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我的和尚夫君>第60章 人生处处是修行

  农历六月时节,天气异常炎热,阳光像烙铁一样炙烤着大地,花草树木在酷暑下聋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只有知了在树梢欢快的叫着,迎接一年一度盛夏的来临。

  炎炎烈阳之下,一辆老式木板车缓慢的行驶在李家村通往赵家村的小道上。

  板车前面,昙玄背上的衣服被汗水全部浸湿,水渍沿着衣角一滴滴滑落在泥路上,每走一步脚下就有一片湿漉,长长的,没多久便被艳阳蒸干。

  “夫君,歇会儿吧,快喝点水!”板车后面的沈舒云赶紧递上一个水壶,昙玄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咽了咽冒火的喉咙,然后咕咚咕咚喝去了一半的水。

  “给你,你也快喝点儿。”

  沈舒云摇头,把水壶重新递给他:“你喝吧,我不渴。我在后面推着比你在前面拖着可省力多了,所以这个全给你喝。”

  昙玄轻笑,见她真的不怎么渴,再见已经走了大半的路,也快到赵家村了,这才把水壶里的水全喝光了。

  两人在路上歇了一刻钟左右,然后重新铆足力气往前赶,远远的,赵家村的小油铺已经在视野尽头了。

  油铺老板这些年经常收他们的农作物,跟昙玄和沈舒云也熟,见到他们大热天拖着板车过来赶紧去叫了自己媳妇儿打了盆凉水过来给他们洗脸洗手。

  昙玄和沈舒云用凉水洗过脸和手,向老板和老板娘道了谢,然后同老板把板车上的花生和芝麻卸下称重,最后卖了七百多文钱。

  沈丘上学堂了,每个学期都要给学堂里的先生交二两作学费,二两银子是两千文钱,现下这次卖了七百,加上前两次卖的一千四百多文,沈丘的学费终于凑齐了。

  沈舒云笑着把手里的钱冲昙玄扬了扬,昙玄也笑,然后叮嘱她收好,沈舒云用心点点头,这可是他们累死累活好不容易赚来的,当然得小心收好了。

  把钱放进口袋捂着回到寺庙,由于昙玄有出家人的不抓不蓄金银财宝戒,所以这些年他们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是沈舒云收着,沈舒云知道为了赚这些钱他们有多辛苦,所以除非必要一分一毫都舍不得多花,正如这次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钱串好藏进柜子里,待确定柜门关紧才抬头望望外面的天色,快到丘儿散学回来的时间了,于是乎她赶紧去了厨房做晚饭。

  沈舒云做晚饭期间,昙玄在洗澡洗衣服,都清洗完毕后便过来帮她一起做饭。昙玄要烧火,被沈舒云赶开:“别动,让我来,你已经洗好澡了,就别碰这些脏活儿,省得待会儿又得去洗一遍。”

  昙玄无所谓的笑了笑,说:“贫僧不嫌麻烦,那就再洗一遍好了。”

  沈舒云还是不让,昙玄无奈之下只得作罢,转头看到另一头菜板上还放着两块南瓜没有切,便高兴地切南瓜去了。

  沈舒云摇摇头,心疼地看着他道:“夫君,今天你累了一天了,就别干活儿了,晚上也留下来同我和丘儿吃完晚饭再去做晚课吧,行么?”

  昙玄边切边笑,摆摆手道:“没事,贫僧习惯了一天吃两顿,现在一点儿也不饿。”

  沈舒云无语,瞧见他还在继续干活,便暂停了锅灶走过去想要夺去他手里的刀按着他坐下来休息会儿,可谁料她的手刚一搭上他的左肩,昙玄的嘴角便猛一哆嗦,顷刻间手里的刀“吧嗒”一下掉落在菜板上。

  “夫君你怎么了?!”

  沈舒云失声惊叫,昙玄银牙紧咬,嘴角紧抿了一会儿才笑笑,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没事儿”。

  沈舒云才不相信他的话,见状伸出一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肩头,顿时昙玄又一阵哆嗦。

  “是今天拉太重了勒伤了肩膀吧?”她哼了声说。

  昙玄不置可否,半晌终于点头承认:“还好吧,就是破了些皮,也没那么疼,待会儿我去房间里上点药就好了。”

  “上药?我才不信!”沈舒云翻了个白眼,絮絮叨叨地吐槽道,“你这性子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么,对别人的事你倒是很上心,偏偏自己身上的病啊疼啊你就跟没事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石头做的人呢!”

  昙玄被她逗笑了,耸了耸肩膀说:“你看,真的没什么事,不上药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好的慢一些而已。”

  “你敢不上药!”

  沈舒云被他气到了,柳眉一横,忙攥紧了拳头悬在他的面门前。

  昙玄忙一惊,慌慌张张的退后了两步,而后佯装一脸惊恐的求饶道,“小姐饶命,贫僧什么都听你的,待会儿一定去上药,贫僧对佛祖发誓,这下总可以了吧?”

  沈舒云这才不咸不淡地哼了哼,伸手抓下他指天发誓的三根手指,嘟囔道:“你知道就好,晾你也不敢欺瞒佛祖,这次就放过你了,不许再有下次!”

