见过,她与母亲长得不像。”

  安晟听她提起包氏,遂提及他心中的猜想:“听说包家之女曾与当今殿前红人柳公酌有过婚约,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变故取消姻亲。后来包家之女不知与谁珠胎暗结,重现世人眼前之时身边已经带着一个女儿。”

  “都是身世坎坷的可怜人。”太后淡淡吁声,透着信佛者慈悲为怀的同情与悯怜。

  安晟顿声:“我听煦儿说母后于她娘有大恩,柳公酌让她来我身边报恩,祖母可曾听说究竟怎么回事?”

  太后略作回想:“你母后未出阁前,确曾与包家、马家的女儿来往甚密。非要说个什么恩情,在你母后嫁入皇宫之后,哀家倒是依稀曾听你父皇提及……那位姑娘确曾多次入宫恳求你母后的相助。只是究竟出于什么原因,那毕竟是女儿家的闺私,你父皇不好过问,哀家也没把事上心。”

  安晟若有所思:“那时候的柳家是否已经遭罪入狱?”

  太后静默片刻:“确实已经下狱了。”

  安晟心道果然:“会否包家姑娘入宫求助母后,为的正是她的未婚夫婿柳公酌?”

  “但哀家记得,那时包家已经起意退婚。”太后没有给予准备答复。

  “倘若两人之间早已存在深厚感情,这份感情又岂是父母家族包办婚姻那般肤浅势利。”安晟嗤之以鼻。

  太后好整以暇地打量他:“听你之意,好像很懂?”

  “想必柳公酌也是知道这件事情,遂让煦儿来找我报当年的恩情。”安晟清了清嗓子:“不过这柳公酌如今为皇帝所用,也不知其背后究竟安的什么心,属实不可不防。”

  见他转移话题,太后似笑非笑:“哦?只防一个柳公酌?”

  面上薄红再次闪现,安晟局促地静坐片晌,缓缓说起:“我不是随意将人留在身边。皇祖母既然见过她了,您觉得煦儿如何?”

  知他这是尊重自己才会主动询问她的意思,太后松眉:“看上去像是没什么心事的孩子。”

  安晟刚露喜色,就听太后接着又说:“但很多时候乍看人的表面是看不准的。”

  “那是因为皇祖母与她相处的不够多还不足以了解她。”安晟为柳煦儿辩护,这话让他没由来想起之前偶遇文潮之时他带给自己的不痛快:“煦儿秉性耿直,温善纯良,从不是个会藏事的人。”

  太后侧目:“你都把话说满了,还问哀家做什么?”

  安晟讪讪摸脸:“我就是希望皇祖母也能喜欢她。”

  太后仔仔细细盯着安晟:“梅儿说你有了喜欢的人,哀家起初也不信。”

  安晟难得露出羞怯之色,太后将他的神态细微尽收眼底:“你若真心喜欢她,可曾考虑你们的将来?”

  “她看起来尚且一无所知。”

  安晟慢慢收敛心中那份儿女情长:“我不希望我所真心相待之人遇险受屈。”

  太后眉宇微动:“你想一直隐瞒她?”

  安晟哂然一笑:“难道我会这般模样一辈子?”

  “安晟,哀家说过只要你想,哀家必会倾尽所有助你脱离囚困在你身上的半生枷锁。”太后面色复杂,摁在扶柄上的力量微重,“如此一来你也可能活得更轻松些,你可以带着煦儿远离一切——”

  安晟缄然,他别开脸:“我也说过我不乐意。”

  “每个从梦魇中惊醒的夜晚都在提醒着我一件事,倘若无法实现抑制在我内心的那个夙愿,我将永远无法为真正的自我而活。”

  这番对话与过去每一次祖孙二人的对峙一般无二,太后松开紧握的双手,无力地倚靠在背垫上:“哀家终究还是劝不动你。”

  “皇祖母,您明知道即便我肯退让一步,有些人却绝不会松开紧箍的手。”安晟自嘲,“否则您就不必苦苦周旋依然一无斩获,而今他又一次伸出了手。”

  太后静默良久,叹声:“哀家始终觉得不该如此。”

  “皇祖母无须多虑,孙儿不想与你为难。”安晟长出一口气,阖眸复抬光芒烁亮:“此番入京,我便是做了背水一战的准备,非生即死,我命由我不由天。”

  “哀家老了,已经管不着你们什么。”话虽如此,可太后心中仍然百般不是滋味,不死心说:“你如今也有人了,难道就不能为了她稍稍掐点狠劲么?”

