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掠回房的时候,他的房间门口站着两名年迈的部族巫女,见到萧掠便按照应对贵客的礼仪行礼。

   萧掠挥手让她们下去,这两名巫女却纹丝未动。

   “二位婆婆真是好兴致。”萧掠皮笑肉不笑地各看了她们一眼,索性搬了两张凳子来,“坐着听吧,免得萧某等会儿美人在怀,还得担心二位的身子骨。”

   两名巫女低着头,并不敢坐。

   萧掠懒得管她们,抬手将房门推开一边,走进去转身关门的时候,余光突然看到其中一名巫女放在脚边的托盘。

   那托盘上堆放着半湿的粗布衣服,但是这并不足以引起萧掠的重视,真正让萧掠关注的,是放在衣服上的那块吊有玉坠的长命锁。

   萧掠跨出门槛,将长命锁捡起来,盯着下面的那块玉坠仔细地观察片刻,拇指摩挲着玉坠上一个小小的纹样,依稀可辨得出是个“萧”字。

   关于这块玉坠,萧掠查到最后的消息是去了兰朝皇宫。

   “这是床上那位身上携带的东西,除此以外还有一把手掌大小的匕首。”老巫女谨慎地解释给萧掠听,将匕首一并从衣服里拿上来,“老身明天就全部扔了。”

   萧掠收了长命锁,却将匕首放了回去,吩咐道,“留给他吧。”

   他进了屋,将房门用脚踹上了。

   萧掠走到胡床前,看到了闭目躺在上面,被须屠精心打包成一件礼物的李立。

   萧掠的脸上并没有惊讶,此前旅店一面,他出言调戏了人家一句。

   今日酒宴上,须屠对这次送给他的美人如此信心十足,萧掠就猜到须屠给他的定是那天的小美人。

   可是现在,萧掠的神情更为复杂深沉。

   “原来是你。”

   他虽知那商队定然有问题,却没有往更深处去想。

   如今有了这玉坠做佐证,这些人的身份便很好猜了。

   那个被称作主人的就是太子李玉,他身边的一老一青,应该是黄正谦和岳青柏,至于那能言善辩、到处忙着补窟窿,看得萧掠忍不住为他解围的可怜伙计——

   只能是李立。

   萧掠早就听过李立的名字。

   这还是因为须屠偷用了萧掠的战术,用来训练自己的兵,他用着萧掠的战术攻击兰朝边境,屡屡得手,然而李立到任后,仅仅用了一个月就研发出新的战术对抗,差点将须屠逼入险境。

   萧掠虽然对须屠的死活无所谓,但是对于李立破了他的战阵耿耿于怀,并不甘心,总想着以后在战场上一较高低。

   原以为李立年纪轻轻就能在军中立威,长相该是五大三粗、青面獠牙那一挂,没想到李立会长得这般好看,这般的合他心意……

   此刻,萧掠反倒希望李立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小伙计。

   他可以在事情了结后,毫无顾忌地把人带回滇南去。

   可床上这人是李立,是他将来举兵起事路上头一个想杀了祭旗的人。

   萧掠摸着李立细腻的脸颊,手指抚过嘴唇的时候,力道略重地揉捏了一会。

   他突然俯下身,验货般的亲了李立一口。

   触感太好,以至于萧掠又流连忘返地舔*了那双唇瓣很久,这才松开。

   他懊恼地摇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外,映出的守在门口巫女的身影。

   萧掠回过头,眼神狠厉,看着李立的睡颜,轻喃道:“谁让你碰见的,都是一帮坏人呢?”

   他扯过一条床幔,缠在李立的眼睛上,一道又一道。

   做完这些,萧掠再无顾忌,眼中盛满了欲望。

   萧掠的呼吸愈来愈重,当亲吻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渴求时,他发现身下的李立已经醒了,双手无力地推拒着他。

   随即,萧掠看到李立因为动作牵引出的锁链声音,浑身都在颤抖。

   萧掠抱紧李立,鬼使神差的,他轻轻拍了拍李立的后背,那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可是李立的激烈反应表示他并没有意识到,或是意识到了也没有承萧掠的情。

   萧掠的欲望很快战胜理智,最终,他解开了李立身上唯一的一条系带。

   李立不知道身上的人是谁,他的眼睛被覆住了,他什么也看不见。

   尽管炭火让这个房间暖如春天,可是李立的身体却还是不停地在颤抖。

   他浑身有如坠入冰窖,即便身上那人总是紧紧地将他抱住,和他肌肤相贴时,将火热的体温传递给他,可那又如何,李立还是冷。

   除了冷,还有痛。

   和被刀劈剑砍的那种痛不同,血肉的伤口是他荣誉的勋章,可是这种被狠狠掠夺、破开、如同将身体劈成两瓣的难以言喻的痛,顷刻间将他所有积攒的勋章扒离身体,将护在里面名为“羞耻心”的那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挖出来,放在炭火上面肆无忌惮地炙烤。

   比之更让人羞耻的是身体自然的反应,李立惊慌失措,只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漏出一点声响,哪怕将那块嫩肉咬得血肉模糊,仿佛这样就能维持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尊严似的。

   一夜过后,李立又被送回了马厩,和一开始那样,被锁了起来。

   浑身的酸痛提醒着李立昨夜发生了什么,身上并没有黏腻感,应该是有人给他清理过。

   他身上还是穿着去时的衣服,贴身的长命锁不见了,但是藏着的匕首却还在。

   李立将匕首握在手中,两眼失距地看着半空飘散的浮尘。

   干草堆里突然响起一阵声音,一个瘦弱的异族长相女人靠近了李立。

   李立被声音惊动,瞥了一眼那女人。

   女人指指李立手中的匕首,目中露出渴求的眼神。

   也就一晚上,这马厩中还活着的,就剩李立和这个女人了。

   李立木着脸,将匕首递给了女人。

   女人慢慢地接过匕首,向李立磕头,泪如雨下地说着什么。

   李立听不懂,但是他能猜到女人在感谢他。

   感谢李立给了她一个去死的机会。

   女人拿了李立的匕首,爬到阴影里,刀划开脖子前,却犹豫了。

   李立还以为她不想死了。

   女人爬回到李立这里,将匕首托举起来,对李立磕磕绊绊地用汉文说道:“客……客……先用,奴……再用,干、干净。”

