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掠似乎早就预料到李立会猜出他的身份,一番话下来,竟有嗔怪李立大煞风景之意。

   要不是李立每次被灌了药汁后,一开始都无法言语,只能等到药效挥散一些后,迫不及待地揭露此人的真面目。

   否则怎么已知晓其身份,还让他得逞一回?

   李立被这人倒打一耙的无耻程度所震惊,眼睛都瞪圆了。

   萧掠看着李立又是愤恨又是尴尬又是羞怯的模样,觉得他这“宝贝”可爱极了,方才为了护住李立的面子而捂住他的嘴,这下萧掠却松开了手,等着“宝贝”这张嘴里会说出什么骂人的话。

   数月前的萧掠,可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特地找骂,居然还如此期待。

   “你……”李立咬牙切齿地想说什么,随后闭上眼睛侧过头,“既然已经完事,就从我身上滚下来。”

   “不滚。”萧掠理所当然地说着,他不仅不滚,反而把李立抱坐起来,这样一来就更加贴近了几分,他亲昵地用鼻尖擦了擦李立秀挺的鼻梁,然后带着李立的视线看向门外的两道暗影,贴在他的耳畔道,“她们听到房里没有动静就会进来,这样你要怎么和我谈判呢,小立儿?”

   李立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也早就在萧掠那里暴露了。

   李立心乱如麻,不仅要回忆是哪个细节露出了马脚,还要应付萧掠看似有理实则无赖的要求。

   “你就不能……”李立本意是想要萧掠自己佯装着发出些响动,骗过门外的人,但是这些话实在令他耻于开口。

   “嗯?”萧掠促狭地看着李立,他什么都明白,就是要等李立亲口说。

   李立顿时感觉被戏弄了,他咬着下唇不肯继续说那些有辱斯文的话,但是搂住他的那人却用实际行动展现了他另一半西域血统的野蛮本性。

   李立毫无准备,猝不及防被那渐醒的凶兽攻击,腰下一软,差点失去平衡。

   萧掠稳稳地托住他,专注地看着李立的眼睛,笑了一下说道,“那二位老者久经人事,难道会发现不出你我是真做还是假做?”

   李立被他气到无话可说。

   李立的无声实则是他被逼无奈下的妥协,萧掠见状,一手托着李立的背,将他重新压回到床上。

   “我们现在可以谈判了。”萧掠轻柔地将李立散在额前的一绺长发拨开,吻他颤动的眼睫。

   用这样的姿势谈判,绝对是李立经历过的最诡异的事。

   萧掠不慌不忙地动作,钝刀子一般折磨李立的心智。

   “我猜猜,是第三回发现的?”

   萧掠的音调逐渐带上暧昧的喘息,他艰难地中断下来,等待李立的答复。

   李立眼眶微湿,沉默良久后,沙哑地说道:“第二回。”

   从第二回被带进这间房间,李立意识到萧掠和那两名老妪似乎并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起,他就开始怀疑萧掠的真实身份了。

   明明这人是须屠的贵客,两位老妪尊敬之余却处处透露着制约的意味。

   可若说这人完全处于下风也不对,须屠讨好他的心昭然若揭,李立自己就是须屠献给这人的一份礼物。

   是什么人让须屠如此费心讨好又如此留心提防,可供怀疑的人选并不多。

   李立又想起自己先前暗杀须屠失败那回,亲眼瞧见须屠在打探一个人的消息,神情十分迫切。

   后来李立陪太子入滇南一回、自己孤身又去一回,皆没能见到萧掠,那时李立还以为是萧掠故布疑阵,刻意戏弄,却不曾假设萧掠真的不在王府之中这种情况。

   须屠是兰朝的外敌,萧氏是兰朝的内忧,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二者若是结盟共同攻打兰朝,并非不可能。

   到这里李立依旧不敢笃定这人便是萧掠,只是因为李立实在想不通,宁王萧掠怎会出门在外却不带任何护卫,白白被须屠半绑半请地进了戎狄老巢。

   如果宁王这般蠢笨,也不会成为李立的父皇——恒帝的心头大患了。

   直到李立亲耳从须屠的嘴里听到宁王的称呼,他才敢确信。

   “立儿,你是个聪明人,你既明白我的处境,也该知晓如何保全自身。”萧掠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李立当然知晓,他是须屠送给萧掠的礼物,借以探查萧掠是否和结盟的倾向,如果萧掠不肯睡他,那么他就失去了作为礼物的价值,须屠绝不会让他活下来。

   “解开我身上的锁链,不许那两人再给我喂药,我会帮你骗过须屠。”李立说出他的条件。

   萧掠扫了一眼那透着冰冷质感的锁链,笑着说道:“骗人的把戏我自己就会,何须你相助?立儿,这不是谈判,你这是在求我。”