  便是提及那人,安晟面上的决然不由自主地化开,没忍住流露一丝柔情:“我为我自己,也是为了她。”

  话已至此,太后知道聊不下去了:“行罢,哀家说不过你。”

  安晟容色一缓,笑着与她捏肩捶背大献殷勤:“您老也别这般灰心,当年你让释音老尼给我批命,那老尼不是扬言孙儿前程似锦,他朝必能衣锦还乡,你不是最信释心庵的佛信,你得对孙儿有信心。”

  太后被他气得斜眼:“她还说你将来能嫁好夫郎,谁家娶你必定三年抱两呢,你看你行吗!”

  “谁说我不行,你就不让我那口子行吗?”安晟一脸横气地说完,意会过来反而有点臊,双眼不住往外飘。

  太后噙着冷笑:“还别说,方才皇帝就在哀家面前提了,让你没事收敛些,免得败坏名声,你也知道他这次招你回宫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安晟一撇嘴,低头瞥过身上的繁绸锦缎,眸色深深。

  柳煦儿出来的时候耳朵一动,左顾右盼,她又听见什么人在耳边说话了。可是院子里只有梅侍官与太后的随行女官,耳畔的声音怎么听也不像是她们的声音。

  柳煦儿捂住耳朵,有点困扰,还有些茫然。

  “煦儿、煦儿?”

  柳煦儿赫然醒神,才发现自己捂住双耳蹲在地上没动静,引起梅侍官和另一人的注意。梅侍官见她一脸怏然,关切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柳煦儿抹了把冷汗:“没事,缓缓就好。”

  梅侍官见她确实不舒服,问她要不要先去找兰侍儿瞧一瞧,可柳煦儿惦记着公主吩咐在外头等她,摇头婉拒了她的好意。

  旁边的女官笑说:“难怪咱们殿下宝贝着她,煦儿姑娘可真是听话得招人疼呀。”

  这名女官叫瑶铃,较梅兰菊竹都年长,据说侍奉太后许多年,从前梅兰菊竹还没来时便是她侍奉公主生活起居:“公主说过她喜欢我温顺乖巧懂事听话的。”

  瑶铃忍俊不禁:“那约莫是身边几个丫头自小跟着长大,又糙又气人,难得觅得像你这般可心的姑娘,便忍不住喜欢上了。”

  梅侍官眼观鼻鼻观心,她们四个确实不太符合自家主子的喜好。

  “那碧雪姑娘呢?”柳煦儿喜欢听关于公主的事,她对公主的一切都感兴趣,尤其令她在意的还有一位久闻大名的碧雪姑娘。

  “碧雪?”瑶铃与梅侍官面面相觑:“谁跟你说碧雪是姑娘?”

  柳煦儿娇躯一震:“碧雪是公子?”

  那两人没忍住笑开了花:“你要说公子也可以,总之不是姑娘。”

  柳煦儿听得云里雾里,难道这位传说中的‘碧雪’其实根本不是她所以为的公主亲信,而极可能是公主摆在心尖尖的意中人??

  有所顿悟的柳煦儿如临大敌,直觉告诉她这位‘碧雪公子’若还生还,说不准会是她与公主终生不嫁携手共老的绊脚石!

  没由来的,柳煦儿有点心碎还有点想哭,酸溜溜得她浑身上下不自在。瑶铃和梅侍官却不知道她们一句话又将柳煦儿带入云雾缭绕的怪圈,并把安晟狠狠坑了一把。

  瑶铃温声说:“我们殿下内敛自重,极少把事摆在脸上,可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有心的,那你呢?”

  柳煦儿立马自白:“我对公主也是真心的。”

  “只有真心还不够。”瑶铃摇头,“你能为他鞍前马后也能予以你的衷心,但这一切都是虚的。”

  柳煦儿不解:“怎么个虚法?”

  瑶铃询问:“听说你对殿下许诺相伴一生,你可知晓一生包括生死相随?”

  柳煦儿懵懂:“公主会死吗?可她明明还很年轻……”

  梅侍官侧目看向瑶铃,她面带淡笑:“我只是想说,倘若公主将远去他方,无论艰难困苦,你可还会一生追随?”

  柳煦儿心中没有第二个答案:“那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