   女人的眼神非常真诚,带着李立看不懂的善意。

   李立摇了摇头,“我不用。”

   女人歪歪头,似乎不懂李立的意思。

   李立呓语一般说道:“不想死,不能死,也不该是我死。”

   他说这些,也不知是在说给那女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大约是他说的话太绕,把女人绕糊涂了,她愣愣地拿着匕首,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依稀还看得出原本扎了两条粗粗的辫子,盘腿坐在阳光温暖的地方,口中念念有词。

   到了晚上,女人被人带走了,李立看到她将匕首留下了。

   第二天早上,那女人并没有回来。

   李立攥着匕首,额头抵在木桩子上,悔恨地闭上眼睛。

   即便只是萍水相逢,他依然后悔当时没有强硬地让女人带走匕首。

   直到天光完全消失,将马厩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马厩里只偶尔听见马匹嘶鸣的声音,李立的呼吸声微不可闻,若不留神,很难发现那占据灰墙的一片阴影是李立。

   与这静谧相对的,是远处热闹的篝火宴会。

   人声沸腾了许久,直到篝火熄灭,嘈杂的声响渐渐止息,只余几名醉汉骂骂咧咧,最后动起手脚来将酒坛撞碎的声音。

   两名侍卫带着身后一位婢女,进入马厩。

   侍卫守在外面,让婢女单独进去了。

   那婢女的衣着并不像粗使奴婢,反倒像一个部族中的贵妇人,她头上的编发十分繁复,一看便知须耗时良久,发辫垂荡在胸前和肩后,摇晃起来像被风吹拂而动的柳条。

   婢女手中捧着托盘,低着头姿态谦卑地靠近李立。

   李立警惕地盯着她。

   婢女蹲下来的时候,李立已经将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

   “客……是、是……奴……”

   婢女吓了一跳,手中托盘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借着洒在婢女脸上的一束月光,李立才发现,她就是昨天夜里被带走的那个女人。

   女人洗干净的脸并不出众,唯一的记忆点就是她下唇上的一颗小痣,但是她的眼睛黑且亮,像会说话,十分灵动。

   守门的侍卫上半身探进马厩,大声地质问。

   婢女高声回答几句,那两名侍卫这才将信将疑地背过身去。

   李立收了匕首。

   婢女跪在地上,把从托盘中掉落的东西一样一样捡回来,她捡起一块青稞饼,拍掉上面的灰尘,急切地将之塞入李立的手里,摇摇他的手,示意李立快吃。

   李立咬了一口,饼发硬发僵,嚼碎了咽进喉咙里如同咽了一口细沙,但这种粗粝的撕扯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客、客……奴学你不、不不死了。”婢女结结巴巴解释一通,她伸手指了指外面的城楼顶端,那是须屠的暂息之地,“奴讨好……他,他以前……杀了奴弟弟,但是他……放奴照……照顾你。”

   见李立良久不语,婢女还以为李立生气了,着急道:“客不……愿意奴照、照顾?”

   “不是。”李立摇摇头,“你叫什么名字?”

   “赤月,”婢女这下回答地很快,笑容灿烂,“红色的……月亮,罕……罕见。”

   “赤月,谢谢你。”李立柔和地笑了,他将匕首递给赤月,“送给你,留着防身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李立的笑容,赤月傻傻地发了一会呆,然后急切地要将匕首还给李立,“奴对……不起客,他们……”

   赤月看了看马厩外的两个侍卫,落下泪,“他们一会要……带走客,奴、奴没有办法。”

   她抬起脸,泪眼婆娑地看着李立。

   她看见李立唇上唯一的一点血色也变得没有,赤月欲言又止,只好面露不忍。

   “拿着,活下去。”

   赤月触到比匕首更冷的,是李立的手指。

   李立的眼睛又被盖住,被人带进了那天的房间里。

   上次被侍卫打晕之后,李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意识,但是当他醒来的时候,浑身的无力感却绝不是那几记拳脚能带来的。

   李立怀疑在他昏迷的时候,有人喂了他能够使人脱力的药。

   而这回,他不用怀疑了。

   李立被链条锁在床榻上,然后有一只枯槁的手捏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将他的下巴捏开,苦涩的药汁灌进来,在李立的挣扎中又呛出来少许。

   从脚步声的轻重判断,给他喂药的应该是两个年迈的女人。

   浑身的力气像抽丝一般泄去,他听到这两个人走出房门,但是脚步声却戛然止住,停在了门外。

   须臾,比前者更加沉稳的脚步声进入房间。

   李立浑身颤抖,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凌辱了他一夜的人。

   他是谁?是须屠手下的什么人吗?

   一想到那些人恶心的嘴脸,李立几欲发狂。

   这时,那人的气息离自己更近了,李立立刻侧过脸去,尽管这点挣扎看起来徒劳又可笑。

   耳垂被那人轻轻地咬了一口,接着那人笑了一下,嘴唇贴在李立的耳边说道:“别紧张,我可不是什么糟老头子。”

   这道声音,李立听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

   就是他,因为他在旅店的一句调笑,让李立被皇兄出卖,成为须屠刀俎上的一块肉,成为今日这般低贱的模样。

   这个人,就是导致李立堕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须屠口中的那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