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68章

  “这些人不是朝廷的侍卫?”万俟静问。

  “嗯。”陆仁道:“人罗不知从哪聚集了一群可怕的家伙,他们入宫以来极少与人说话,惟听人罗驱使,监察如与之交战,当万分小心。”

  万俟静静静回想,忆起几日前襄阳城血杀的惨烈场面,那帮黑衣人似是无灵走肉,一切行动全由他人支配,人罗只需一个命令,他们便会什么都不顾地向前冲杀,不管是活是死。

  “好,你表现的不错。”万俟静一脸正色地道:“我告诉你,无论人罗那里怎样凶险,我还是要找他的,只有他知道我娘关在何处。我不能没有娘。”

  陆仁不理她下意识的倾吐衷肠,犹自说道:“小人已将了解的情况尽皆招了,监察可以放我走么?”

  万俟静软声道:“暂时不行,但我说话作数,一定不杀你。只是你先睡上一觉,醒来以后好自为之吧,不过我奉劝一句,莫再吃朝廷这碗饭了,很难咽的……”她纤掌起落,连点陆仁胸前要穴,教他沉沉睡去。

  不到盏茶工夫,万俟静料理两位江湖好手,她长身而起,拍了拍衣上尘土,跳出花坛,衣衫摩擦花枝发出沙沙地轻响,还好这并不足以引起安逸惯了的宫廷御侍的戒心,只认为是风大而已。到他们巡查至这里的时候,万俟静早已将陆孝两段的尸体藏于花丛之内,凌驾于紫禁城历代皇帝寝宫——乾清宫之上。

  她四下游目,寻找陆仁口中的红色木屋,果然在目光极处,有一幢这样的房子,然而同陆仁所述存在出入的是,那房子前后左右根本无半个人影,一片空阔。万俟静狸猫一般落到地面,脚尖点地向红屋蹿去,行进十丈,没有异音;二十丈,还是一样;三十丈,还是一样,不同的是屋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万俟静庆幸之余,则也担心这貌似平静的背后,潜伏着更大的危险。门是朝来时方向来的,半掩着,里面灯火通明。万俟静右手扶住门板,脸皮紧贴门缝向里窥望,不由得紧张起来。但见一个锦衣青面人正盘膝席地而坐,那人服饰华丽、气质超人,调息之际呼吸均匀,看样必是绝顶高手。

  “人罗!”万俟静肚中喊道,她十分把握地确认此点,随即又打量一下屋中结构:那锦衣人坐的方位与门扇开启时恰好相对,假使破门闯入,即可大步直扑目标,中间没有任何阻碍的东西。万俟静暗呼天公保佑,转手悄悄掣出玄龙铜鼎游,欲全力一击。

  制伏人罗,就能探听母亲的下落;消灭人罗,就能为苍生除害,使自己青史长留。在孝心和功名的驱动下,万俟静的武断战胜了她的理智,她低吟一声,身体腾动,以笔墨写不出来的速度冲进红屋,剑的光芒在那一刹那不知闪了多少下,最终抵在锦衣人光滑的右颈,一滴血珠立时顺刃而淌。

  “万俟萍被你关在什么地方?”万俟静大声喝道,喝的同时,她不免有了几分得意。

  “万俟监察高兴的早了。”锦衣人未曾说话,话音却是由门口响起,那声音尖锐难听,教人误以为撞见了鬼。

  万俟静自认不是记忆超群,可她仍旧记得那个怪笑连连、噜苏碎口的唐二嫂。“数月不见,唐老人家身子骨还是如此硬实,这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呐……”万俟静转瞧一身黑袍的唐二嫂,暗地则警惕自己股掌间的“人罗”会骤然偷袭。

  唐二嫂叽叽笑道:“万俟监察既有胆子独闯皇宫,怎么守着一根树桩还这等谨慎?”

  “树桩?”万俟静疑道:“这明明是人。树桩岂会流血?”

  “哈哈哈哈……”唐二嫂狂笑道:“世间万物皆通灵性,那树随我们瓢把子久了,自然吸收不少灵气,出一些血也就不足为奇了。”

  “噢?”万俟静顿觉一阵恐惧,难道那人罗如今的武功竟真已神通到“洒豆成兵、点石成金”的地步?若是这样,只怕再无人能阻止他称霸江湖。

  唐二嫂见万俟静不信,当即手掌疾扬,一股大力霎时涌出,那“锦衣人”“喀拉!”应声折断,倒在地上滚了几下,端的是一株上好的古槐。唐二嫂又道:“万俟监察不远千里来会我家瓢把子,咱们要是避而不见反倒失礼……”语落闪向一侧,露出此室门户,一个人的身躯忽地现于屋内。