   李立却只是平静地回答,“这是谈判,是等价的交换。”

   所谓的骗过须屠,是李立信口所说,他真正强调的内容,只有前半句。

   “谈判”一词最开始是从萧掠口中说出的,是萧掠心中对李立有所图求。

   萧掠止住笑意,定定地望着怀里这个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的人,突然,萧掠紧紧地抱住李立,脑袋埋在李立的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立儿,真想重新认识你一回。”

   李立对这一切表现地无动于衷,他甚至有些阴险地设想,如果他第二回被带进房间时,萧掠并没有出声,并没有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他一丝现有处境的提醒,任由他被无尽的恐慌吞噬。

   那么萧掠大可以在之后的某个节点,以天神的姿态降临拯救他,这样,说不准会收获李立真心的感激,而不是卑微地祈求一个谅解。

   可惜,萧掠并没有这么做。

   而正好,现在的李立也没有了容人的雅量,他只是暂时收起屠刀,等待时机来临,他就会杀了萧掠。

   他们轻声细语的谈话只占这漫漫长夜的须臾功夫,加上那令人想入非非的锁链震动声,并没有引起守在门外的两名老妪的注意。

   李立被带回马厩,马厩中的几匹马都睡着了,铁链的长度正好能让李立够到食槽,他拿起摆在角落里的小笤帚,将食槽中几块高高隆起的草料均匀地拨到凹陷处,放回器具,靠着墙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在负责送饭的赤月惊讶的目光中,解了镣铐的李立跟在几名侍卫身后,走进了萧掠的房间,正式住了下来。

   那两名部族老巫女起初还是想给李立喂药,她们端着药碗进来时,李立抱腿坐在床上,瑟缩地往后挪了一下,随后背对着她们将双臂环挂在萧掠的脖子上,背部紧张地微微躬起。

   萧掠受用地抚摸着李立的背脊,像在逗弄一只受惊的猫咪,他言笑晏晏地同两人说着什么。

   那两人互相看了看,最终退出了房间。

   她们并没有驻留在房门外,而是彻底走远了。

   她们刚走,李立便从萧掠身上翻离,躺在床的最里面,盖上被子睡觉,只留给萧掠一个后脑勺。

   半夜做梦,李立梦见了一堆恶心的人和事,猛地睁开双眼,萧掠的脸就在眼前。

   李立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刀,欲杀之而后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腰间并没有刀,只有一双温热的手贴着他的后背,轻轻的像哄孩子似的拍打。

   李立赶紧推开他,倒吸一口气镇定心神,收起眼中的惊慌,毫无波澜地看向萧掠。

   外面天色朦胧,再过不久就会有人进来伺候他们洗漱。

   李立紧紧地抓了抓身下兽皮上的软毛,定下决心似的松开手,“你来吧。”

   萧掠却不急着动作,而是盯着李立的脸,看得李立心中发毛。

   这时,萧掠的手抚上李立的脸庞,抹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李立心下一惊,他竟然流泪了吗?真是可笑,愚不可及。

   萧掠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李立,喟叹般的在李立耳边说,“立儿,等事情了结,随我回去可好?”

   李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萧掠摇头,密集的吻如同雨点般砸下来,让李立连喘息的间隙也不得有。

   须屠最近特别高兴,在军中大摆宴席。

   萧掠是须屠宴请的主客,李立陪同一并出席。

   酒过三巡,须屠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和萧掠碰杯。

   “宁王阁下,愿我们接下来的合作愉快!”

   “大王盛情,萧某该有所回报才是。”

   萧掠像一个沉迷酒色的浪子,搂着李立,仰起脖子饮尽杯中酒。

   须屠也喝完了酒,咂摸了一下嘴,露出满意的表情,然后他的眼睛突然看向李立,上下打量着他,那种眼神十分露骨。

   李立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颅。

   须屠摸着下巴,嘿嘿一笑,冲萧掠说了句什么。

   萧掠也随即笑起来,捧过李立的脸颊亲了一下,说道:“容萧某考虑一下。”

   须屠“嗯?”了一下,萧掠恍然大悟他刚才说的是汉文,连忙改换成戎狄语对须屠复述了一遍。

   须屠哈哈大笑,端着酒杯回到了他的主座。

   舞池胡姬继续歌舞,热闹之际,李立却抓住了萧掠腰间的衣料,眼神决绝,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颤抖又凶狠地说道:“你若敢将我送给须屠,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萧掠眼中满是茫然,愣了一下,“宝贝,你再说一遍?”

   李立哪里肯再说第二遍,他捏住拳的手,指甲死死地掐着掌心的肉。

   萧掠突然大笑起来,将李立拦腰抱起。

   李立皱着眉头,不知他意欲何为。

   萧掠匆匆地和须屠说了一声,便将李立一路抱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