  昙玄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水一般的温柔,听罢侧头看了看厨房门和小院,见空荡荡无人进来,嘴角一弯,突然快速欺近弯腰俯身在她唇上一吻,这个吻极轻极淡,仿佛一片羽毛扫过,沈舒云还来不及回味他便撤了回去,然后昙玄重新拾起菜板上的刀切南瓜,一边切一边不住的上扬嘴角。

  沈舒云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知道被他调戏了,但刚才失神间品尝到的那抹温柔似能令人发狂的毒药,让她忍不住想要更多,偏偏现在大门敞开着丘儿随时会回来,而且捣乱的某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令她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暗自咽了口唾沫将心里的渴望压下,沈舒云跳起来在某人光脑门上重重一敲,红口白牙一板正经地对他警告:“臭和尚,不许迷惑我,再有下次我就……我就不客气了!”

  昙玄眉头上扬继续切南瓜,对沈舒云的警告丝毫不放进眼里,整个一柴米不进水火不侵。沈舒云开始纳闷了,有的时候她会怀疑眼前这个真的是她认识的昙玄吗?不会在那个晚上被佛祖悄悄给调包了吧?

  沈舒云边炒菜边思索着这个“严肃”的问题,等饭菜炒完,昙玄整了整僧袍去大殿做晚课了,厨房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她把饭菜布好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寺庙大门口便进来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沈舒云暂时把自己脑袋里的疑惑压下,冲那黑影招了招手,黑影快速跑进来,正是散学归来的沈丘。

  沈丘跑了一路,额头上全是汗,身上也灰扑扑的,沈舒云指指一旁木盆里的水:“快去洗手。”

  沈丘“哦”了一句,放下布袋子在木盆里洗好手清理了一下身上的灰尘,然后坐下来同她一起吃饭。

  由于昨天母子俩就“上学堂”的事刚闹过矛盾,这会儿沈舒云不说话,沈丘也不说话,两人皆低头默默扒拉碗里的饭菜,一顿饭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吃过晚饭,沈丘提了布袋子就钻去了他自己的屋子,沈舒云在厨房里收拾碗筷,收拾完想想又不是那么回事儿,昨天的自己会不会太凶了?丘儿这是害怕自己了吗?

  想到今天去卖花生和芝麻路上昙玄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沈舒云心里头一阵阵不安,踌躇犹豫了好久,她最终还是来到了沈丘的房门前。

  “叩叩——”

  “谁啊?”

  “是我,娘。”

  木门嘎吱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沈丘的小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沈舒云挠挠头颇为尴尬地轻咳了一下,努力扬起一张笑脸轻声问道:“丘儿,娘可以进来坐坐吗?”

  沈丘怔住,沈舒云的手脚更加局促,正以为会被他拒绝,谁知沈丘怔了一会儿后还是点了点头,同时右手把房门彻底拉开了。

  沈舒云进去找了张靠墙的凳子坐下,沈丘低头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沈舒云顿时鼻子酸涩了,伸手摸摸他有点糟乱的头发道:“丘儿,坐下来吧。”

  沈丘极轻的“哦”了“哦”,随即找了张凳子坐下,在此期间他的头一直是垂着,从未抬起来认真看过她一眼。

  沈舒云心下微涩,进来之前她其实想了很多要说的话,比如跟他讲上学堂读书的好处,比如跟他讲自己永远不会抛弃他,比如跟他不要去在乎别人的说辞等等……可当看到此时此刻沈丘勾着的小脑袋,沈舒云发现那些预备好的说辞在这一瞬间都失去了意义,她轻轻的伸手将他揽了过来,搂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他的脊背道:“对不起丘儿,是娘错了。”

  沈丘的脸色一愕,转头不置信地看向她,沈舒云搂着他的胳膊道:“丘儿,娘之前不知道你是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而不愿去上学堂,只是一昧责怪你任性不听话,你心里的苦楚我非但不能体会分毫还反过来训你责骂你,这是娘做过的最大错特错的一件事。娘方才还在因为面子而不敢承认是自己错了,可看到此刻委屈的你,娘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耻,我身为一个大人,一个母亲,怎么能连承认自己的错误都不敢,还让小小的你为我的错误受罚,这真是天底下极为卑鄙的事情之一了……”

  “娘……”

  就在沈舒云认真诚挚的检讨自己错误的时候,沈丘瘪着的嘴忽然就笑了,他眼角的泪珠一颗颗的淌下,落入衣襟,在上面盛开了一朵朵湿漉漉的小花。

  “娘,丘儿……不怪你了。”

  沈丘胡乱地擦着眼角的眼泪,然后张开双臂朝沈舒云扑了过去,沈舒云紧紧地搂着他,沈丘趴在她怀里又流下了好多眼泪,待哭过一场又一场后,沈丘沙哑着嗓子道:“娘,其实丘儿一点也不怪你,丘儿只想和你还有昙玄师傅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好,永远不分开。”

  沈舒云拍着他的后背,心里无限感怀,当了母亲后才知晓原来世事都是颠倒的,以前她总认为天底下的父母是最大度最善良的,可后来发现大人历经很多事更容易生起私心,很多父母因为面子,因为钱,因为爱的能力或者其他很多很多原因无意中让孩子受了很多委屈而不自知,即使知道了大部分也不愿意向孩子坦诚道歉,可孩子呢,他们比想象中更爱父母,也更纯粹,只要你肯及时认错悔改,他们便会毫无芥蒂地大方原谅你,这么想想,还真印证了昙玄说的那句“人生处处是修行”,养育孩子其实也是一次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