  其实这个人的身材还算得上魁梧,并不难发现,只因他衣衫的颜色与那门板极其相近,故尔不惹人眼。

  万俟静凝视此人许久,总感到别扭,但说不出来是哪里,于是试探道:“久仰人罗先生大名,今时拜见,余大幸也。”

  那人初不答言,似乎亦在盘算对策,半晌终道:“在襄阳城我们交过手,监察何谈头次晤面?”其音浑厚,不逊于任何修习内功的武林行家。

  万俟静颦眉细想,到底发觉哪处不对,敢情那人罗说话之际虽口齿俱动,面部肌肉却僵硬如石,显而易见是戴了一副面具不肯以真容示人,可令人困惑的是,既然在自己地盘迎敌,人罗又何必遮遮掩掩?看样子江湖传闻他诡秘似鬼魅确非虚言。

  “呵呵,人罗先生这话极差,襄阳之战你一招即伤我臂,其速之快无可形容,试问那般电光火石,咱们哪能仔细互相观摩对方?”万俟静谈吐时尽可以地放缓语气,旨在不使人罗洞察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恐惧。

  人罗下颔微翘,宽阔的身躯于挂在室内墙壁上的烛光照耀下显得更加伟岸,他道:“现在我与监察均静立对方面前,这回你满意了么?”

  万俟静故意摇摇头,道:“仍不清楚,我可是未加丝毫掩饰让你详看,然而你脸上却戴了个玩意儿,这不公平嘛。”

  人罗仰天笑了两下,旋即语音冰冷地说道:“原来万俟监察不喜欢我的面具,这可由不得你。我的原则就是用恰当的表情见恰当的人办恰当的事,没必要流露自己内心,因为在这个世上,人们只注重别人表面风光,谁会管心里的喜怒哀乐?”

  万俟静轻哼道:“虚伪做作,蛮符合你的品性,那我便不难为人罗先生,咱们开门见山吧。我娘被你们囚在什么地方?”

  “嘿嘿。”人罗发出几声像是来自地狱的笑声,道:“没想到万俟监察为了母亲,竟真愿意孤身涉险。”

  “废话。”万俟静道:“哪个有人性的人不牵挂自己母亲?”又道:“但我有一处不解,家慈患疾退养多年,对黄蜘蛛总坛事务已逐渐淡忘,你们把她掳到京城,莫非想从她口中得些我教机密?”

  人罗冷笑道:“瞧来万俟监察还不了解令堂的价值。我们压根没指望令堂告诉我们什么,只是利用她做个诱饵,引万俟监察上钩罢了。”

  “那么我已来了,你们的意图达到了。”万俟静道,此刻的她好象被人罗的面具传染,说起话来也变得冷冰冰的。

  人罗干笑道:“万俟监察只猜对一半,我们劫持令堂的目的正是教你赴京,而羁押你的终极目标,乃是欲使雷瀚海现身,然后将黄蜘蛛上下一并歼之。”

  “人罗先生怎么敢肯定雷瀚海会因为救我们母女而贸然北上?”万俟静问时,用那只尚可动弹右手轻摸人中,现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装什么胡涂。”人罗稍显不满道:“自打那姓雷的小子接任黄蜘蛛教主数月以来,你们两个少男少女长期相处,焉会没有异性之间的感情?就算个个清高洒脱,他好歹也是一教之主,怎能眼看属下受难坐视不理?故老夫断言,雷瀚海不出几日,必亦进京。”

  万俟静再度摇头笑道:“先生的推论合情合理,可惜事实不是如此。”她顿了顿,往下说道:“我和雷瀚海虽同教很久,但彼此并未爱上对方,至少我没有,最多他在我眼中是姨表兄而已。至于上下级的关系,不瞒老爷子你,由襄阳返回大洪山,我便把监察之职当众辞了,和黄蜘蛛再无瓜葛……”

  “哦?”闻万俟静卸去职务,人罗颇感意外,他语气严谨地问道:“你缘何辞职?”

  “我不告诉你。”见人罗态度起了变化,万俟静暗自窃喜,说话时却也多了几分调皮。

  人罗沉沉哼了一声,道:“纵使雷瀚海不为万俟……姑娘所动,他也得来一遭燕京,因为我这里还囚着一人,足可使他魂不守舍。”

  “谁!”这回轮到万俟静紧张。

  人罗道:“老夫同样卖个关子,恕暂不奉告。”话锋一转,道:“万俟姑娘从老远赶至京师,为的便是令堂,你是否打算先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