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50章

  芮翱怕其言有诈,试探问道:“雷教主有伤在身,如何动得了武,你该不会是戏弄老朽吧?”

  雷瀚海虎眉一扬,高声道:“芮老爷子此语好不磊落。”他一指头颅伤处:“这无非擦破点皮肉罢了,无碍手脚,不必担心,究竟比不比试,全凭芮老爷子一句话。”

  芮翱听他说得坚决,倒也决定搏上一搏,于是传令手下搬来自己的“黄金神槊”。工夫不大,一条长及丈二、粗细同芮翱腰相仿的纯金大槊(实乃乌铜打造)由两名黑衣壮汉气喘吁吁地扛出鹰帝营盘,芮翱瞧得可气,拈草似的拿过神槊,喝退壮汉。

  他盯着雷瀚海所仗短刀,嘿然笑道:“雷教主的兵刃至多三、四斤重,哪能抵住我的神槊?老朽听说武林才子曲玉管的翠篁剑正归雷教主佩带,你怎地不用?”

  雷瀚海轻弹刀锋,道:“那剑现在大洪山上,晚生没奈何只好就地取材。”

  芮翱冷冷地道:“你速去换剑,老朽可不喜欢仰仗兵器占什么便宜。”

  雷瀚海岿然不动,道:“上山下山浪费时间,有这光景早分出胜负了。晚生会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芮老爷子进招就是。”

  “好!”芮翱也抛开一切约束,道:“看你所作所为是条硬汉,但不知真本事是不是一样了得!”音讫,一式“横扫千军”挥槊直扫雷瀚海胸腹。

  雷瀚海足底弹地跳起丈寻,避开槊的本身及其裹带的余风,骤然还击,短刀分刺对方两侧肩胛,芮翱急忙撤槊防御,仅一个照面便处于下风。谁知雷瀚海乘势并不追击,只是回刀护胸固守三盘。芮翱不明就里,舞起霍霍槊影,气压山河般一招紧似一招围攻雷瀚海。那杆长槊少说要比短刀沉上五、七倍,可两器接触,短刀不仅未被制伏,反而连施妙技限制长槊路数,芮翱手持长槊,感觉自己就象一只傀儡人任外界力量肆意摆弄。

  这些情形瞧在万俟静眼里,如同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她慢慢悟到,以雷瀚海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他决计不会涉险,他那套经方抑扬传授、自己又大加改进的新天狼秘录曾击败不少高人(其中包括万俟静),至于这个内功浑厚、招式却粗糙得很的鹰帝芮翱更是不在话下。

  她思度之际,战局已然明朗,雷瀚海守到槊势竭尽,一手“玉皇当顶”死死抑住芮翱兵器,脚下抬腿,直踏对方胫处大穴。芮翱左膝弯曲闪躲要害,然身体失重,偏向一侧,雷瀚海不等腿招用老,踝骨运劲,将芮翱本已把持不住的大槊彻底踢飞。

  “芮老爷子既负我三阵,那么不论你心口哪里不服,都必须归顺我教!”雷瀚海刀顶芮翱心窝,一字一字地道。接之传来的是黄蜘蛛一方雀跃呼声。

  芮翱仆倒在地面如死灰,良久一语不发,他怨恨,自己消耗大半生的岁月,就是希冀能够问鼎中原,执掌黄蜘蛛至高权利。他自以为黄蜘蛛正处于新老交替、百废待兴的薄弱时期,此时大举南下定然水到渠成,但是人料不及天料,那个他原本很是轻视的黄蜘蛛最年轻教主雷瀚海,只用三场赌斗便令自己输得一败涂地,顾念曾经诺言,百余岁的鹰帝怎好反悔?况且雷瀚海又是以极其磊落的方式胜他,要怪只怪自己未能珍惜机会。

  芮翱颤虚地站将起来,俯首对雷瀚海小声说道:“黄蜘蛛第五代弟子芮翱反叛多年,今日得教主收伏,悉凭处置。”

  雷瀚海毫无表情地道:“你知错改错罪减一等,再者我教正值缺人,芮老爷子若真心忏悔,就留下共事弥补过失吧。”说着收回短刀,掷还给眼睛已笑得眯成缝儿的万俟静。

  芮翱见教主不杀他也不罚他,立时好生感激,跨到呆立的持旗大汉身左,一把夺下那面黑旗,亲自托在雷瀚海胸前,坚毅地说道:“逆贼之旗从今不复有任何意义,请教主查收。”

  雷瀚海知他所言发自肺腑,遂双手接过,迎风展开,一只舒翅欲翔的雄鹰赫然呈现群豪目中。伴随着经久不息的鸣掌、欢叫声,雷瀚海将“寿终正寝”的鹰旗交予旌旗堂总管永世封存大洪山收降叛逆,一连庆祝几天。

