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一散,在崖前一闪,海风猎猎,百尺白绫吹作云烟。
清光映月,陈晏腰间佩剑脱出鞘外,流星也似落入他的手中,随青衫隐没。
——平日里就是海战,也极少见得小侯爷身手,方才他凭风腾越时身形一散,已是看楞了数人,如今涉险,众人担忧不止,也知这一下惊险。不再顾及崖顶风大石窄,都跑上前去。
陈晏双臂一伸,让他们保持在一个稳妥些的距离,深吸一口气,大概是为了众人放心:“这崖下的鲨鱼,虽是食人的鲛鲨,不过鲨鱼的骨软如蜡……”
崖底异动,陈晏的螺声又起,数条鲸鲨背鳍一沉,潮水猛然回缩,从石缝间抽出的海水啸叫不止,远处巨浪扬波,如白马奔腾而来,正撞上回缩的水流。
巨响震耳欲聋,礁间漫天白雪。
水雾弥漫月下朦胧成一蓬月光,众人反应过来时,雪浪中跃起巨大阴影。
“不好!”陈晏大喊。
巨浪如山,居然直冲崖前,拍得崖壁阵阵颤抖,跃上崖顶时水势已尽,这几顷的海水拍下去,鲨都可能落礁而亡,人哪还能见到尸骨!
可是此时满眼水光浪影,巨鲨腾跃,哪还见得侯爷的影子?
“怎么回事?”涯狄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开口。“这绫子忽然紧了。”
众人大骇,又有两条鲸鲨跃起之际,常行海上的水手们仗着一双堪比黑雕的眼睛,捕捉到月光下发白的青色小点。
“在那!”
陈晏默默地看了涯狄一眼,第三次吹起了螺。
水光闪烁中,只见两条鲨尾如刀如桨,跃至最高点时全力一甩,两道水花横溅碰撞,下头小一些的鲸鲨正巧侧转肚腹,尾上也是一带水弧,直穿过最高处两条鲸鲨之间,就在鲸鲨即将落水之际,那缩成一个小点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低处那条鲨鱼的下颌左近,一手抓着那白绫,不知借力鲨背还是膂力惊人,就见这水花撒溅激落之际,月下漾起一道凄厉的血色。
就连水花也染上暗红,浓浓淡淡地飞溅四处,顿时血腥混杂海水腥咸,四溢飘散。
在上的巨鲨尾鳍抽出似的剧烈一扫,崖上诸人几乎听得其中飒飒风声,涯狄一手拽住白绫,猛一低身弯腰,再看时之间鲨尾又一片血花横出,鲸鲨扭曲,巨口开合,竟渐渐向水中落去,血水迷蒙中,这黑影伴着飘飞的暗红几乎直拍着落下海中,于是漫天的雪浪染红,月下惊心触目——
可那鲸鲨尾鳍飘血,翻滚着向白绫扫去!
涯狄只觉得白绫及猛烈的一扯,自己肋骨一紧,没想那力道越扯越紧,腰都要扯断了仍自收缩不止。
涯狄飞快地腾出一只手,强按下脑子里各番残酷的猜测浮想,用力一收。
白绫一紧,绷在崖边。
涯狄大惊,使尽全身力气伸手一拽,月光耀眼中只见众人向他跑来,他肋骨剧痛,死死拉住白绫:就是肋骨断了,也绝不能放手!
疼痛的感觉在紧绷中立即布满全身,血似乎被阻滞了流动,下身冷冷的酸麻,头不可抑止地昏了起来……
白绫那头又是一动!涯狄下肢似乎向前划了一寸,他试图运气,气息阻滞在白绫缠绕中,几欲吐血.
手里忽然轻飘飘的,有一刻似乎有什么一股柔劲拽着那白绫,下一刻,又消失了……
就好像,小时候跑出去放风筝,春风犹软,时常手里突然空了,再看时,风筝已经落到不知谁家院子……小时候,大户家的鞭子一下一下抽在身上,火堆,平原,两条河……
“涯狄,涯狄……”
涯狄嘴里涌上一口腥甜,有冷冷的风吹过。
“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中原自有胡旋者……”
涯狄听到歌中“胡旋”二字,稍稍清楚了些,可是,我在哪?长安集市,可这不是家人的歌声……还是……
月光灼人,他醒来时,正躺在什么人肩头。
那唱歌的声音笑道:“果然管用。”
血的味道,腥味——脑子里灵光一现,方才巨浪滔天的一幕一闪,涯狄猛地要起身,只觉得身上一痛,咬牙强忍,可是一双漂亮的眼已是一片清明。
一股温和的内力流经身上几处大穴,他刚要转身,被一只手猛地抓住,命令道:“运气。”
涯狄听话地运气,然后身上的疼痛缓缓减轻,两腿又重有了热气流动。
背后的手还没离开,涯狄跪在地上一个转身,狠狠地抓住背后那人的右臂,一只手已经开始探他的内息。
“你还没死啊。”
小侯爷盘坐在地上,一身青袍尽湿,右襟右袖上尽是血水,下摆上血红的一片,身侧全是海水,听了他这句话笑了。
“你个疯子!”涯狄一拳打过去,半空停下,骂出这么一句,接着一串听不懂的叽哩哇啦撒豆子一样冲着小侯爷就过去了,众人虽不知骂的是什么,但是看涯狄的神情动作——绝对是在骂人。
“我知道,我这不是活着。“小侯爷听完了他那波斯话,拿开他搭在自己腕脉上的手,拍拍师弟的肩膀,他师弟起身垂头丧气之余,不忘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