  这日,忠义厅依然觥筹交错、热闹非常。按着教中地位排座,雷瀚海、万俟静自当齐居首席;百里索夫妇、芮翱则分陪上下首,其余坛主、总管亦各按尊卑列座。

  酒至四巡,芮翱举杯谓雷瀚海道:“雷教主屏弃前嫌、器用老朽,往后即使粉身碎骨我也为您效忠。不过——”他这番话虽仗义慷慨,但后面的长音却暗示另有下文。

  雷瀚海聪明绝顶,焉听不出这点门道儿,他笑着道:“芮老爷子客气,如今你我两派合一,便亲似自家,有什么话直将无妨。”

  芮翱闻他说破自己心思,当下裂嘴一笑,道:“老朽止恳请教主一事。”他顿了顿,续道:“望您跟我回一遭塞外。”

  语音甫落,黄蜘蛛诸雄又惊又恼,顿时数十道愤怒的目光齐齐盯向芮翱。万俟静把喝到一半的酒盏重重一掼,轻斥道:“芮翱……”她本想说教主这样优待你,不要得寸进尺,但话到齿间,却被雷瀚海挥手遏止。

  雷瀚海为佳人斟酒哄她,旋即又对芮翱说道:“老爷子已然归顺我教,倒还怀念旧居,可佩可佩。”

  芮翱面露惭色道:“其实不是老朽舍不得什么,只是我这次南入中原,塞外尚留守大多精兵属下,因此老朽回去的目的,是想将他们召归黄蜘蛛,以效犬马之力。”

  雷瀚海喜道:“本教得精锐如斯,真天助也。可不知晚生与芮老爷子共赴塞外能够做些何事?”

  芮翱道:“教主洪福齐天,若能亲召必然万心所向。另外……老朽有两件私事待办,其中一件需要和教主单独商量。”他说末句话时语气恳切,估摸不会是什么坏事情。

  万俟静忽地插口道:“我无论怎样都不会同意教主暂离中原,眼下新教初定,局势正在过渡,教主远行恐有弊端。”又道:“况且这个时期人心不古,就算芮翱前辈全无歹心,我们提防一点总没坏处。”芮翱的诚恳,万俟静的严谨,皆各自有理,这反教雷瀚海一时犹疑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厅内众人倒也鸦雀无声。

  “哎。”百里索的声音打破沉寂,道:“我认为瀚海教主去塞北之事,可行。”群雄闻言,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转了过去。

  百里索兀自泰然道:“倘使教主亲自招安鹰帝余部,定会众悦诚服,而且芮师叔年高阅广,既然有事求到瀚海,做晚辈的理当尽力相助。”

  雷瀚海听了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道:“外公吩咐是极,孙儿这就照办。”

  他注视全场教众,高声道:“各位,本座即日和芮老爷子外出数日,你们莫要因此懈怠振教大业,还须勤操苦练。教中一切事物暂由万俟监察代理。好吗?”说话间,雷瀚海低头去看嘟嘴生着闷气的万俟静。

  万俟静忿忿地“嗯”了一声,亦站将起来,道:“在今后的月余时间,诸家坛主要和我一样过一段离开教主的日子。我不希望咱们之中有人用教主不在的理由而懒惰、不思上进,记住,教主时刻在督促我们!等教主回来,让他知道黄蜘蛛弟子都是好样的!”

  祖杭、伏辂、冯元为首的十余名坛主、头目尽数拜道:“属下等谨遵教主、监察之命,誓死以教为重,决不荒废!”

  万俟静脸上终于泛开笑靥,侧首望着雷瀚海,问道:“你几时出发?”

  雷瀚海略索一下,道:“就后天吧,恰好是黄道吉日。”

  万俟静拾起满满的酒盏,粲然笑道:“那这顿酒算是为你和芮翱前辈饯行了。”立时尴尬消除。次日无话。

  十月十七,晨。

  凛凛的寒风吹过大洪山顶,预示隆冬将近。偶尔飘下的几片雪花为本已银装素裹的山头更添几分冰冷,相对这里,山的根脚处稍显温暖,尚未完全冻结的溪水仍旧潺潺流动、地面上不经意看到的星点绿色植被,这些景象都使人们感觉到生机犹存。

  大洪上脚下,黄蜘蛛弟子为送别他们的教主而聚集,虽然仅是短暂的别离,可对经历了二十年暗无天日的他们来说,与新一代英明教主分开哪怕一天,心里都会有恍隔百年的落寞。看着一双双不舍的眼神,雷瀚海登时无限感慨,他原想说些所谓的什么豪言壮语,可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清楚,那群性情质朴的男女并不信奉天花乱坠的言辞,他们所期盼的,止是教主归来后务实的行动。

  “教主……”雷瀚海嘴唇翕动几下,终究没有出声,但同样神情黯然的万俟静却手托一柄外鞘盈绿好看的长剑说道:“你这趟赴北之行凶险四伏,带上‘翠篁’,愿它可以除危辟邪。”